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請求
乾清宮。
胤禔跪在床榻前的地上,低着頭小心翼翼地說着話:“事情就是這樣,關于這事,兒臣先前已經都與太子說過,太子說事情重大,他拿不了主意,才讓了兒臣都來與您禀報。”
半靠在床頭的康熙聽着雙眉已經深蹙了起來,懷疑地看着并排跪在面前的兩個,胤礽已經許久未曾來給他請安了,今日突然跟着胤禔一塊出現,卻是告訴他,有人謀劃着要借胤禔的名義行刺他,他來是要自己來給他做主的,而這個人,卻正是胤禛。
康熙聽着實在是很惱火,為了一個儲君位,他的兒子到現在已經死了六個,而這會兒胤礽卻又來告訴他,胤禛要對他下手再嫁禍胤禔,這讓他心裏聽了要怎麽想?
“事情也都只是你們的猜測而已,無憑無據的,朕要怎麽給你們做主,”康熙不耐煩道:“朕總不能因為你們的只言片語就派人去把老四給拿下了吧?”
就知道康熙定會這麽說,胤礽倒是不着急,不緊不慢地回話:“兒臣篤定他會對兒臣下手,是因為,他已經被逼到不得不這麽做了,且不單是兒臣,他在事成之後,怕是同樣會對您下手。”
康熙一聽臉色就變了:“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是說他不單意圖謀害你還想弑君篡位不成?!”
“對,”胤礽道:“因為兒臣知道,真正對老十七下手的那個人,其實是他,兒臣雖然沒有确鑿的證據能定他的罪,但兒臣試探過幾次,他确實心虛了,就因為這樣,他要急着殺兒臣滅口,更怕兒臣将來不會放過了他。”
“你……你在說什麽……你說胤禮是被他推下樓的?”
“汗阿瑪不也一直有懷疑嗎?”胤礽擡頭看向了康熙,鎮定回話:“那晚,老八口口聲聲說是跟着老四進了塔裏去,他別的人不說,單單就說老四,真要是推卸責任,他一直跟兒臣不對付,不是應該推到兒臣身上來才更像他的作風?而且,後來,兒臣看到老四他左手手背被抓傷了,又在塔下胤禮掉落的地方找到了這顆佛珠,兒臣想着,許是當時胤禮在掙紮之間想抓住他的手,結果将他手上戴着的佛珠給扯散了還抓傷了他。”
康熙怔怔看着送到面前來的那顆佛珠,半晌都說不出話來,過了許久,許是想象到了胤禮臨死前絕望掙紮的樣子,眼睛都紅了,才再次啞聲問道:“為何之前在五臺山時你不與朕說?”
“老八已經被您處死,何況他死的并不冤枉,老十的死和老十四的中毒他都脫不了幹系,兒臣覺得沒有為他伸冤的必要反倒橫生枝節,再者,兒臣手裏這顆珠子也做不了确實的證據,皇上您就算提了他來審問,他也可以咬死了不承認賴掉。”
看着胤礽說着“沒有為他伸冤的必要”時的冷淡模樣,康熙心下有些發寒,就算他說的并沒有錯,胤禩的死即使這一回是冤枉的,之前他做下的那些事情也完全算是他咎由自取,但胤礽這副恨不得他沒有早點死的态度,依舊是讓康熙心生了不快。
胤禔看康熙目光複雜瞪視着胤礽,猜到他心中所想,不着痕跡地按了按胤礽的袖子提醒他,胤礽心下嗤笑了一聲,他不過是實話實說,不愛聽那也不幹他的事。
“而且,”胤礽又說道:“還有一事,也是兒臣之前未與皇上您說過的,那一次在塞外行宮,兒臣身邊的太監在起火之前去找兒臣,曾經在那院子附近看到形色慌張的老四,後來兒臣看他鬼鬼祟祟半夜三更去給胤祥燒紙錢,質問他是否見死不救,他并沒有否認。”
聞言,康熙錯愕地瞪大了眼睛:“你說的可是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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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臣不敢随意編排這樣的事情污蔑兄弟,也是從那一次事情之後,兒臣才知道原來他竟也是如此心狠之人,所以這一回,若說是他殺那小和尚嫁禍兒臣,再将目睹實情的十七弟推下塔樓,兒臣以為,半點不稀奇。”
震驚過後,康熙已然徹底木了,過了半晌,才閉了閉眼睛,遮去眼中複雜情緒,問他:“……你想朕怎麽做?”
“兒臣請求皇上配合兒臣做一場戲,引蛇出洞。”
從乾清宮裏出來,走到無人處,胤禔才小聲問起胤礽:“老爺子似乎對我們兩個也有懷疑?”
“從前最恨不得你死我活的就是你我,這兩年你的表現你自己看看吧,他不懷疑才奇怪,”胤礽說得沒好氣:“這事他面上答應了,背地裏定是也會防範着我們,不過沒關系,只要他肯配合,我們就等着看有人就要原形畢露了。”
胤禔握住了他的手:“不論如何,還是那句話,小心一些。”
從五臺山回京之後就病倒了且病情一直反複不定的皇帝在春末最後一次天氣乍然轉寒之後病情突然就加重了,之前即使上不了朝但至少還能勉力做到每日傳召官員前來問話交代事情,這一次突然的病情加重之後,就成了卧榻不起,別說召見官員,幾乎是連說話都困難,每日裏幾個皇子輪着侍疾伺藥,喂下去的藥又全部吐出來,已經到了連膳食也吞咽困難的地步,一衆太醫束手無策,除了請罪就是搖頭,私下裏已經開始暗示,該給皇上準備後事了。
皇太子開始全面代理國政,上朝、召見官員、批閱奏折,其他人最多只能從旁搭把手,大局看似幾乎已經盡在胤礽掌控之中,朝中人心惶惶卻也不敢在這個時候生出亂子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皇上怕就是在熬日子了,一旦等到聖駕駕崩,就是新皇登基,改朝換代。
當然,事實上,也只有胤礽自己清楚,所有這些不過都是做給外人看的戲,他不但每日裏要給康熙回報所有政務聽候他的指使按着他的心意處置,康熙還有心腹眼線從旁監視着他,所謂大權在握,要當真有這麽簡單,他也就不用苦熬這麽多年了。
西暖閣。
康熙自病重之後就移居了東暖閣養病,胤礽和一衆皇子則輪流在此值守幫着處置政事,而今日,輪上胤礽去給康熙伺藥,這會兒西暖閣裏就只有幫着整理那些零散折子的胤禔、胤禛、胤祺三人在。
胤禔看着手下的折子,心不在焉地低聲嘀咕着:“老爺子的病情又加重了,也不知道還有多少日子,我等怕是很快要跟着變身份了……”
從皇子變身皇兄皇弟,可不也是換了個身份嘛。
“大哥可是有不滿?”一貫不怎麽開口的胤祺這一次倒是先問了起來。
胤禔有些意外地瞥他一眼,随即又笑了,反問他:“我有什麽好不滿的?”
“大哥從前跟太子爺似乎也不太對付……”
“那都是從前的事情了,”胤禔打斷他的話,不以為然道:“他日太子爺當真禦極,就看着我舍命救過他兩次的份上,怕也不好跟我計較,我能保着這個親王位置,過些太平日子,即便是做個閑散王爺,也沒什麽好不滿的。”
“大哥當真是這麽想的?”
“不然你以為呢?”胤禔反問他。
胤祺也笑了笑,意味不明,移開了視線,沒有再問。
胤禔的目光不經意地轉向一旁看似認真看着手裏折子,一直沒有說過話,實則魂不守舍眉頭已經不自覺越蹙越緊了的胤禛,笑問起他:“老四覺得呢?”
胤禛擡眸看他一眼,視線又落回了手裏的折子上,不動聲色地回他:“待到皇上百年之後,太子爺登基是天經地義,我等都只要做好分內事,就夠了。”
裝倒是當真能裝,只怕是嘴上這麽說着,心裏一早就慌了,怵了。
眼下的情形,幾乎滿朝文武都認定了,太子爺登基在望,也就是這個把月的事情,只是一旦胤礽黃袍加身,他絕對第一個就沒有活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被逼上梁山,他已經沒得選擇了。
胤禔卻對他一點都同情不起來,走到這一步,也是他自找的,怨不得別人。
半個時辰之後,胤礽回了來,說是康熙已經喝過藥睡下了,随手拿起手邊的折子,漫不經心地說着:“方才老爺子醒來了一會兒,下了指示,三日之後的孟夏祈雨祭典,讓我代他前去。”
每年天壇的三大祭,冬祭天、春祈谷、夏祈雨都是皇帝必須出席的隆重慶典,這麽多年來康熙每一次都是親力親為,從不假手于人,這還是第一次,他示下由皇太子代行出席祭祀慶典。
不過眼下康熙病得都已經起不了身,讓胤礽代他也是再正常不過,其他兩人聽罷也沒有多問,只胤禛,雖然也沒有說什麽,但低下去的眼裏卻有掩飾不去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