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最近還一起上學啦”

第20章 “最近還一起上學啦”

第二天,從打工生活裏暫時解脫出來的白宴違抗了生物鐘,睡到了八點半。

一推開門,随祎像個門神一樣靠在門邊,表情不是很友善。

白宴想試探地開口,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随祎眼皮下有一圈烏青,看起來像是被一晚上的狂風閃電吵得沒睡好,氣壓很低:“今天上不上課啊?”

白宴消化了幾秒鐘,意識到随祎是在詢問他,才點點頭:“上的。”

“……那走吧?”随祎在學生網上和高中同學閑聊到淩晨三點鐘才睡着,幾個人針對紅豆車輪餅的內地市場和關于戀愛中購買紅豆味食物的概率進行了深刻的探讨。

直到手機關機,随祎都沒有說出這塊紅豆餅是購入誰手,讓發小知道這是白宴這種困難生送的,未免也有些缺德。

随祎的中學時代裏沒什麽和人一起上學的記憶,失眠了大半夜之後頭暈煙漲地爬起來,蹲守在宿舍門口準備督促白宴上課。

“好的。”白宴反手帶上門,把背包背好,扯着背帶等随祎先走。

随祎像是不經意地瞥了眼對面宿舍的內部,看起來也是空蕩蕩的,三張桌子都空着,最靠近陽臺的桌子上有一個小玻璃罐,反射着清晨的日光。

白宴在他右側靠後的位置,腳步很輕。

“你之後還打工嗎?”随祎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他。

白宴愣了愣,語氣很謹慎:“應該會。”

“哦。”

“不過會盡量挑晚上的,白天我會去上課的。”白宴遲疑了一下,像是擔心随祎會生氣一樣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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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祎的腳步頓住,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陡然變近了,他可以看到白宴頭頂傻乎乎的發漩,還有看起來同樣傻氣的呆毛。

“白天也可以。”随祎的情緒有點複雜,想了好久才說:“我會給你簽到的。”

白宴笑了笑,沒說話。

随祎的餘光裏能看見他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有點彎,和平時木木的樣子不一樣。

十點鐘是周三的小課,幾十個人需要繞過整個學校,去最靠近北門的排練廳學朗讀,随祎拿着手機地圖導航,邊走邊指揮白宴從面前的小橋上過去。

五曲橋對面是個小花園,三個仙人掌形狀的長椅錯落有致地放着。

“班長,這裏好像是死路。”白宴猶豫了一下,回過頭說。

随祎熬了半個通宵,眼皮酸得睜不開:“地圖讓我們往這邊走。”

“這裏是去花園的死路。”白宴看了一眼時間,還是決定拆臺:“我從北門回來都是走右邊的。”

随祎嗯了一聲,用手摸了摸鼻子,收回了正要踏上棧道的腳步,轉身往邊上的水泥路走去。

抵達排練廳的時候正好十點,北門外停了幾輛跑車,随祎對這類東西沒什麽概念,但邊上路過的學生低着頭議論紛紛,于是側過頭問白宴:“這是什麽車?”

白宴也搖搖頭,只顧着埋頭往排練廳走,随祎跟在他身後,有些控制不住地伸出手去,拉了拉他的小臂,瘦瘦的但是很結實,像是啞鈴中間橫杆的部位,輕而易舉地就可以握住。

白宴跟随祎一同走進排練廳的時候,四周的目光都聚集過來,如果說随祎本身就是一個氣質比較特殊的存在,那白宴無疑增加了這種氣氛。

随祎和往常一樣無視了這些注視,無論是好感的或者是別有深意的,拉着白宴的手坐在了中間靠後的位置。

排練廳鋪了人字形的木地板,原本空曠的房間被幾十把黑色的折疊椅填滿,随祎喜歡中間靠後的位置,不是那麽突出又不太離群。

白宴自從進了排練廳,渾身不适的感覺又冒了起來,有些不安地在随祎的身邊坐下。

陸續有人從正門進來,都穿戴得很整齊,還有幾個人戴着墨鏡,進門的時候像是自帶電影音效,慢動作一般地把它摘下來。

随祎覺得有些好笑,好笑之餘又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來到這裏的目的,如果在這裏讀完大學,又會有什麽樣的結果,他側過頭看了看白宴,依舊是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麽的樣子。

“我可以坐在這裏嗎?”一個沒化妝的男生站到他們面前,表情有點陰郁地指了指白板上的課堂規則:“三人一組,你們是兩個人嗎?”

白宴愣住,下意識地看向随祎,等着他開口。

随祎認出他來,是上次大課時候覺得很眼熟的男生:“随便。”

男生坐了下來,目不轉睛地看着前方,沒有自我介紹也沒有打招呼。

“他是明星。”白宴忽然小聲說:“班長。”

随祎感覺到耳邊有一陣熱氣,回過頭看見白宴的眼睛,很認真說話時候特有的表情,看起來很圓很亮。

“……什麽?”随祎避無可避,完全忘記白宴說了什麽。

“我阿婆很喜歡他。”白宴沒有察覺,很難得地小聲絮叨:“原來也是電影學院的學生。”

“他是誰?”随祎從忽然加速的心率裏回過神。

白宴聲音放得很輕:“他叫游程,他很有名,你沒看過他的電視劇嗎?”

“哦。”随祎露出不太感興趣的語氣。

抽劇本的時候,對方終于舍得開口,情緒不高的樣子:“我是游程。”

白宴是最後一個拿本子的,是個很常規的革命故事,随祎是要參軍的新兵,游程是做思想輔導的團支書,他是新兵剛過門的媳婦。

“……”白宴目瞪口呆。

“你的臺詞很少,挺好的。”游程說話很斯文:“免得一會老師揪着你不放。”

随祎雖然對這類故事很陌生,但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思緒還沒整理好,居然也覺得這樣的組合很不錯,配合着游程點頭:“挺好的。”

白宴沒有什麽可掙紮,打開了這個名為紅萍的留守女人的劇本,人物的情緒很誇張,他看得臉都皺成一團。

朗讀老師立刻捕捉到了他的表情,指着白宴說:“這位同學已經開始看劇本了,看得很深入啊,感覺都入戲了,就從你們組開始吧!”

“……直接開始嗎?”白宴拿着自己開頭的劇本,不知所措地站在鏡子前,感覺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

随祎站在他身邊,輕輕碰了碰他的肩膀,壓低聲音:“沒事,你就當念繞口令。”

游程轉過頭有點疑惑地看他,白宴硬着頭皮念了出來:“老成!”

一聲嗤笑響起來,随祎立刻循聲看過去,是當時在大課上看起來緊張兮兮的女明星,發小還問過她的臉真不真。

“啊,挺好的挺好的。”沒有等随祎接臺詞,朗讀老師就打斷了白宴,“首先他是成,後鼻音要發準,然後情緒要把握住,你要想你昨兒剛和他成親呢,今天他就要走了,你倆這輩子可能都見不上面了,你不難受?”

白宴露出很局促的表情,随祎皺起眉頭,沒什麽顧及地側過頭看他。

白宴的口音不算重,但正兒八經念起革命本總覺得有點怪,說不上哪裏怪,但也不能算是好笑,随祎想着,被剛才那句嗤笑弄得有些火大,回過頭看了一眼孫小小。

孫小小抱着手臂,一只腳踩着高跟鞋在木地板上劃拉,像是感受到随祎有點兇狠的眼神,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白宴被堵在開始的地方,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随祎看了他一會,忽然覺得難受,有種走在很陡的斜坡上怎麽跑都跑不起來的感覺。

電光火石間,他忽然發現了一些隐秘的渴求,關于自己在大學期間究竟想做些什麽,到底有什麽目的的渴求,他想罩着白宴。

雖然用這個詞有中二少年港片看多了的嫌疑,但這似乎是他來到北方電影學院之後,為數不多能提起興趣的事情,大概是不怎麽負責任的班導把他任命為班長那一刻就成立的事情,之後的大學生活裏,他都想以我是白宴班長為理由,把白宴劃進他的生活圈。

起碼不能讓他選不上課,最好是不要再有人像現在這樣笑話他。

“老成——”經過朗讀老師的輔導,白宴又發出一句凄厲的喊聲。

幾個坐在折疊椅上的行內人都很禮貌地控制着表情,只有孫小小又擰起眉頭,完全不掩飾自己的嫌棄。

随祎看着他,情緒忽然安定下來。

“不對。”朗讀老師再次打斷他,從口袋裏抽出一支圓珠筆,在白宴的本子上劃了兩條線,俯下身說:“這句應該是揚起來的,中音放在後面,你想象一下一個戰亂時候,無依無靠的女人,對着馬上要訣別的丈夫,會是這樣的表情嗎?你這個樣子也太恐怖了。”

白宴沒什麽頭緒地停下來,轉過頭像是求助一樣看了一眼随祎。

随祎已經收起了方才冷冷的表情,嘴角有一個微不可見的弧度,像是打氣一樣朝他點了點頭。

白宴自暴自棄地翻開劇本,用不太高但是很低落的語氣說:“老成。”

“嗯。”随祎跳過團支書的臺詞,搶先游程應了一聲。

朗讀老師把圓珠筆別在耳朵後面,琢磨了一會,點點頭說:“這樣也成。”

直到臨近期中考試,白宴都沒有找到合适的兼職,一是表演系的課程安排像是在桌上丢了把沙子,散得人頭疼,更主要的原因是身兼唯一舍友和班長兩職的随祎好像對上課有着無比的熱情,每天都會邀請他一同上課。

白宴月末給福利院打電話,院長也樂呵呵地表達了對他生活現狀的滿意:“好好上課,多交朋友,這樣好的呀。”

“嗯。”白宴嘴上應着,心裏還是有點虛。

“不要老是想着賺錢的事情,這一點錢婆婆有的,小意思。”院長俏皮地說。

“謝謝婆婆。”白宴又短暫地陷入了愧疚之中。

“班長最近怎麽樣啊?”電話那頭很安靜,院長大概有了空閑,又問:“最近還一起上學啦?”

“一起上的。”白宴回答。

“今天沒聽你提他了,還以為你們鬧別扭了。”院長笑了,“班長這麽照顧你,你也要好好謝謝人家,互相幫助,懂伐?”

白宴頓了幾秒,耐心地說好。

大概是他提起班長的次數有點多,随祎像是一個在異時空加入了福利院的小孩,無論是誰跟白宴通電話都要提上一嘴,口氣像是福利院終于新來了一個比白宴大的孩子,然後牽着他的手非讓他喊哥哥。

白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激靈,連忙挂了電話。

“白宴。”宿舍門口傳來福利院當紅新人随祎的聲音,“走了。”

白宴收起手機,小跑着出去。

“先吃飯?”随祎垂下眼睛問他,順手接過了他還沒背起來的雙肩包。

“都可以,看你。”白宴暗自用了一下勁,沒能奪回自己的背包,只能讓随祎單手提着它,軟塌塌的背包跟着腳步一晃一晃。

“去西門。”随祎拉住他的手腕,往人行道的方向走。

北方剛剛入秋,白宴換上了長袖,随祎的手心隔着布料一點點傳來熱度,讓他心裏動了一下。

他覺得這種感覺特別得有些詭異,會讓他暫時的失神幾秒,而這種情況最近頻發,又加劇了這種詭秘。

随祎比他走得靠前,往四處看搜尋着可以吃晚飯的店,西門廣場人跡寥寥,随祎挑了一家看起來剛開張的日式拉面店,問他:“吃拉面?”

白宴沒說話,只點點頭。

拉面店靠近西門廣場的中央,正對着一個羅馬風格的露臺,同樣風格的樓梯盤旋而上,給樓梯口留了一處死角。

随祎越過樓梯留下的一片陰影,有個不算陌生的男聲傳來,白宴也意識到,擡起頭看他。

“你現在的意思是,你老婆發現了,你就要一腳踹了我?”游程壓低的聲音裏帶了點哭腔。

随祎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加快腳步,把白宴的手攥得更緊。

白宴被他扯得往前一步,目光裏看到随祎繃緊的下巴,很緊張的樣子。

他有些茫然地被拉着走,游程的聲音漸漸遠了:“你不是說你會離婚的嗎?現在不是正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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