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拒絕不接受

江路覺得自己上輩子可能是只游隼,随着季節遷徙,從西伯利亞橫跨中國再抵達澳大利亞,随心所欲地呆在讓自己舒适的地方。

但人不能這樣。

特別是中國文化滲透的東亞,孔孟孝道,儒家血緣強行的綁定時常讓他喘不過氣。中國人講究根,尋根,追根溯源,落葉歸根,魂歸故裏,他卻覺得自己是浮萍,是蒲公英,随着風四處飄散四處晃動,靈魂飄在雲上,心便也沒了拘束。

在如此講究人情的社會裏,他像個異類,一直在假裝是個正常人,而他自認為也确實裝得很好。

不過敏感如白陸周,一眼就識破了他的僞裝。說他看着熱情,實際十分抽離。

其實一點沒錯。

一個不想與他人建立太密切聯系的人,天性涼薄。

一想到白陸周,江路就忍不住勾起嘴角。

他覺得白陸周是個十分有趣的人,很适合做社會性觀察。

因為對方很不會掩飾情緒,反而會勾起他試探的欲望。每次若有若無似是而非的話都能得到有趣的反應,給他無聊了很久的生活增添了不少樂趣。

他也終于明白為什麽以前的同事喜歡招應屆生,除開個別,大多數應屆生都很聽話乖巧,白紙一張,看着他們成長起來甚至還有種養成的快樂。

江路以前只覺得自己性格惡劣,現在年歲漸長,還覺得自己有點變态。

他有同性戀的朋友,也被同性表白過,但自己從未交往過同性。原因也很簡單,不是什麽世俗捆綁,或者怕世人目光之類的,其實就是對男性沒有感覺,所以他也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直男。

不過如果是白陸周這種類型的,他覺得或許可以試試。

于是他邀請了白陸周一同去看劉季淩的Live。

劉季淩是他讀本科時的同學,與他一樣有超強控制欲的家人,不過劉季淩更叛逆些,Marketing念了一半就一聲不吭退學,轉而搞樂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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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在美國搞了幾年也沒搞出什麽成果,回國後又重新組了波人搞樂隊。

但劉季淩比他境遇還是要好些。劉季淩家公司上市了,公司又有職業經理人打理,再加上他本身就有兄長,家裏人對他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暫時與他維持着表面和諧。

畢竟二代麽,比起那些亂投資搞破産的,搞音樂還算省心,只要不敗家就是好二代。

劉季淩早早就出櫃了,經常穿個吊帶和豹紋皮裙在臺上唱歌,騷氣外露,男朋友也是換了一茬又一茬,說起圈子裏的事情頭頭是道。

什麽同志三月算金婚,哪個騙婚gay被丈母娘舉報丢飯碗,八卦之餘順便再抨擊一下騙婚的孬種們。

白陸周明顯被他拿咖啡時的玩笑話給吓到了,當天的健身都沒約成功,一連好幾天看到他都躲得厲害。

就在他覺得這次演出對方也不會來時,白陸周準時出現在演出廳門口,白T牛仔褲,一身十分幹淨整潔的打扮。

江路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發,指尖柔順的觸感,讓他感覺像是在摸一只貓。他看着對方在燈牌下還泛着紅的耳朵,笑了笑說:“進去吧。”

“我之前有聽過這個樂隊的歌。”白陸周說。

他們給工作人員核了票,帶上手環,又在手背上敲了章。

江路問:“你聽過哪幾首?”

“每一首……不過我還是最喜歡那首e out’,有一種肆意張狂,打破一切的感覺。”

江路心道,其實連他都只聽過劉季淩強行讓他聽的那幾首。

白陸周向來如此,做彙報如此,帶早飯如此,聽音樂如此。

一種不計回報,帶着些悲壯感的純粹感情傾注。

雖然站在江路的角度看有些僞善,但他确實有些心疼與心動。

江路又故意道:“這首歌是主唱的出櫃心聲。”

“啊,原來是這個意思……”白陸周躊躇很久,終于道,“你對同性戀怎麽看的?”

“不怎麽看,也不需要我怎麽看,就是很普通地愛上一個人。”

“噢噢。”

江路明顯感覺白陸周高興了不少,話都多了起來,在樂隊演出前還跟着鼓點輕輕點着頭。

演出完畢,衆人大多都散場了,少數人留下來坐在卡座喝酒。白陸周也想出去,被江路攔了下來。

他們坐在卡座上,随便要了兩杯氣泡酒,然後劉季淩就吹着風騷的口哨從後臺扭了過來。

白陸周眼睛一下子便瞪大了,到後面劉季淩将腿随意地擱在江路腿上後變得更加手足無措。

劉季淩今天穿着黑色過膝長靴,一頭藍毛紮在後腦勺,黑色煙熏勾勒眼睛,怎麽妖豔怎麽來。

江路拍了一下劉季淩的大腿,道:“挪開,死沉。”

劉季淩輕哼一聲,将腿挪了下來,又嫌棄地看着桌上的兩杯氣泡酒:“老路,你哄小孩呢,點度數這麽低的酒。”

“歲數大了,喝不得高度酒。”

劉季淩啧啧了幾聲,又對着一連乖巧的白陸周道:“哈喽,我是老路的大學同學。”

白陸周趕緊說:“你好,我叫白陸周,是江……哥的下屬。你的歌很好聽,我很喜歡。”

劉季淩明顯愣了愣,一時之間也有些不自然,簡單道了謝後就暖着場子,說要喝點花的。

江路不贊同:“他不能喝的。”

白陸周不想掃興,便趕緊說自己可以喝的。

劉季淩意味深長地看了江路一眼,然後又挑着笑說:“你想怎麽玩,撲克會嗎?”

白陸周搖頭。

“骰子會嗎?”

白陸周繼續搖頭。

“那轉酒瓶總會吧,轉到誰誰喝。”劉季淩說着就叫來了好幾瓶酒。

江路道:“就三個人,你要怎麽轉?”

“轉空重轉咯。”

他們一連轉了多次,白陸周被灌了好幾瓶酒,終于受不住,起身說要去衛生間。

劉季淩目視着白陸周離開的方向,然後遞了根煙給江路:“老路,你可以啊。”

江路接過煙,也沒點,就拿在手裏:“看出來沒有?”

“這還用得着看,九成九。”劉季淩揶揄道,“老路,你喜歡的款吧?”

“是啊,”江路爽快承認,“剛畢業的小孩兒,什麽情緒都擺在臉上。”

劉季淩啧了一聲,給江路點上煙:“這麽多年,口味就沒變過。皮膚白,喝酒上臉,乖巧聽話……只不過這次換成了男的。”他說完忍不住道:“我以前怎麽沒看出來你是彎的。”

江路輕笑:“是有點這種愛好……越幹淨越忍不住糟蹋。”

“那你準備怎麽着,處處看?”

“不了吧,”江路停了片刻,“我再年輕個七八歲可能就上了。”

劉季淩錘了一下他:“幹嘛,歧視我們同志啊?”

“也不是……就是我這人自由慣了,別耽誤人家了。”

江路不覺得自己是什麽好人。他脾氣很壞,摘掉裝給別人看的社會面具後實在不是一個适合談戀愛的人。

他控制欲強,卻又不希望被對方管着,所以幾次戀愛都以失敗告終。

劉季淩聽完他這句話更咋舌了:“你什麽時候這麽替人考慮了。”

江路又道:“他其實沒意識到,他喜歡的可能根本不是我,加了一股濃厚濾鏡。”

之前談過的女朋友也都這樣。被他乍一看比較唬人的外表蒙騙,深入交往之後又徑自給他貼上不可以的标簽。

江路覺得白陸周這喜歡也挺自說自話的,其實都不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

劉季淩想了想說:“喜歡上自己領導是有那麽點變态。你多給他布置點任務,他肯定罵死你。”

江路瞥了他一眼,自顧自說道:“名校畢業,簡歷上項目一堆,履歷金燦燦的。對自己的将來又很有規劃。這種很乖又努力的小孩,一步一步走得都很踏實,不能因為我偏離軌道吧?”

江路父母控制欲很強,他一心想要逃離他們的控制,所以出了國便像脫缰的野馬,同齡人如何按部就班循規蹈矩,他就偏要逆着來。

連父母掌控都無法忍受的他,自然更不想被戀人控制。

他點了點手頭的煙灰:“我人生本來就想亂七八糟自由散漫地過,但不能禍害別人。”

劉季淩安安靜靜聽他講完,不屑一顧道:“你現在也很俗了,江路。你看看你在大廠幹了多久,做了多少年社畜了。”

“……為了活下去嘛。”

劉季淩沉默片刻,又道:“你沒考慮回家嗎?”

“不考慮。”

劉季淩知道提這件事江路肯定會生氣,只得說:“行吧,說回你的小朋友。你準備怎麽着,直接拒絕還是?”

“不拒絕,不接受。”

“渣男。”

“那你想我怎麽着?”江路氣笑了,“拒絕後按照他的性格還能幹下去嗎?一年都沒呆滿,直接走人,到時候應屆生資格也沒了,讓他去哪兒?”

江路看到白陸周出來,然後将未抽的煙頭給掐了,冷靜道:“你看着吧,他不會挑明的。聰明人就不會跟我挑明。”

劉季淩凝視着江路許久,嘆道:“你真的變俗了,江路。”

江路不可否認自己變俗了。多年混跡社會,終究還是被磨平了棱角,變得瞻前顧後。

如果是以前的他,在意識到白陸周對自己有意思的時候就會騙他上床。反正同志圈本來就這樣,白天看對眼,晚上就能上床,三個月都能算金婚。

兩個男的,更沒什麽好矯情的。

但他現在不會這麽做。

他可以在自己的人生裏自我放逐,但不能拉別人一同飄蕩。

劉季淩說:“那你其實可以對他冷淡點,時間久了他就知難而退了。”

“忍不住的。”江路笑笑。

“誰?”

“我。”

“哎喲我說你這人……”

“再看吧,接觸幾月可能就對我濾鏡掉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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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路視角來了!後面就兩個視角都寫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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