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案首
第三天下午,院試結束,考棚外候滿了人,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瞅着大門。
人群中不知道誰喊了一句:“出來了出來了。”
人群湧動,秦崇恩被人推了一下,差點摔倒,幸好仆人扶着他。
“老爺,我們在邊上等着吧。”仆人心裏焦急,老爺不比年輕小夥子,就別往前湊了。
秦崇恩搖頭:“遇兒那孩子年歲不大,這次在考棚裏待了三天,昨晚還下大雨,我實在放心不下。”
一名臉色潮紅的考生被扶了出來,剛被家人接住,就嘔吐了起來。
其他人頓時避開,倒是留出了一條路,趕緊送醫。衙役嫌惡的叫人去收拾。
“這考生怎麽病得這麽厲害,也不知道我家小子怎麽樣了。”
“昨晚怎麽就下雨了呢,明明前幾天天氣還好好的。”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我兒可不要生病了啊。”
之後又有幾人出來,雖然臉色蒼白,但好歹還能行走。
“讓一讓,麻煩讓一讓。”一個考生背着人從裏面沖出來。
秦崇恩瞳孔一縮,那不是遇兒的同窗嗎。
随着大批考生出來,秦崇恩的心就越沉,就在他快按捺不住時,終于看到了人群中的少年。
“遇兒,遇兒。”素來重儀态的秦崇恩這會兒也顧不得那麽多了,硬是擠過去,先摸了摸秦遇的額頭,确定他沒有發熱才松了口氣。
“你怎麽樣,算了,先不說這麽多,老夫租了馬車,你先上車,咱們回客棧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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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遇疲憊的應了一聲:“好。”
連續三日的高強度腦力勞動,秦遇的神經一直緊繃着,此刻一放松,靠着馬車壁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馬車在客棧停下時,秦遇已經打起了輕呼,秦崇恩失笑,和仆人一起把秦遇背回了房間。
秦崇恩吩咐道:“去打碗姜茶來。”
“是,老爺。”
仆人很細心,除了姜茶,還有一碗粥。
秦崇恩把秦遇喚醒,秦遇迷迷糊糊睜開眼,他太累了,腦子也像漿糊一樣,被人勸着用了東西。
秦遇這邊沒問題,秦崇恩就派人去看看秦遇同窗那邊的情況。
戌時三刻,仆人回來,快速道出打聽到的情況:“嚴公子身體不太好,他本就體弱,昨夜雨大又受了涼,今兒午時人就暈乎了,只是考棚不放人,又拖了些時辰,情況有些嚴重。”
“柳公子也沒好到哪裏去,聽說把嚴公子背到醫館,就跌坐在地上大喘氣,臉色白的像紙,他們的小童都吓壞了,手忙腳亂。老奴幫襯了一下,這會兒好多了。”
秦崇恩颔首:“你做的很好,那邊你再盯着點兒。有需要再搭把手。”
“老奴明白。”
秦遇這一覺睡到了大天亮,昨晚喝了姜茶,身上又發了汗,感覺有些黏膩。
秦崇恩道:“先吃早飯再洗漱吧。”
到底隔了一層,秦崇恩束手束腳,不然昨兒個,他就直接脫了秦遇的衣服給他洗澡了。哪能讓秦遇這麽汗呼呼的睡一宿。
秦遇精神頭很不錯,快速吃過早飯,痛痛快快洗了澡,換了幹淨衣裳,整個人都神清氣爽。
秦崇恩這才跟他說起昨日之事,秦遇蹙眉:“這次院試,生病的考生如此多嗎?”
秦崇恩嘆氣:“那雨太突然了,雨勢又猛,好多人沒個準備。”
郡城裏的醫館一時間湧入了人,都沒地兒下腳了。
秦遇抿了抿唇:“嚴青那裏……”
秦崇恩還不知道秦遇跟嚴青和柳瑾他們撕破臉了,只當秦遇顧念着同窗之情,捋了捋胡子,笑道:“安心,老夫派人過去了。”
秦遇想了想,還是道:“等會兒我也過去看看吧。”
秦崇恩:“好。”
他們乘坐馬車,不到兩刻鐘就到了醫館。秦遇考慮到秦崇恩的身體,跟他商量,希望他在車內等着。
秦遇道:“醫館內病人多,若是不小心過了病氣給伯父,侄兒真是要愧疚死。”
秦崇恩就沒話說了。
秦遇下車,進入醫館後,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了頗為狼狽的柳瑾,他身上的長衫皺皺巴巴,眼底青黑,頭發也散落了幾縷。
秦遇走過去,低聲問:“嚴青呢?”
柳瑾聲音啞得厲害,“他退熱了,喂他服了藥還在歇息。”
兩人一時無言。
就在秦遇決定要不要就此告辭時,柳瑾看向他:“多謝。”
秦遇:“這多虧了秦伯父,我沒做什麽。”
秦遇說的是實話,只不過柳瑾不這麽認為。
很多時候,一個人都是跟宗族挂鈎的。
“你們無事,我就放心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秦遇。”柳瑾開口叫住他。
秦遇回頭,不解地望過去。
柳瑾垂眸,不敢與他對視,飛快道了一句“抱歉”。
秦遇一怔,随後笑了笑,“我接受。”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院試放榜大約要等個十一二日,與之前不同,若是院試榜上有名,放榜後考生需要去參加謝師宴。
這是離主考官最近的時候,如果幸運的入了主考官的眼,被收為弟子,以後鄉試就是一大助力。
大部分考生對自己還是很有信心的,所以留了下來。
秦遇找了份抄書的活計,每天開銷這麽大,總不能什麽都不做吧。
不過偶爾,他也會去客棧打聽打聽消息。
院試大雨影響大了,不僅有諸多考生生病,還有人的答卷被雨水打濕作廢了。
現在一群考生就商量着要去找衙門要個說法。
秦遇靜靜聽着,覺得這群讀書人過于天真了。
此次院試不是科舉舞弊,這種天氣原因,衙門不會搭理。
再者,雨勢裹挾了整個郡城,大家都遭了難,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一種公平。
如果說天氣原因讓大家煩躁,不甘,那麽詩賦題目出來,衆人的情緒就被引爆了。
“冰肌玉骨……不是…形容女子嗎?”
“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注】,不就是由于此,怎麽會不是形容女子呢。”
“這是朝廷科舉選士,挑選有用人才,又不是畫舫泛舟,吟詩作對……”
城中有名的幾家客棧都鬧鬧哄哄,有人意氣風發,有人垂頭喪氣,掩面垂淚,有人愁眉不展,人類悲喜,各不相同。看得人心裏不舒服。
秦遇回了房間,這幾日秦崇恩有事出門,屋裏就他一人。
等候的時間格外漫長,但真到了放榜那日,衆人又覺得時間一晃而過。
天邊剛剛泛起一絲亮光,秦遇就起來了。
秦崇恩也是一樣,伯侄兩人坐在一起吃早飯,說着沒營養的話。
秦崇恩開口:“我讓仆人去看了。”
秦遇哭笑不得:“伯父,這個點兒肯定還沒有放榜。”
“沒事沒事,時間過得很快的。”
秦崇恩喝了一杯又一杯茶,頻頻望向樓下。
不知過了多久,仆人興沖沖的跑回來,腳上的鞋子都掉了一只,大聲嚷嚷:“老爺,秦公子中了,他中了,他是院案首!”
此話擲地有聲,怎一個豪氣萬丈,與有榮焉。
客棧大堂倏地一靜,随後齊齊向樓上望去。
秦遇都懵了,他是院案首?
怎麽那麽虛幻呢。
還是秦崇恩當機立斷拉着他下樓。
衆人圍攏過來:“恭喜秦公子上榜。”
“恭喜秦案首。”
“恭喜秦老爺,秦老爺真是教子有方啊。”
秦崇恩笑呵呵擺手:“這是老夫侄兒。”
眼看人群要把秦遇淹沒時,報喜的差人來了,“小人這廂恭喜秦案首了。”
秦崇恩立刻自袖中取了一個荷包給他,“勞煩差人跑一趟,一點酒水錢,差人別嫌棄。”
差人不動聲色捏了一下,笑容更大,又說了不少好聽話才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注:來自宋·蘇轼《洞仙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