第21章 “我這樣算不算喜歡你啊”
第21章 “我這樣算不算喜歡你啊”
直到點完餐,偷聽游程通電話的尴尬還揮之不散。
白宴剝了一雙筷子,低着頭等餐,桌面鋪了條紋餐布,被玻璃板壓得很平整。
“剛才的話,就當沒有聽過吧?”随祎消化了好久,終于把游程的話理解了大半,雖然信息很複雜,但他總覺得只要當作沒聽到就好了。
小有名氣的小演員,流竄在學生街裏,還在處理一段聽起來不是很健康的感情。
“好。”白宴盯着桌面。
随祎停了一會,又問:“那是游程吧?”
“應該是的。”白宴回答。
“是我聽到的那個意思嗎?”随祎忍不住又問,好像在确認什麽。
白宴看了他一會,沒有說話。
被北方人民改良了的拉面陸續端上桌,面湯很濃很白,蓋住了下方的配菜。
兩個人埋頭吃面,有了可做的是,桌前微妙而尴尬的氣氛終于散去。
随祎如果碰到這種事會怎麽樣?白宴夾了一塊子面,腦海裏冷不丁地冒出這個想法,随祎會碰到這樣的事嗎?
他很好奇,多過于對地鐵夏令時候究竟多晚停運。
“班長,你談過戀愛嗎?”白宴被自己的問題吓了一跳,談戀愛這幾個字像是新學的外語一樣陌生。
随祎毫無所動地說:“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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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白宴低下頭,又攪起一團面條,兩根青菜跟着湯汁被挑起,在面湯上打了兩個轉。
“我之前上專業課。”随祎像是像起什麽,接着說:“老師跟我說,談戀愛的人都搞不好音樂,戀愛影響創作。”
“這樣子嗎?”白宴有點懷疑地擡起頭。
随祎點頭,理所當然的樣子:“我不想談戀愛,也不可能談戀愛。”
白宴像是聽懂了,點點頭:“哦。”
濃稠的面湯被攪得起了幾個氣泡,白宴把筷子沒入碗中,啪地戳破了最大的那個。
自習室在期中考試期間被填得水洩不通,随祎找了一會才看到兩個連在一起的座位。
“去那。”随祎像每一次安排、指揮白宴那樣,抓着他的手往階梯教室的末尾帶。
白宴被拉了一把,一腳踩在水平差很小的臺階上,扭了一下。
有點微微地疼,感覺像是被針紮了一下,白宴抿了抿嘴,擡起另一只腳,跟上随祎的速度。
“我不能理解。”随祎把幾份模拟卷攤在桌上,“為什麽要學數學?”
“這是微積分。”白宴更正他,把自己的卷子拿出來,已經規規整整寫滿了答案,夾在其中的草稿紙被疊得很整齊。
随祎被寫好的卷子吸引目光,拿起白宴面前的東西:“你的怎麽有答案?”
“我做完了。”白宴說,“前幾天沒熄燈的時候。”
“……”随祎有點不可置信:“全部?”
“啊?是的。”白宴遲疑了一會,點點頭。
随祎忽然感受到跟屁蟲過于優秀的壓力,撐着一邊臉開始看他的答案:“你不是沒上課嗎?怎麽會做這些?”
“……和高中的差不多。”白宴摸不準他的表情。
随祎有點詫異:“你是文科生嗎?”
“我是理科生。”白宴再次更正,“我是影工轉過來的。”
“……”随祎無言以對。
“後來我們系被取消了,我就被調劑到表演系了。”白宴放輕了聲音,像是在做遲到的個人介紹:“我是理科生,也沒有上過表演的專業課。”
随祎看了他一會,又想到自己同樣的經歷,不知道說什麽。
“所以就做完了。”白宴總結,從包裏拿出一支筆。
随祎沒回答,垂下眼睛看卷子,白宴的字很板正,像是他人站在那裏一樣,沒有什麽多餘的拖沓,方方正正的。
白宴長得很秀氣,看起來比實際年紀小,臉很白,皮膚很好,手也好看,看起來不像是一直在打工的窮學生,随祎沉默着胡思亂想,覺得招生處把白宴塞進表演系也不錯,起碼他在電視上看到這個人,心情會很好。
他在學生網搜索白宴那天有偷偷搜過快遞單上的福利院,幾乎沒什麽信息,看起來是個規模很小、不太正規的福利院。
“只是覺得你怎麽會報這個學校?”随祎自顧自地說,那種找到同類的錯覺又産生了。
白宴扭過頭看他,目光毫不躲閃:“學校給錢的。”
“啊?”随祎有些迷惑。
“報考北方學院,給發獎學金,比學費還多。”白宴解釋,表情很自然:“多很多,所以我來了。”
随祎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從來都不了解白宴,産生了一些略微失落的心情,他靜了一會,跟白宴說:“看書吧。”
白宴又很聽話地轉過頭去。
随祎抓着筆轉了兩圈,忍不住又拿出手機,翻了半天才找到學校的網站,在新聞那一欄找了一會,才看到今年招生的消息:為了響應國家教育政策,北方電影學院從東南沿海二十五個縣城裏招收了五十名學生,多為縣裏的高考狀元,根據高考排名進行獎學金扶助,白宴的名字在第二檔的表裏,大概拿了随祎十年的學費。
随祎看了一會名單,又打開學生網,在搜索框裏輸入白宴的名字,搜索結果為0。
期中考剛結束,白宴就找到了很合适的家教,給初中生上數學,學生家在市中心,坐地鐵只要二十分鐘。
随祎收到期中考成績的時候正在食堂吃飯,習慣性地用背包給白宴占了一個位置,一邊用手機刷着群裏的消息。
白宴幾乎所有成績都是第一名,幾個通識課分數也高得很離譜。
不一會就有人在群裏誇起了白宴,一邊喊着學霸一邊在群裏圈了他,白宴大約是在上課,沒有回複任何人。
随祎咽下嘴裏的飯,有些不爽。
關于白宴是個小天才的秘密他只提前一個星期知道,現在卻有一些陌生人在群裏嘻嘻哈哈地跟他說話。
但另一方面他又有些不易察覺的高興,因為白宴對專業課的排斥,導致他也覺得這群人不太友善,現在因為區區一個期中考試,大部分人就換了對白宴的态度。
又有些自家小朋友出息了的感覺,随祎笑了笑。
屏幕上的成績單忽然變成了來電畫面,一個沒有備注但是很熟悉的號碼彈了出來。
随祎收起笑,接了起來。
“随祎?”母親的口氣很謹慎,“沒有在上課嗎?”
随祎有點無語:“現在六點半,吃飯的時間。”
“哦哦,要準時吃飯。”母親反應過來,隔了一會又壓低了聲音:“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
“那你別打。”随祎有點煩躁。
“我不是擔心你。”母親的語氣有點責怪:“你去了這麽久都沒有來一個電話,我們都擔心你。”
随祎靜了一會,說:“我挺好的。”
“你別生你爸爸的氣,他總覺得唱唱歌跳跳舞的,沒有出路的,他一心以為你也想做工程師呢。”母親絮叨,“他還不是擔心你,就是他嘴上不說,不然你藝考的時候就不讓你來了。”
話頭一開,就有點老生常談的味道,随祎忙不疊打斷:“我知道,我沒生他的氣,是他生我的氣。”
“哎,真不知道怎麽說你們父子倆了。”母親又長長地嘆氣:“你說你也如願了,好好的一個家,為什麽要搞得氣氛這麽差啦。”
随祎沒說話,低下頭把手裏的筷子丢回餐盤裏。
“他那天看新聞看到你了,說你瘦了,還問我是不是沒給你彙錢。”母親挑起了新的話題,“我說怎麽會,他又問我,你這些同學家裏都是當明星的,你在裏面會不會不适應。”
“不會。”随祎的口氣很幹脆,“也不都是當明星的。”
“哦?是麽?”母親好奇,“你爸爸就說,你在有錢人家的孩子堆裏,怕你過得不舒服。”
随祎可以想到原話,大概率是我們這種家庭幹嘛要去上這樣的專業、不是一路人吧早知道就該讓他去學工程雲雲。
“你還好吧?”母親還是擔憂,忍不住又問。
随祎說:“我挺好的,沒有什麽不适應,這邊也不都是有錢人家的學生。”
比如白宴,鞋底看起來随時都要壞掉,背的包總是讓人覺得兜不住書,但是除了這些以外,他總是站得很直,表情很認真,收拾得很幹淨,看起來很乖,于是又讓人無法注意到別的了。
“随祎?”母親把他從神游裏拽出來,“總之你要好好的,有什麽事要跟我說。”
“好。”随祎應到。
入秋之後的地鐵口變得冷清,連賣紀念品的攤販都肉眼可見的減少。
初中生今天的作業格外多,白宴是踩着末班車的時間回來的。
車廂裏沒有人,隧道裏的gg燈在車窗外忽明忽暗,配合着地鐵加速的呼嘯聲,有些瘆人。
白宴打開手機,發現有十幾條消息提及了他,點進頁面才發現班主任把他的考試成績給丢出來進行了大肆宣傳。
十來個同班同學很捧場地誇了他半個小時,白宴一個一個往下翻,直到最後還是沒有看到随祎名字。
忽然有點失落。
白宴擡起頭,看見黑色車窗玻璃上倒映的、自己有些陌生的臉,他不清楚自己為什麽失落,只不過一旦意識到這個問題,好像就沒有辦法遏止一樣,心情低落得越來越嚴重。
他打開手機自帶的浏覽器,想要用一個比較笨的辦法探究原因,于是在搜索欄裏輸入了一句話:朋友不誇自己很難受怎麽辦?
白宴把随祎歸類為朋友,畢竟這個問題的範圍會比較寬泛,大概很少有人會因為班長不誇獎自己而難受。
結果頁面的答案看得人雲裏霧裏,白宴擰着眉頭看了一會,退出了頁面。
方框裏還有兩個歷史記錄,是在西門廣場偶遇游程那天晚上搜索的,白宴先是搜索了“男人和男人談戀愛”,然後又搜索了“同性戀”。
跟朋友不誇獎自己不同,這兩個問題有很專業的解答,從醫學角度和情感角度,用生硬客觀的句子或者是一長段心裏雞湯解釋了四五頁。
白宴看完的時候感覺自己渾身被汗浸透,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游程這樣是正常的,但是不太對。
他忘記自己看了多久,只記得學校的無線網絡很差,每次翻頁的時候都會緩沖很久,而他很着急。
地鐵滴滴地報了兩聲信號,緩緩地打開。
白宴向外看去,自己居然在胡思亂想間坐到了目的地,白色的照明燈給大理石鍍了一層光,看起來靜谧又嚴肅。
出口已經關了一半,白宴從剩下的出口走了出去。
逼近淩晨的夜色很沉,白宴被灌進地鐵口的風吹得一哆嗦,擡手把領子給拉好。
地鐵口到學校北門有一個矮矮的自行車棚,一個很高挑的身影立在那裏,白宴覺得很熟悉便擡頭瞥了一眼。
随祎臉上沒什麽表情,像每次在宿舍門口那樣站着等他,肩膀很放松,雙手插在運動褲的口袋裏。
白宴有片刻的失神,接着是胸腔裏巨大的轟鳴聲,他小步跑到随祎面前,語氣很高興:“班長。”
“走吧?”随祎看起來沒什麽情緒,白宴看不出來他等了多久。
像是被什麽最佳答案砸中了,白宴亦步亦趨地跟着随祎,像解大題的時候一樣在心裏把公式和證明鋪開,然後自顧自地給自己列好綜上所述之前的所有內容。
“班長。”白宴喊他,一腳用力踩在路燈的影子上。
“怎麽?”随祎回頭看了他一眼。
白宴感覺自己的手有點僵硬,說:“我上高中的時候,老師說我特別會總結,做題很懂得找規律。”
随祎笑了笑:“看出來了,期中考第一名。”
“我最近有看很多資料,也總結了一下我的表現。”白宴頓了頓,有點緊張地咽了一下口水:“我觀察了三天我的心情,關于你的。”
“比如?”随祎聽出了一些別的東西,心裏突然猛跳。
“你沒有誇我,我就會有點失落;你來車站接我,我特別高興。”白宴往前一步,扯住随祎的袖子。
随祎停下來,看着他不說話。
“我這樣算不算喜歡你啊?”白宴看着他的眼睛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