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鄉試閱卷
“咦,這篇詩文不錯。”一名國子臉的主考官看着手下的答卷,眉眼間都是滿意之色。
副考官們把帖經,墨義,算學等等之類有固定答案的題閱過,剩下的經義,策論,詩賦之類的主觀題,就由三位主考官批閱,經商議之後,定出名次。省時省力。
而此答卷非考生手稿,而是專門派人謄抄,這樣可以防止主考官通過字跡識人,從而暗箱操作。
旁邊閱卷的考官們擡頭,能讓主考官評為不錯的詩賦,定然是極好的。他們起身過來瞧,随後忍不住感慨道:“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
“此子可佳。”
他們也不急着回去,想看看能把詩文作的如此好的人才,其他答的如何,若是經義策論也做的好,那麽優秀的詩賦就是大大的加分項,榜上定然有他一個名次,只是前後的區別。
主考官被人圍觀,面上也不變色,慢悠悠往後閱,看到這名考生答的某個策論題時,眉頭微蹙。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他們沒有出聲,小心觀察主考官的神情。
策論題就是那道“申商助國否”,而考生答案明顯偏向事事依條律。主考官沉默片刻,就把剩下的都浏覽完了,而後道:“雖然想法有些天真,但是一腔抱負可見。”
其他人紛紛附和。
最後經過商量,那名考生被安排在了中間名次。
主考官有點可惜,之後他看其他人的詩賦時,總有些不順,半個時辰後,他斥責道:“平庸之作!”
其他人都吓了一跳,“大人,這是怎麽了?”
主考官把答卷給衆人看,另外兩個主考官和副考官們把答卷接連看過,面面相觑。
說實話,這詩賦其實也能算個中等水平,只是跟之前那名考生相比,就真是雲泥之差了。
他們心裏門兒清,國子臉的主考官是氣不順,撒氣呢。也怪這考生倒黴,撞木倉口上了。
Advertisement
不過,除了詩賦,這名考生其他的題都答的很好,帖經和墨義看的出來基礎很紮實,策論經義答的文字華麗,但是細看,也能看出幾條實用的建議,是個聰明的,不過是不是也有點太聰明了。律法算學這些更是幾乎挑不出錯。
衆人心裏想什麽,面上看不出分毫。
一名副考官掃到最後,對那位主考官道:“大人,你看,此子最後一場考試的詩賦做的倒是挺不錯的。”
他又把答卷遞回去。
那名國子臉主考官勉為其難掃了一眼,然後就愣住了,一般來說,拍馬屁咳咳,稱贊當今天子的詩文,大多數人都從當今天子的政績出發,雖然也算含蓄,但看的多了,總覺得差了點意思。
但這考生倒不一樣,他竟然把當今天子和以前一位朝代的明君做類比。立意一下子就升上來了,而且通篇讀下來,毫無谄媚之感,只讓人覺得是發自肺腑。
那國子臉主考官的臉色緩和許多,“倒也不是無可救藥。”
因為情緒緩和,他再去看這名考生的經義和策論,發現對方作的回答倒是蠻符合他的喜好,比起詩賦的不出衆,對方答經義的文字居然是詞藻華麗,晃眼一看是讓不喜這些文風的人,有泛泛之談的感覺,但是若是稍微琢磨,又能看出不同。
而關于策論,主考官思索一番,發現幾條小建議不顯,但是若是運用到實際,有很大的操作性。
“勉強算個不錯的苗子。”國子臉主考官捋了捋胡子道。
而那道“申商助國否”,這考生先是說了一個國家的管理,必須要有法律支撐,所謂,家有家規,國有國法。先是肯定了這一點,任誰也挑不出錯。但是話鋒一轉又道法理之外,亦有人情。旁征博引,引經據典,舉例歷史上的有名事件來證實,可謂言之有物。
不得不說,這确實撓到了主考官的癢處。
當然,他也不是事事滿意,有幾道題,這考生答的就不附和他的心意,但是也挑不出大錯。反正就是看着不得勁兒。
他沉默不言,再回頭去看這考生第二場的詩賦題,更糟心了。
另外兩位主考官笑道:“雖是有些小瑕疵,但到底瑕不掩瑜。”
這話的潛臺詞就是,這考生是榜上有名了。
最後三位主考官商量,定了名次。
副考官們保持緘默。
“阿嚏——”秦遇毫無由來打了個噴嚏,惹的一旁的秦秀生緊張關切。
“遇弟,可是昨晚着涼了。”
秦遇搖頭:“沒事,只是鼻子癢。”
他笑道:“我們接着剛才的內容講。”
秦遇原本以為這麽多年過去了,秀生當初學的知識可能都忘了大半,沒想到他考校的時候,秀生流利的把三字經和千字文流利的背了出來,還能寫一些字。
秀生還不好意思,小聲回他:“我沒事的時候,就會拿樹枝在地上比劃。”
秦遇莞爾,擡手拍了拍秀生的肩:“你很有毅力,以後把這股勁兒用到學習上,怎麽都不會差的。”
秦遇比秦秀生矮一些,做這個姿勢有點別扭,所以他很快就收回了手。
秦崇恩則是出門跟老友相聚,回來時看到兄弟倆,一個教的用心,一個學的認真,滿懷欣慰。
看着看着,他忍不住想,若是此次是懷銘那孩子跟着來,現在得秦遇單獨教導指點的人,就是懷銘了。
秦崇恩意識到自己這個想法時,老臉微紅,他怎麽會這麽想。
懷銘那孩子現在一心執念考試,就算同他跟着秦遇來郡城參加鄉試,做的肯定沒有秀生好。
秦崇恩關愛自己的兒子,但同樣也看重秦遇這個族裏最有出息的後輩。
那邊秦遇還在給秦秀生講解千字文的大意,全部梳理一遍之後,然後還問秦秀生哪裏不懂。
秦秀生關于夫子的印象,都是幼時那個脾氣不好的童生,哪裏見過秦遇這般春風拂面,講解學問還深入淺出的人,激動的話都說不順溜。
他大着膽子看了秦遇一眼,發現對方眸光溫和,明明是同齡人,秦遇卻莫名給他一種,長輩看小輩的慈愛。
他在那樣柔和的目光下,鼓足勇氣,就幾段話和幾個字提出疑惑,他臉都泛紅了,唯恐秦遇笑話他。
而秦遇只是溫聲給他解釋,聲音不疾不徐,停頓有度,他很快聽入了神,再沒空想其他的了。
除了教授文章外,秦遇還會延伸出去,給他講一些典故,旁征博引,告訴他為人處世的道理。同時還指點秀生怎麽更好的寫毛筆字。
秦秀生時年十六,手腕有力,經過秦遇的指點後,很快把毛筆字寫的大小差不多了。
因為一心教秀生念書,蘇秀才來找他時,秦遇還有片刻茫然。
蘇秀才看着秦遇,面帶赧然,但很快又道:“秦兄,明天就是放榜之期,你不緊張嗎。”
秦遇被問住了,他本來是有些緊張的,但是後來計劃着教學,就把這情緒抛腦後了。
但話肯定不能那麽說,他折中回道:“還好。”
蘇秀才一臉佩服,用力對秦遇比了個大拇指。
秦遇笑着拍他:“別鬧。”
蘇秀才也不貧了,對他們提出邀請:“要不要出去逛一下。茶樓可熱鬧了。”
秦遇想了想,應下。
秦崇恩讓秦秀生跟着秦遇一起去,說是如果秦遇遇到熟人,在外面喝兩杯,秦秀生也好把人背回來。
出去的時候,秦秀生自動落後秦遇一步,讓秦遇跟蘇秀才并排走着。
蘇秀才也問起秦秀生的事,還主動跟秦秀生搭話。秦秀生話少,蘇秀才問了幾句沒意思,又跟秦遇聊天。
秦秀生注意力都在秦遇身上,秦遇這三年身高往上蹿了蹿,雖然還是略低于蘇秀才,但差別不大了。
盛夏裏,他穿了一件書生常穿的天青色長衫,後背書箱,脊背挺得筆直,一行一動之間,都有股說不出的韻味兒。
這樣的秦遇無疑是招人的,尤其他性子還溫潤通透,年紀輕輕又有功名在身,此次不管成與不成,遇弟回家後,長寧鎮附近的媒人恐怕都會把遇弟家的門檻踏破。
“哎,秦秀才天天待客棧裏幹什麽呢。”蘇秀才帶來的小厮低聲詢問秦秀生。
秦秀生同樣回以低聲:“遇弟在房間裏看書。”
那小厮又驚又訝:“等榜的時候,秦秀才還能坐得下來看書?”
秦秀生毫不猶豫道:“遇弟說,看書能靜心。”
蘇家的小厮:………
好吧,秀才公有學問,跟他們不是一類人,反正他家大公子小公子在客棧裏待的快煩躁死了,天天都在問還有多久放榜。
秦遇跟着蘇秀才進了一家茶樓,他們一進去就被裏面鼎沸的人聲激了一下,樓上樓下到處都坐了人,沒幾個空位,最後他們在一個角落裏坐下,點了一壺茶,兩盤點心。
秦遇剛坐下,就聽到旁邊人在讨論這次鄉試的熱門選手。
說着說着又說到主考官身上,秦遇聽聞對方說主考官善詩賦,他心裏就是一沉。
後續,蘇秀才跟其他人去搭話,他也沒在意。
他微垂首,端着一杯茶呷了一口,目光落在桌面,不知道想什麽。
“這位就是之前院試最年輕的院首吧。”一道聲音傳來,拉回了秦遇的思緒。
秦遇擡眸,來人身穿牡丹花圖樣的長袍,頭戴鑲金邊玉冠,手持一把玉骨扇,神情譏諷的俯視他。
秦遇起身,拱了拱手:“在下秦遇,不知兄臺是”對方臉色扭曲了一下,“你不知道我。”
很快對方面色恢複,扇了扇風,倨傲道:“郡城龔顯。”
秦遇沉吟:“在下寡聞,還望龔兄諒解。”
其實這個時候,就算沒聽過對方,但對方都自報家門了,順着臺階下就是了。秦遇也不是不知趣的人。
可是這人一來就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好不尊重人,既然你不尊重我,我又何必給你面子。
龔顯被噎了一下,惡狠狠的瞪了秦遇一眼,随後想到什麽,又嗤笑一聲,假惺惺道:“你這幾年來最年輕的一位院首,此次鄉試可有十足把握高中啊。”
話落,周圍的人都看了過來,秦秀生不知何時起身站在秦遇身後。
秦遇倒是神色不變,淡淡道:“鄉試考生人才濟濟,在下不敢妄論。唯盡全力爾,結果如何由看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