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試探
利劍穿透胸膛的一瞬間,胤禩的雙眼瞳孔驟然放大,刺目鮮血噴薄而出,也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幾乎細不可聞的“汗……”,下一刻,便轟然倒了下去。
整個屋子裏的人都徹底怔住了,震驚錯愕到徹底忘了反應,康熙雙目赤紅,眼裏是最深沉的絕望,終究他還是親手手刃了自己的兒子。
一直到胤禩身體倒下的巨響響起,胤礽第一個從驚愕中回過神,喝令那些也徹底傻了的侍衛,趕緊将屍身擡了出去。
康熙松開了握着劍柄的手,身體滑落地上,徹底癱軟,滿臉都是眼淚。
胤礽将一屋子的人都攆了下去,最後只他和胤禔兩個留了下來,上前去攙扶康熙,康熙身子軟得半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只怔怔看着地上那一大灘的血跡,淚流滿面,全然沒了反應。
胤礽和胤禔兩個一左一右将他扶上椅子,俱是在他面前跪了下去。
“汗阿瑪……”
好半晌,康熙才疲憊地擺了擺手,嗓音沙啞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你們都下去吧……”
“汗阿瑪您別這樣……”
“你們下去。”
胤禔不着痕跡地拉了拉還想再說的胤礽的袖子,對康熙道:“汗阿瑪您歇着吧,晚點我們再來給您請安。”
之後沖胤礽眼神示意,胤礽也只能是無奈跟着他一塊起了身,退了下去,出了門叮囑了康熙身邊的人好生伺候着,這才一塊離開。
外頭已經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天徹底亮了,卻是灰蒙蒙的一片慘淡。
胤礽頓住了腳步,輕籲了口氣,問身後跟着的奴才:“老四呢,怎麽所有人都來了就他沒來”
“雍親王他身子不适,昨晚回去聽說是又病倒了。”
“那倒是真能耐,”胤礽冷嗤:“這個時候裝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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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不定就對他沒有懷疑,但是懷疑又能怎樣,除了胤禩的片面之詞,完全沒有半點證據,而且,胤禩已經康熙給親手結果了,就算事情真跟他也有關系,也已經有人幫他做了這替死鬼。
猶豫了一下,胤礽沖胤禔道:“我們去看看。”
“看老四?”
“看看他到底病得有多嚴重,還是虧心事做太多被鬼纏身吓病的。”
走到離胤禛的住處不遠處,胤禔卻突然頓住了腳步,與胤礽道:“我們這樣一起去看他很奇怪,他那麽多心的人,很可能會起疑,你進去吧,我在外頭等你。”
胤礽瞥他一眼:“不想見他你方才就別跟着來。”
胤禔是當真不太想見胤禛,方才看着胤禩就這麽在面前被康熙給一劍捅死了,畢竟是一個妃母養大的,他心裏到底有些不是滋味,這會兒便實在不樂見這個作為最大嫌疑人的胤禛。
但不過,他又實在是有些不放心,擔心老四也許真瘋了逮誰殺誰,這才跟了胤礽一塊來,不過就只在外頭候着而已。
胤礽懶得去猜他糾結的心思,既然他不想進去也就算了,便也不讓胤禛的奴才進去通報,直接吩咐人推門就進了去。
胤禛還确實在床上躺着,臉色也不大好,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看到胤礽突然進來,他顯然有些驚訝,忙撐着爬起身要請安,胤礽也不制止,只冷冷看着他做完全套的禮數,目光從他的臉上下移一直到他那不經意露出的右手手背上紅色的抓痕上頭。
瞳孔微縮,頓了一頓,胤礽才慢慢開口,道:“聽聞四弟突然又染了風寒病倒了,便過來瞧瞧,怎麽,昨晚不是還好好的嗎?”
胤禛小心回話:“昨晚出去的匆忙,穿少了衣裳,又在外頭待太久了,回來之後就病倒了,勞太子二哥惦記了。”
“是嘛,”胤礽拖長了聲音,說得意味不明:“那四弟的身子倒是當真不好,是得好生調理着,要是再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的,皇上他老人家不定得怎麽傷心難過了。”
“臣弟謝太子二哥關心。”胤禛淡然回話。
“老八被皇上給處死了你知道嗎?當着滿朝文武的面長劍直接刺穿了胸口,死狀慘不忍睹……”
胤礽不願與他再做虛僞的客套,幹脆直入主題,一邊說一邊觀察着胤禛的神色,見他眼裏連驚訝都沒有,只有一片事不關己的淡漠,心知他已經知情,且連裝都懶得裝了。
倒當真是心硬得可以。
“他兇殘狠毒,殺死十七弟,是罪有應得。”
“你當真覺得他罪有應得?”
“老十的死,和老十四的中毒,他不是都脫不了幹系?”胤禛鎮定反問,又接着道:“加上這一次,人贓并獲,處死他一點都不冤枉。”
顯然,他即使人沒有去,但方才康熙親自審問胤禩的種種細節卻都已經聽說了,胤礽甚至懷疑,不,應當說是肯定,那在這節骨眼上爬出來翻舊賬的宗人府小官,也是面前這位雍親王安排的。
“你手是怎麽回事?”胤礽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被抓傷了的手背上:“那是被抓傷的吧?”
胤禛下意識地将手縮回袖子下頭,不動聲色答道:“前兩天在院子後頭看到幾只來覓食的夜貓,一時興起拿了吃食去喂,不小心被抓傷了。”
“哦……這麽說來四弟還當真是菩薩心腸了。”
胤禛也不知道是不是沒有聽出他這話裏的嘲諷之意,也不再接話。
胤礽看他這般淡然鎮定,自己再問下去也沒有意思,也懶得再多說,轉身就走了。
房門再次阖上之後,胤禛暗下松了口氣,又用力握緊了那被抓傷了的手,眼裏有一閃而過的狠色,走到這一步,他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只能就這麽一路走到黑,或許還有一絲生機。
胤禔在外頭來來回回地踱着步,看到胤礽出來懸着的心才落了地,大步迎上去,問他:“你們說了什麽?”
“先離開這裏再說。”
雨已經停了,太陽也出了來,胤礽沒有讓人跟着,也沒有直接回住處去,就他們兩個在寺廟的亭臺樓閣裏轉轉悠悠,不知不覺間就轉到了昨晚胤禮墜樓的高塔前。
并不柔軟且還長着稀稀疏疏雜草的泥土地上還有尚未清理幹淨的斑斑血跡,胤礽緩步走過去,抱着胳膊停下腳步,微低下頭若有所思地看着,一直到胤禔也走上前來,一手輕攬住了他的腰。
“在想什麽?”
低沉的嗓音在耳邊想起,胤礽慢慢擡起了眼,看向他:“想昨晚那個情形,老十七掉下來的一瞬間,你們看到的場景,可惜,來晚了一些。”
“……”
胤禔幹笑着,若非他實在是太了解胤礽是什麽性子,十之八九要被他這話和他說話時似笑非笑的猙獰表情給吓到。
胤礽移開了視線,目光再次不經意地四處掃過,落在前頭不遠處的一簇雜草之上,突然就頓了住,片刻之後,他推了推胤禔,讓他放開自己,擡腳走了過去,彎腰撿起了那落在草叢之內沾上了雨露的東西。
小巧的佛珠被胤礽捏在手裏,舉高了對着陽光亮出細看,他的雙眸輕眯了起來,眼裏慢慢浮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胤禔走過去将佛珠接過來在手裏掂了掂,疑惑道:“這是……”
“老四他一心向佛,手腕上常年戴着這種東西,”胤礽說着嗤了一聲:“他的右手背被抓傷了。”
胤禔詫異地微微睜大了眼:“當真是他……”
“也許吧。”這麽說着,其實他們都幾乎已經肯定,這一次,胤禩怕是當真是幫人做了替死鬼了。
“要不要跟老爺子說?”
胤礽斜睨向他:“怎麽說?拿這顆珠子去?這麽普通的佛珠,這寺廟裏到處都是,怕是昨晚回去他就已經把珠子給補上了,至于手上的抓痕,他自己說的,喂貓被抓的。”
胤禔想想這些證據确實站不住腳,也只能輕嘆了一氣,暫且算了。
胤礽擡起了頭,看向胤禮墜樓的頂層塔尖處,半晌,沖胤禔揚了揚下颚:“我們上去看看。”
拾階而上,胤禔心裏說不出的忐忑,下意識地伸手過去握住了胤礽的手,胤礽轉頭沖他笑了笑,回扣緊了他的手。
倆人一路上到塔頂閣樓,一眼就能看盡的小閣樓裏除了一旁的臺子上兩尊殘破的舊佛像,再無其他。
胤礽緩步走到那已經垮塌了的圍欄邊去,腳尖幾乎都已經踏空,起風了,拂面而過,他慢慢閉起了眼睛,腦子裏不經意地就浮現起了胤禮縮在這一處恐懼地看着面前惡魔痛苦掙紮的一幕,心下一聲嘆息,再下一刻,就被身後跟上來的人拉着胳膊往後拖了開。
“你站這麽靠前,要掉下去了。”
胤礽轉過身,笑着直視向他的眼睛:“我要是當真掉了下去,你會不會跟着跳下去?”
“說什麽呢,”胤禔心裏不是滋味,伸手就把他抱進了懷裏:“別想太多了。”
胤礽再次閉起了眼,下巴抵着他的肩膀,輕聲道:“有人真的瘋了,一定還會再次出手。”
“你想如何?”
“順水推舟,抓現行。”
“別以身試火。”
“我知道,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