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好戲
已經到了夏初時節,天氣漸漸轉暖,病重之後卧榻了許久的康熙今日終于是有了一些起色,被人扶着勉強坐起了身,靠在床頭,幾個皇子圍坐在床邊上,小心翼翼地給他喂粥。
未時過後,有官員侍衛求見,打頭的一個就是步軍統領托合齊,滿頭大汗驚慌失措地跪到地上,顫抖着聲音說着,太子爺在天壇祭祀之後準備上車回宮時遇刺,幾十個刺客高手從天而降,太子爺被一劍穿心,倒在血泊裏,不治身亡。
胤禔聽得心驚肉跳,下意識地看向托合齊,對方卻也不經意地視線正掃向他,不着痕跡地微點了點頭,胤禔心下松了口氣,再去看康熙,便只見他已經徹底愣住,身子不自禁地顫抖起來,雙目瞬間就已經通紅:“你……你們在……說什麽……”
“太……太子爺遇刺身亡,奴才無能,沒能護住太子爺……請皇上治罪。”
“不——!”康熙一聲痛苦哀嚎,當下淚流滿面,一大口血噴出,就這麽直接昏死了過去。
“汗阿瑪!”幾個兒子驚呼着圍上去,外頭候着的太醫聞聲匆忙進來撲到康熙身上,一片手忙腳亂。
胤禔退開到一旁,看着跪在床邊的胤禛一副焦急驚慌之态,眼裏卻似乎有掩飾不去的激動和興奮,心下好笑不已,再看已經徹底沒了知覺的康熙,更是啧啧稱奇,老爺子這做戲的本事……可是比他們要強得多了。
天黑之後,胤禛出宮門,上馬車後行了一段路,轉進一旁不起眼的小巷子裏去,兜兜轉轉了半日車子才在巷子深處停下,有人在外低聲禀報:“王爺,事情成了。”
胤禛沒有下車,也沒有露臉,就這麽隔着車子問外頭的人:“太子确定已經死了?”
“奴才遠遠瞧着他确實是中劍倒了下去,之後就被擡上了車快速送回了宮裏去,不過這會兒太子身亡的消息并未傳出,但是奴才估摸着是活不了了。”
胤禛握了握拳,康熙昏迷之後不多久又醒了過來,老淚縱橫叮囑人把太子已經亡故的消息先壓下去,只命人将他的屍身擡回毓慶宮,依舊讓宗人府和九門衙門去徹查,終于……,片刻過後,他又問道:“托合齊進宮禀報,說是抓了兩個活口?”
“爺放心,都是按着您吩咐的安排特地留下的人,其他人都已經斃命了。”
……那就當真是再好不過了。
回府之後,那一整宿,胤禛都幾乎沒合過眼,翻來覆去激動得夜不能寐,天還沒亮就踩着宮門開的時候,又進了宮去請安。
還沒踏進乾清宮暖閣的門,康熙的啼哭聲就從裏頭傳了出來,胤禛斂住心緒,進了去,跪下請安,只是康熙根本沒有反應,匍匐在床上正哭得肝腸寸斷,身邊跪了一圈的奴才都在苦勸他保重身體,昨晚輪上在乾清宮守夜的胤禔低聲與胤禛道:“汗阿瑪只睡了兩個時辰不到,醒了之後堅持要去毓慶宮看太子,我沒法子就只有安排人将他擡了去,後來看到太子的死狀……回來之後就一直這般……”
那之後一直到天漸漸大亮,幾乎所有的皇子都來了請安,輪番上陣苦勸康熙節哀,卻俱是不起半點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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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敢多議論,整個乾清宮愁雲慘霧死氣沉沉,除了心懷叵測的幾個,所有人都已經被這變故給震懵了,完全不知道該給什麽反應好,一直到晌午過後,負責查案的宗人府和九門衙門的官員再次上門來禀報。
“奴才幾個連夜徹查,扣下的兩個活口在嚴刑審問之後都已經招了,說是……直親王派他們前來行刺太子,且在那些已經死了的刺客當中,奴才等還發現一人是當初直親王府的護院。”
所有人的視線一瞬間就全部集中到了胤禔身上,俱是懷疑、驚愕、不可置信,胤禔自己更是面露驚恐之色,在對上雙目赤紅眼裏是不加掩飾的殺意瞪向自己的康熙時,更是驚得腿一軟,額頭上的冷汗都冒了出來,就這麽直接跪到了地上去,低下頭心下發怵暗自腹诽,老爺子你做戲沒必要做這麽投入吧?
“不是兒臣……不是兒臣做的,汗阿瑪明察……真的不是兒臣……”
胤禔佯裝驚慌失措,康熙則是一副咬牙切齒恨不得一刀捅死他的态勢,艱難地開口,啞聲質問他:“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真的不是!”胤禔争辯道:“我為了救太子幾次都差點送了性命我怎麽可能現在又派人去刺殺太子,真的不是,汗阿瑪明察,真的不是我啊!”
康熙不為所動,依舊一副吃人之态,狠狠瞪視着他:“若不是你,為何那些刺客寧死也要說是你指使的,又為何當中還有你府上的人?!”
“他們污蔑兒臣!”胤禔激動道:“一定是的!是有人要污蔑兒臣!兒臣是冤枉的!兒臣真的是冤枉的!”
跪在一旁的宗人府官員哆哆嗦嗦地禀報着:“奴才方才已經帶人去了直親王府上搜找,找到了和那些刺客身上同樣的行頭,包括衣裳和佩劍都……都是一樣的……”
“這不可能!”胤禔眼裏流露出錯愕之色,大聲為自己辯駁:“絕對不可能!我的府上怎麽可能有那種東西!是有人栽贓我!一定是有人栽贓我!”
“你閉嘴!咳——”康熙怒叱,一下沒喘過氣,當下就不停地咳嗽了起來,胤禛和胤祺兩個手忙腳亂地給他排起了背順氣。
胤禔還在焦急地争辯,胤祺看康熙氣得幾乎又要背過氣去,暗自皺了皺眉,怎麽會這樣?
背過身去的胤禛,則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不着痕跡地輕勾起了嘴角。
一直到胤禔被拖下去,也沒有人敢出來給他說句話,康熙又氣又怒,通紅的雙眼裏全是凄涼和絕望,命了宗人府官員再回去徹查,在外臣都退下去之後,一衆皇子全部在他面前跪了下去,這會兒更是低垂着頭大氣都不敢多出一下。
康熙哽咽着,啞聲問他們:“你們覺得,是老大派人行刺了太子嗎?”
幾個年紀小的阿哥都不敢說話,胤祺的眉蹙得更緊了一些,半晌,第一個開了口:“大哥從前是與太子有些不對付,但這兩年關系已經改善了許多了,而且他之前确實幾次舍命救過太子,要說是他做的,兒臣以為,還是詳查清楚為上……”
“要不是他為何所有證據都指向他……咳……”康熙艱難地喘着氣,身子都在顫抖,又問胤禛:“你覺得呢?”
胤禔微低着頭,鎮定回話:“這事确實有可疑,但不過……人心莫測,大哥他之前與太子勢如水火,之後突然就開始處處維護太子,這事其實滿朝都在議論紛紛,諸多猜疑,兒臣也覺着,委實有些可疑,不管怎樣,事情重大,還請皇上調查清楚再做處決。”
低着頭的胤禛沒有看到,康熙瞳孔微縮看向他的目光裏并非不明顯的猜疑和揣度,以及那之後隐藏着的若有似無的殺意。
“無論如何,還請汗阿瑪切莫傷心過度,保重龍體。”
胤禛低聲勸着,其餘人紛紛附和,康熙閉起眼睛,根本也無力再說下去。
毓慶宮。
在不少人眼裏已經重傷暴斃了的太子爺這會兒只能窩在偏殿的暖閣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無聊地打棋譜聽着孫禮安給他禀報外頭的消息。
“王爺已經被皇上叫人拿下,押入了宗人府待審,皇上那邊因為傷心過度又病倒了,您過世的消息皇上叮囑了人壓下去,外頭雖然各種傳言,不過暫時還出不了什麽亂子……”
胤礽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翹起的嘴角帶上了幾許嗤意,有人自以為全盤掌握大局,卻殊不知已經掉進坑裏即将要摔得體無完膚了。
孫禮安退下去不久,弘晳進了來請安,看胤礽完好無損坐在炕上,懸着的一顆心終于是落了下來:“阿瑪,昨晚聽聞您遇刺身亡的消息兒子當真是快急死了,本來昨晚就想過來的,汗瑪法那邊又來了旨意讓我就在東頭所待着別出門……”
“我這不是沒事嗎?”胤礽不在意地打斷了他的話:“托合齊有沒有派人送口信給你?”
“有,”弘晳如釋重負道:“就是他派了人過來傳話,兒子才知道您沒事,他說,皇上似乎私下裏叮囑過宗人府的官員,大伯王在那邊不會遭罪,還有就是,皇上已經派了不少眼線日夜盯視上了四叔王。”
胤礽聞言輕嗤了一聲,若非胤禔故意為之,胤禛哪裏能那麽容易插人進他府上栽贓他,如今胤礽自己“已死”,胤禔進了宗人府,康熙病重不起,胤禛他,怕是就要原形畢露,好戲要上臺了。
斜眼看向弘晳,見他似乎是欲言又止,胤礽道:“有話你就直說。”
“阿瑪,您和大伯王的關系,似乎比從前要好了許多?”要不那托合齊怎麽會特地提到胤禔,還叫胤礽放心,弘晳當然沒忘了之前胤禔纏着他給胤礽遞字條的事情,尤其胤禔幾次救胤礽,別人不說,弘晳這個一貫知道胤礽和胤禔從前關系有多惡劣的兒子,卻是怎麽想都想不明白又覺得匪夷所思。
”不該你管的事情不要管,"!靓扔道:”回去吧,別露出端倪來讓人知道了爺還沒死,低調一點顧好你自己別讓人算計上了就行了。"“……兒子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