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胤礽打斷他:“且先看看再說吧。”
想了想,胤礽又問道:“他還有沒有跟皇上說其它的?”
“什麽其它的?”長泰有些不明所以。
“比如……殺了爺?”
“沒有,聽說……皇上問起您的時候他還幫着說了兩句好話。”
胤礽微微皺眉,這麽說來還确實是很有些不對勁了。
“還有一事,”長泰說着從袖子裏取了封信出來,遞給胤礽看:“是三貝勒寫給您,送到奴才這裏,托奴才轉交給您。”
胤礽收回心緒,接過去,随意浏覽了一遍,胤祉在信裏與他說是自己的牧場管事私下做主,收留了個叫巴漢格隆的說是懂醫術的喇嘛,而引薦這喇嘛給他管事的人,正是之前直郡王身邊的護衛啬楞,他那管事糊塗,跟人喝了幾次酒就稀裏糊塗将人收留了下來,他也是最近才知道,這該死的喇嘛竟然會巫術,私下裏與直郡王仍有聯系,做那魇勝之事,以圖謀害二阿哥您,事情要如何處置,還請二阿哥明示。
長泰也顯然已經看過這信了,猶豫着問道:“若是三貝勒說的事情當真,這事揭到皇上面前去,直郡王他一定吃不了兜着走,爺您看呢?”
胤礽撇了撇嘴,反問長泰:“舅舅覺得三貝勒寫這信給爺的目的是什麽?”
“三貝勒不是一直與您……”
胤礽笑了:“舅舅也相信皇上說的那些三貝勒素與爺相睦的鬼話不成?”
長泰閉了嘴,這個他還确實不是很清楚。
“也就比其他那些個兔崽子好那麽一點而已,他這是想要揭發老大,又怕引火上身,指着爺找人幫他做呢,”胤礽不屑道:“爺倒是不信他是這個時候才發現的這事,偏偏等到爺被廢了才弄出這樣一樁事情來,老大一倒黴,他就成了名正言順的皇長子了。”
其實胤禔之前說胤礽手裏有可以整垮他的證據倒是不盡然,從前魇鎮的事情都是老三弄出來到這個時候才請示他想要他來揭發他才知道,胤礽自己也不願意,就找人放風聲出去,讓老八那夥人也知道了,胤祉被逼無奈怕被老八幾個捅出去再添油加醋一番自己得被康熙打成跟胤禔一塊魇勝太子的同黨才不得不硬着頭皮自己上了,好在康熙是沒有追究他,但不過卻順水推舟又以胤礽被魇勝才會失了心智魇勝之人除去已恢複正常為由複立了胤礽,卻是他想都沒想到過的,最後便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爺說的是,”長泰想着還确實是這麽個理,又猶疑着問道:“那到底是管還是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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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搭理他,”胤礽吩咐道:“信你先燒了,就當做沒收到過。”
對胤禔這幾日的種種行徑他有些懷疑,也摸不透他這回到底是在打個什麽主意,不過且先留着他還能對付其他幾個,倒是沒必要這麽快就把他也給弄垮了。
“……爺,您以後打算怎麽辦?”長泰到底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這樣的問題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胤礽道:“爺還沒有到走上絕路的時候,倒是舅舅你,回京之後低調一些,千萬別再惹皇上不痛快了。”
“奴才省得的。”長泰點頭。
長泰離去之後,胤禔才又進了來,與他道:“把藥喝了,腰上的傷再抹一次藥,之後我們上路。”
胤礽不搭理他,孫禮安把藥端進來,送到胤礽面前,胤礽看着那黑乎乎的藥,略有些不悅,不大想喝,孫禮安懇求他:“爺,您還是把藥喝了吧,昨晚要不是王爺給您喂藥,您怕就……”
“你話太多了。”胤禔趕緊打斷他,開什麽玩笑,要是被胤礽知道他是怎麽給他喂藥的,估計他拆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胤礽看他神色尴尬,古古怪怪的,心下疑惑,卻也懶得多問,還是把那藥給喝了,又幹脆地脫了衣裳趴下去讓孫禮安給自己的腰上上藥。
胤禔看他脖子和腳上都被鐐铐磨破了似乎還滲着血跡,想了想,吩咐孫禮安:“幫二爺把鐐铐都解了。”
孫禮安一聽大驚失色:“皇上說……”
“別皇上說了,反正他現在也不在,解了吧,爺知道你身上有鑰匙。”
胤禔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語氣卻很堅決,胤礽依舊趴在床上閉着眼不吭聲,似乎是無所謂,孫禮安猶豫了一下,到底是拗不過,小心翼翼幫胤礽把鐐铐都給解了。
方才戴着那玩意兒還不太看得清楚,這會兒都解了才看到他脖子和腳踝都是斑斑擦痕,滲着血絲,怪吓人的,也虧得胤礽倒是幾乎沒有呻.吟過一聲。
胤禔看得直皺眉,當下就派了自己奴才去傳太醫,包紮上藥過後,胤礽終于是睜開了眼,觑向胤禔:“爺有話問你。”
雖然高高在上施恩一般的語氣讓胤禔略有不滿,不過依舊還是讓帳子裏的人包括孫禮安都退了下去。
人走之後,胤礽才慢慢開了口:“布穆巴上的折子,是你授意的?”
“……”
不說話就等于默認了,胤礽冷嘲:“你動作倒是挺快。”
“我本來想叫他把那張明德給料理了,後來想着你既然說得出那樣的話也許手裏還有其他證據,人沒了也不定有用……”
“說實話。”胤礽不耐打斷。
“……我要自救,而且老八實在有點欠教訓。”
“自救?”胤礽睨他一眼:“你以為就上這麽個折子,老爺子就完全不會懷疑你了?”
“那倒不是,”胤禔說着撇了撇嘴:“不過這事就跟你沒關系了,恕無可奉告。”
于是這話就沒法再說下去了,胤礽也懶得再問,站起了身,掖了掖自己略有些皺了的袖子,揚了揚下颚:“走吧。”
“等等,”胤禔把方才自己奴才送進來的厚鬥篷扔給胤礽:“披上這個。”
胤礽很爽快地接受,沒誰會跟自己過不去。
馬車就停在帳篷門口,已經不再是囚車,而是胤禔自作主張換來的遮擋嚴實鋪上了厚褥子的車子,胤礽也不多問,直接就上了車去。
一旁的侍衛走近胤禔,壓低了聲音,輕聲禀報:“王爺,方才收到的口信,今晚,亥時三刻。”
胤禔點了點頭:“确定?”
“萬無一失。”
8、刺客
車又行了一日,依舊是在未時過後紮營。
這兩日雖然因為胤礽突然的高熱讓人有些措手不及,不過一路行來倒是挺順利,負責押送的護軍也大多暗暗松了口氣。
胤礽的病來的快去的也快,雖然依舊有些精神恹恹,但喝過兩副藥之後用他自己的話來說,至少是死不了了。
胤禔撩起帳篷簾子進來,見胤礽靠在床邊一手撐着腰咬緊了牙似是很難受,額頭上的汗都滲了出來,想到許是因為這兩日連着乘車趕路颠簸中又牽扯到了腰傷,于是低咳了一聲。
而胤礽在聽到聲音的當下就斂去了臉上痛苦之色,手也擱了下去,若不是方才胤禔親眼所見,都該懷疑之前那些是他的錯覺了。
“那奴才呢?”
“出去給爺打熱水了,爺要沐浴。”胤礽随口答他,也想掩飾尴尬,幹脆又躺到了床上去。
“沐浴?”胤禔無語,果然是享受慣了的,都到這個田地了,這在路上本就麻煩,他倒是還惦記着這種事情。
胤礽閉起了眼,不搭理他。
胤禔走上前去,笑着順手碰了碰他的肩膀:“腰疼就趴着,這床板硬。”
胤礽猛地睜開眼,狠狠白了他一眼,到底是轉過了身去。
胤禔轉開了目光,眼裏笑意卻是大了一些。
孫禮安和胤禔的奴才很快就擡了一大桶的熱水進來,胤礽沖胤禔擡了擡下颚:“你可以走了。”
胤禔笑着道:“爺負責看守你,如今你身上的鐐铐都解了,爺走了你跑了怎麽辦。”
話說完,他非但沒走,反倒是一撩衣擺,就這麽大模大樣地在一旁的椅子裏坐了下去,架起了腳,還端起了茶盞。
胤礽知道他是想看自己笑話,也懶得再說,很幹脆地伸開了手,示意孫禮安給自己脫衣服。
外衣,中衣,當裏衣也從他的身上滑落,胤礽骨骼勻稱修長白皙的身體就這麽赤.條.條地在展現在眼前時,胤禔不禁輕眯起了眼,看他的目光帶上了些許晦澀的深意,視線卻沒有挪開,反倒是一瞬不瞬地跟着他的動作移動。
胤礽雖然外表看着較為瘦弱,其實這身段還是很好的,要肩有肩,要腰有腰,要臀有臀,肌肉緊實不誇張,一點贅肉都沒有,每一處都恰到好處。
胤礽知道他在看自己,卻似乎半點不介意,大大方方地就這麽跨進了盆裏,坐了下去,終于是舒服地輕籲了口氣。
胤禔慢慢回過神,問他:“你腳上的傷還沒好,就這麽泡熱水沒問題?”
胤礽理也不理他。
孫禮安撸起袖子上前去要幫他被胤礽晃了晃手制止:“不用了,你下去吧。”
“……嗻。”
于是這會兒帳子裏就只剩下他們兩個,胤礽沉默不語閉着眼睛靠着浴桶,胤禔突然就有些尴尬,坐那裏也不自在了,更是莫名地生出幾分口幹舌燥之感。
于是幹脆站起了身,原本是想出去帳子外頭去,腳一拐彎卻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浴桶旁邊,在自己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一只手已經搭上了胤礽半露在水外已經濕漉漉的肩膀,觸手一片都是滑膩的肌理。
胤礽慢慢睜開了眼,觑向他:“做什麽?”
胤禔尴尬笑了笑,自己也有些懊惱,然後又沒頭沒腦地抛出一句:“我幫你搓背?”
“……”
雖然胤礽沒有說話,但他的眼裏已經滿是懷疑和輕蔑,胤禔越加不自在,撤回了手:“我說笑的。”
胤礽再次閉上了眼睛,對他的“說笑”完全不敢茍同,且不覺得有半分好笑的地方。
帳子裏頭是待不住了,胤禔出外去晃了一圈,半個時辰之後又回了來,胤礽已經沐浴完換了身幹淨的衣裳坐上了床,孫禮安在給胤礽重新上藥包紮,胤礽見了他有些不耐煩:“你又來做什麽?”
胤禔沖一旁的另一張床努了努嘴:“我住這裏。”
胤礽皺起眉,想了想還是幹脆作了罷,反正自己說什麽他也不會聽的。
上過藥之後孫禮安退了出去,胤禔看胤礽又躺了下去,随口與他搭起了話:“回京之後……你有什麽打算?”
“跟你有關嗎?”胤礽的語氣卻是半點不客氣。
胤禔大抵也知道他就是這個德性,也不跟他計較,耐着性子道:“随便問問而已。”
“爺都被廢了還能有什麽打算,”胤礽冷嘲:“能保着這條命就夠不錯的了。”
“那倒是不至于……”
“無所謂,愛怎麽着怎麽着吧。”
“你無所謂,毓慶宮的其他人怎麽辦?”
提到這個,胤禔眼見着胤礽原本一片淡漠無波的眼睛裏終于還是掠過了一抹複雜之色,轉瞬即逝,随即又是那副玩世不恭之态:“該怎樣都是他們的命,誰讓他們就攤上了爺,爺也讓他們享受了這麽久的榮華富貴了。”
“真的無所謂?”
“早晚也是一抔黃土。”
這話聽着并不像是真心話,胤禔知道從他嘴裏是難得聽到幾句真話的,也就算了,懶得再問。
之後倆人相安無事,用過膳入夜之後胤礽讓孫禮安給自己墊了床軟一些的厚褥子躺上床就閉上了眼睛,胤禔卻是睡意全無,先是翻來覆去,在吵得剛要入睡的胤礽不耐煩罵人的時候又開始望着帳子頂發呆,最後幹脆就爬起了身,坐到桌邊點了一盞燈,心不在焉地看起了書。
胤礽側着身傷了的那邊腰朝上,背對着外面的方向,似乎是已經睡熟了,胤禔看着他的背影發了一陣呆,最後心下輕嘆一聲,搖了搖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在外頭夜色漸深,連巡邏的人似乎都少了一些的時候,胤禔的奴才進了帳子裏來,低聲與他禀報:“王爺,都準備好了。”
“什麽時辰了?”
“還兩刻鐘。”
胤禔點了點頭,道:“爺知道了,你下去吧。”
亥時三刻,随着一聲石破天驚的尖叫聲在原本一片沉寂的駐地某個角落處響起,接着便是悉悉索索的腳步聲漸亂,然後突然就響起了越來越激烈的打鬥聲,胤禔慢慢放下了手裏的書,轉頭去看,隔着簾子也能看到外頭這會兒已經火光沖天,有人在大喊:“有刺客!抓刺客了!”
下一刻,第一個一身夜行衣的蒙面人沖了進來,胤禔抽起桌上擱着的劍就與之交起手來,刺客手裏的劍尖不客氣地一劍跟着一劍刺向他,每一下都是直往他的要害處刺完全不留餘地,若非胤禔反應快又劍法尚算不錯,怕是根本招架不過來。
而跟着與胤禔交手的刺客進來的另一人已經舉着劍直奔還躺在床上的胤礽而去,胤禔眼風掃到他的動作,在還擊跟自己交手之人的同時順手抄起一旁的凳子就朝着那人的腦袋砸了過去。
驚天動地的聲響過後,胤礽終于是被吵了醒,那舉了劍的刺客腦門被凳子砸個正着,血當下流到了滿臉也只是停了一下,反倒似乎是越加被激怒了,舉劍就狠狠朝着床上的胤礽刺了下去。
胤礽在聽到聲響醒來的一瞬間就已經反應過來,幾乎是下意識地滾過身,躲開這一劍,那刺客見一劍沒有刺中,獰笑着再次舉高用力刺下了第二劍。
胤礽驚愕地睜大了眼睛,就見胤禔不知何時已經撲到了自己身前來,将自己整個護在身下,刺客刺下的劍狠狠從背後紮進了他的胸口。
而與此同時,行刺的刺客也被趕緊來營救的侍衛刺穿了心口處,瞪大了眼睛栽倒地上,就這麽死了。
另一個原本與胤禔交手的刺客還在與人打鬥,當然他以一敵十,也很快招架不住,在侍衛手裏的劍掃上他的脖子之前,胤礽一聲大喊:“留活口!”
卻為時已晚,那人同樣倒在了血泊裏,死不瞑目。
倒在胤礽身上的胤禔,也已經昏死過去再沒了知覺。
一場驚天動地的刺殺過後,整個駐地的火把都點亮了,随行的護軍營的統領在外頭處理善後,太醫匆匆趕來替胤禔拔劍上藥包紮,手都是顫抖着的。
胤礽木了半日才慢慢回過神,一步上前去用力扯起了跪在地上抹眼淚的孫禮安,厲聲質問:“你給爺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奴才不知道,奴……奴才真的不知道……外頭死了十幾個刺客,一個活口都沒有,來……來路不明,統領大人在外正在處置……已經命了人快馬加鞭報去給……給皇上……”孫禮安抖抖索索地說着,顯然也是被剛才的那一幕吓得渾身都軟了。
“有沒有人傷亡?”
“有……有幾個營兵……”
胤礽将人扔了,轉過身看躺床上半死不活的人,輕眯起了眼,半晌過後,嘴角浮起了一抹冷笑:“當真是演得一出好戲!”
9、做戲
太醫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與胤礽禀報:“劍……劍已經拔了出來,好在沒有傷到心……脈……,老臣已經給王爺上了藥,若是明早之前能醒……就沒有大礙……”
胤礽冷哂:“爺知道,他命大着呢,哪裏能這麽快就死了。”
然後他又一眼瞪向孫禮安:“去叫外頭管事的進來!爺有話要問他!”
跟随胤禔押送胤礽回京的是鑲白旗的護軍統領伐喀,這會兒滿面灰白的進了帳子裏來,即使胤礽已經被廢了,依舊是主子,所以也還是老老實實地下了跪,然後看到躺床上昏迷不醒的胤禔,就更是驚得頭都不敢多擡一下。
胤礽沒好氣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不知……”
“不知?你是死人不成?!刺客哪裏來的都不知道?!”
“奴才有罪,奴才有罪,”對方趕緊求饒:“二爺請息怒,但是他們都死了,一個活口都沒有,奴才實在是……。”
胤礽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你派人把事情禀報給皇上去了?”
“是,方才已經命人快馬加鞭去了皇上那裏禀報。”
“如今直郡王昏迷不醒,你有何打算?”
對方想了想,硬着頭皮道:“奴才想着還是暫且原地不動,等候皇上那邊給指使,而且王爺受了傷,一時半會地也确實動不了……”
“爺知道了,你滾下去吧。”
對方如蒙大赦,這就趕緊爬起來退了下去。
這位爺,當真是被廢了脾氣也一點都不小。
反正也不會再出其它的事情了,胤礽看胤禔一時半會地也醒不來,又占了自己的床,幹脆換到了他原本睡的床上去,折騰了這麽久他早就累了,躺下就沒心沒肺地睡了過去。
至于胤禔,總歸有他的奴才伺候着,也不需要胤礽來操心。
第二日早,卯時過後,胤礽是被胤禔那嘴巴不能停的奴才一連串的“謝天謝地感謝菩薩保佑”給吵醒的,差點就抄東西砸了過去,喝道:“給爺閉嘴!還讓不讓人睡了!”
也才剛醒的胤禔正在喝藥,聽到胤礽這怒氣沖沖的聲音,沒好氣地啞聲道:“老二,好歹爺是為了救你才受的傷,你就算一點不關心也用不着這樣吧?”
胤礽冷嘲:“你是為了救爺,你當真是為了救爺?別以為爺就真不知道這出好戲到底是誰安排上演的。”
被他這麽一堵,胤禔無話可說,身上還疼得難受,喝過藥幹脆也就閉上了眼繼續歇息。
然後一整日,胤禔除了喝粥水就是喝藥,太醫也進進出出過好幾次,胤礽這在另一張床上無聊地打棋譜,誰也不搭理。
巳時過後,孫禮安送膳食進來,順便低聲與胤礽禀報:“爺,方才聽到統領大人說,皇上傳了口谕來,令原地等候,大部隊今日傍晚便能到這裏。”
胤礽撇了撇嘴,不予置評。
休息了一日,一貫底子好的胤禔臉色倒是比昨晚剛遇刺的時候好多了,傍晚時分,胤礽見他有了精神,把棋子往棋盒裏一扔,示意他身邊的奴才:“你先下去,爺有話跟你們王爺說。”
對方看向胤禔,胤禔看胤礽似乎當真是有話要跟自己說,沖他點了頭,人退下去之後,帳子裏便又只剩下他們兩個,胤礽這才慢條斯理地開了口:“你安排這麽一出戲,就是為了嫁禍老八他們?”
胤禔佯裝不懂:“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別裝了,”胤礽不屑道:“你會救爺?你怕是巴不得爺早點死吧?”
“……”
“說吧,你的目的。”
胤禔反問他:“不是太子爺說要我踩到老八他們翻不了身你就放過我的?”
“我不信你會搭上性命就為了坑他,”胤礽說着,直直盯着胤禔的眼睛,一字一頓:“你到底知道些什麽?”
胤禔沒想到他會有此一問,愣了一愣,對上胤礽帶着不加掩飾的懷疑目光和他眼裏那抹複雜深意,就仿佛是那一瞬間的福至心靈,突然就明白了他這話裏的意思。
雖然很驚訝但這幾日來胤礽的種種表現便仿佛得到了解釋一般,于是胤禔想了想,試探着說道:“雖然有些匪夷所思,但夢到了一些以後的事情,太真實了,就像真的一樣,我甚至無法說服自己那是假的,所以不能不未雨綢缪。”
“以後的事情?”
“對,以後的事情。”
胤礽嗤了一聲:“什麽時候知道的?”
“你被廢的前一晚。”
果然是這樣。
“所以我必須自救,”胤禔誠實道:“不過是挨一劍而已,比起被圈個幾十年,并不是太大的事情。”
他這麽說的時候,一直在注意胤礽臉上的神色變化,果然對方一點都不驚訝,仿佛早就知道如此一般,于是心裏便也确定了八分,問他:“你呢?你知道什麽?”
胤礽笑了笑,卻并不想回答他:“爺不告訴你。”
“……”太子爺果然是無賴慣了的。
“出了這種事,皇上一定會追究,有了布穆巴之前上的那封折子,老八一定會成為第一個被懷疑的對象,”胤礽扯起嘴角:“你早知道是這樣,卻并不想對他趕盡殺絕?”
胤禔轉開了眼,依舊裝傻,不答話。
胤礽繼續道:“活口一個沒留就是死無對證,只要他咬死了不認,老爺子就算懷疑他,最多也就只是撤爵位圈禁,被老爺子圈禁了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也許日子還能過得挺滋潤。”
胤禔幹笑了一聲,要說滋潤,那倒确實是比最後被另一位圈了日子要好過得多。
孫禮安撩起簾子,進來低聲提醒他們:“爺,王爺,皇上已經到了,這會兒就在營地外頭,馬上就進來了。”
胤礽站起了身,一手扯了自己頸脖子和腳上纏着的布,示意孫禮安:“把鐐铐拿來給爺戴上。”
孫禮安哪敢不從,他其實巴不得胤礽說這話,要不康熙看到他身上的鐐铐解開了,一準要追究自己。
然後在胤禔略顯疑惑的目光注視下,重新戴上了鐐铐的人慢慢轉過了身,看着他,嘴角挑起了一抹詭異的弧度:“爺最讨厭的就是婦人之仁,做得不夠徹底不如不做。”
然後在胤禔反應過來這話的意思之前,他已經轉身出了帳子外頭去。
康熙也正大步走進營地裏來,身後跟着大批的扈從王公官員,胤礽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眼時,眼裏的神态便就完全變了。
腳上拖着那鎖鏈,他嘴裏哭喊着“汗阿瑪”,一路跌跌撞撞地幾乎是撲到了康熙的跟前去,當下就跪到了地上,幾乎是抱住了他的腿雙眼通紅滿臉都是眼淚地哀求他:“汗阿瑪!您救救兒臣!救救兒臣!兒臣不想死!他們要殺兒臣!兒臣不想死您救救兒臣!”
有侍衛要上來隔開他被康熙揮手制止,他雙手扶住了哭得幾乎不能自己渾身顫抖說話颠三倒四的胤礽,問他:“你在說什麽?!是什麽人要殺你?!那些刺客到底是打哪裏來的?!”
“汗阿瑪您救救兒臣吧!兒臣知錯了兒臣真的知錯了!兒臣不想死啊!他們說要殺了兒臣!兒臣差一點就沒命了!那劍就在兒臣面前差一點就要了兒臣的命!兒臣真的不想死啊!”
胤礽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痛哭哀求,惟妙惟肖的表演不單将康熙唬住了,身後跟着的一衆更是驚愕地看着他愣是半日都沒有回過神。
康熙聽得雙眉緊蹙:“你把話給朕說清楚,到底是什麽人做的!”
“那刺客……那刺客他嘴裏喊着八貝勒讓他來送兒臣上西天,然後他的劍……那麽長的劍就朝着兒臣這裏刺了過來,”胤礽一邊講述一邊哆嗦,似乎是回想起了那個場景十分恐懼:“兒臣差一點就死了,就差一點……”
“八貝勒”三個字一出口,衆人的臉色便都變了,各種古怪表情都有,跟在康熙身後進來的胤祯終于是回過味,忍不住争辯道:“不可能,八哥怎麽可能會……”
話沒說完就被康熙一眼橫了過去,當下又噤了聲,不敢再說,胤礽還在嘴裏颠三倒四地說着“八貝勒要殺兒臣”、“兒臣不想死”、“汗阿瑪救救兒臣”之類的話,身子越抖越厲害,像是受了極大刺激瀕臨崩潰一般,下一刻,便就這麽身子歪向一邊,閉起眼直直栽倒了下去。
康熙大驚失色,下意識地伸手接住了他,大喊:“胤礽!你怎麽了?!”
孫禮安跪在地上,滿臉的眼淚哭着與康熙解釋:“皇上,二爺他昨日高熱還沒有退,晚上又受此驚吓,今日一整天都是這般說話前言不搭後語……”
康熙怒喝人:“還不去叫太醫來!”
10、調戲
胤礽被擡回了帳子裏去,昏過去又很快醒了過來,只是嘴裏一直在說胡話,身子縮成一團一副戰戰兢兢之态,康熙看着煩躁,幹脆轉了身去看胤禔。
胤禔掙紮着想起身問安被康熙按住肩膀:“不用了,你受傷了,就這麽躺着吧,別忙活了。”
“兒臣謝汗阿瑪……”
“到底是怎麽回事?那些刺客打哪裏來的?為何胤礽會吓成那個樣子?”
康熙的雙眉緊蹙着,顯然是對這事有着很大的不滿,方才外頭發生的事情胤禔也都已經聽說了,心裏第一萬次有掐死胤礽的心,說自己會做戲,其實根本他才是做得一出好戲吧?
“當時兒臣和他同在這帳子裏,他睡着了,兒臣在看書,沖進來兩個刺客,一個跟兒臣交起手,另一個舉了劍就朝着胤礽刺了過去,兒臣情急之下沒有多想就撲了上去幫他擋下了劍,然後那些侍衛沖進來将刺客給制服了。”
雖然康熙已經聽人禀報了胤禔給胤礽擋了一劍身受重傷,這會兒聽到他親口說出還是受了極大的震撼,久久凝視着他,像是要把胤禔的想法看穿一般。
胤禔微低下眼,一派鎮定,康熙不問,他也就不多話。
過了良久,康熙重重嘆了一聲,眼睛也紅了:“難為你了。”
胤禔輕抿起了唇,道:“兒臣應當做的。”
“你跟那兩個刺客交手的時候可有聽他們說過什麽?”
方才胤礽是怎麽當衆跟康熙說的話胤禔已經聽人轉述了,這會兒心裏免不得就快速算計了起來,如果他不按着胤礽說的去說,那個瘋子不定得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自己安排的這出鬧劇也許就要讓康熙産生懷疑,但是真順着他的話說了,胤禩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做下這種事情,康熙也許當真會不顧念父子之情賜死也說不定,他雖然不待見那個上蹿下跳的弟弟,但卻也确實不想看他就這麽上了絕路……
猶豫了片刻,胤禔啞着嗓子開了口:“那人才舉薦刺向胤礽之前似乎喊了一聲什麽,當時兒臣顧着和另一個刺客打鬥沒有聽清楚,胤礽自己先躲過了一劍,在第二劍刺向他的時候兒臣才撲了過去,幸好是救兵來得快,兒臣才僥幸撿回了一條命。”
這麽模棱兩可的話,至少算是圓了胤礽的話了,至于康熙到底信不信胤礽說的,那也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胤禔話說完,康熙的眉蹙得更緊了一些,似是陷入了深思之中,卻是還沒來得及等他表态,胤祯又走上前一步,說道:“汗阿瑪,此事重大,還是得查清楚一些為好,兒臣不相信八哥會做下這樣的事情,許是當中有誤會……”
“是确有其事還是誤會朕自會派人去查,”康熙不耐打斷他的話,語氣十足不悅:“不用你急着為他辯護。”
“可……”
“夠了,住嘴吧。”
想了想,康熙沉聲下旨:“傳朕旨意,八貝勒胤禩,公普奇、賴士一并押入宗人府候審,令順承郡王布穆巴将所扣術士交刑部尚書巢可托、左都禦史穆和倫審問。”
果然,康熙已經下意識地将行刺事件和之前順承郡王上折子禀報的事情聯系到了一起,原本他是打算既然人已經被布穆巴扣下待到回京再處置這事,卻不曾想如今鬧出刺殺事件,胤禔差點送了性命,胤礽更是吓的神智錯亂,怎能不叫他惱火。
胤祯用力握緊了拳頭,不敢再說,眼裏的神色卻是又驚又疑又慌張。
康熙的注意力再次轉到了胤禔身上:“太醫說你這兩日不能走動,且在這再歇一日,過兩日朕再下令出發,你好好養傷,其它的事情朕自會處置。”
“胤礽他……”
“他無事,朕命人把他送去了旁邊帳子裏休養,太醫已經給他開了鎮定心緒的藥,沒有大礙。”
胤禔點了點頭,便就沒有再問。
康熙也起身離開回了禦帳去,其餘人自然是各自散了,唯有胤祯去而又返。
胤禔覺得傷口處疼得厲害,實在沒力氣招呼他,趴下身去就閉起了眼睛。
猶豫了片刻,胤祯問道:“老二說的那些,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胤禔慢條斯理道:“老十四,你那麽緊張做什麽?還是……你也有份?”
胤祯咬緊了牙關:“八哥沒有做過那樣的事情,絕對沒有!張明德……”
“張明德不過是你們原本想把事情推到爺身上的一個幌子而已,”胤禔笑了笑:“你們當真以為爺什麽都不知道?既然你們敢做,就得做好承擔後果的的準備。”
“我們沒有做過!”胤祯不忿争辯:“老二已經被廢了!我們是瘋了才會這個時候去刺殺他!”
“你沒瘋也許老八瘋了呢,誰知道他都在想些什麽。”胤禔不以為然,他雖然不想看着胤禩死,但對他的種種挖自己牆角拉自己墊背的行徑也确實看不慣也是真的。
胤祯氣不打一處來,卻又有口難辯,最後也只能氣得拂袖而去。
另一邊,帳子裏的人都退了下去,胤礽當下斂去了眼裏的驚恐之色,懶洋洋地躺回了床上去。
小半個時辰之後,孫禮安進來低聲與他禀報方才康熙去看胤禔時問的話和胤禔的回答。
胤礽聽罷撇了撇嘴:“他當真是這麽說的?”
“對。”
胤礽的目光卻觑向了孫禮安:“方才在皇上面前,你倒是挺向着爺說話的,嗯?”
孫禮安跪到了地上:“奴才不敢不聽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