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毒王沈鸠
“溫如故,”寧琛一襲白衣,手執着寒芒凜冽的寶劍,目光之中盡是冰寒冷厲的殺意。
“我寧琛誓必取下你的頭顱,以慰我萬劍門各豪傑在天之靈!”
“哈,”溫如故勒馬,隔着一條山澗與寧琛幽暗深邃的眼眸對視:“黃口小兒,信口開河的水準倒是不低!”
呯——
溫如故運氣輕功,踏馬而上,輕而易舉的掠過山澗,寧琛見此,周身立即運氣真氣,猶如上膛之弓,蓄勢、待發!
溫如故唇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意,壓箱絕技烈雲十三劍一運,手中的玄鐵劍寒光一閃,直直地對準寧琛的心口刺去!
!!!
溫如故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
竟然是夢。
溫如故拭了拭額角的薄汗,一低頭便看見了守在他床邊還在小憩的寧琛。
還好……是夢。
溫如故的眼眸一柔,低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寧琛揉了揉惺忪睡眼,而後呆愣地看着不停收拾行裝的溫如故。
“你這是要去哪?”寧琛的心在瞬間被提得老高,他不想再嘗試被人丢下的滋味。
即便眼前這個人……承諾過不會丢棄他。
“寧琛,收拾一下,在參加‘尋劍’之前,你必須與我下一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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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如故換了一身極其貼身的黑衣,整個人看起來非常潇灑利落。
寧琛一怔,“可是參與‘尋劍’的選拔已經結束了,我……”
“哧,”溫如故輕笑,搖了搖頭低聲喃喃道:“正道人士,就是死腦筋的很。”
“跟我走就是了,別問那麽多為什麽。”溫如故再一次地向寧琛伸出了手:“怎麽樣,敢随我來嗎?”
寧琛看着溫如故笑得如狐貍一般狡猾的模樣,不知怎的不自覺的就屏住了呼吸,伸出手握住了對方溫暖的手掌。
緊緊地、死死地,握住不放。
蒼山位于城中洛陽偏西北方位,蒼山路途陡峭,如以尋常人的腳程來說,從蒼山到洛陽也是要走個三兩日的。
而洛陽,依山傍水,繁榮富庶,是整個中原的咽喉之地。
這裏曾經因萬劍門的崛起而受到庇佑,享盡一時輝煌。
也曾因為以萬劍門為首的中原正道挑起與魔教的矛盾,而遭盡了血光之災,變得荒無人煙,曾經的繁榮只能反襯出現今的寂寥空曠。
溫如故微微眯了眯眼,勒令自己停止去想以前發生的那些舊事。
現在,他溫如故只需要——朝前看!
洛陽城北有一家很偏僻的客棧,名曰:有酒。
客棧有酒,這種稀奇古怪的名字,大概店家的想法……是為‘酒香不怕巷子深’?
說不通、說不通。
洛陽城四通八達,客棧酒樓繁多,無一不是裝修得精美,店面整潔,小二殷勤。
然這‘有酒客棧’卻是個例外,一杆暗紅色的破舊大旗上書寫這一個大大的‘有酒’字樣,牌匾不知道遭受了怎樣的風吹雨打,坑坑窪窪地斜挂在懸梁之上。
客棧的門是半掩着的,小二與掌櫃都在高高的木櫃後面打瞌睡。
這天色接近傍晚,此客棧又無點燈又無人聲,遠遠觀去,實在是與那傳說中的黑店形象非常吻合。
“咚、咚、咚!”
小二半夢半醒之間,不停地用額頭撞擊着桌面。
最後一下子撞得狠了,小二‘哎喲’呼痛一聲,這才幽幽轉醒。
這一醒不得了,他的面前不知何時站了兩個人,分別一白一黑,如那索命鬼差黑白無常一般,在這昏暗光線的映襯下分外可怖!
“二……二位客、客客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啊?”小二哆嗦着說道。
溫如故轉過身去對着寧琛道:“出門在外唯有你我二人,應當不要離彼此太遠,身入江湖,必須随時保持警惕與清新。”
說罷,才遞給小二一些銀錢,道:“住店,一間上房。”
點燃燈油,溫如故吩咐寧琛:“你先睡下,等會若有動靜我會叫醒你。”
寧琛眉頭微蹙:“動靜?”
溫如故點點頭,卻是不答。
這次他帶寧琛下山的目的是為了準備讓寧琛有一個良好的心态去參加‘尋劍’。
而第一步需要扭轉的,便是寧琛那——唯‘萬劍門’是絕對的‘正義’的那種膚淺而愚忠的思想。
說來,溫如故也非常能夠理解——倘若你叫一個人試着去否定他從小就接受到的那種根深蒂固的‘真理’,想來,對方的排斥與反抗意識會非常激烈。
但是。
溫如故看着寧琛睡下,替他拉了拉被子。
但他從來不想‘試着’讓寧琛去慢慢理解中原正道的是非觀究竟存在着怎樣巨大的弊病,也并非是認為自己曾經呆過的魔教又有多麽‘正義’……
他只是想讓寧琛直面這個扭曲而殘酷的現實,打破他心中那些關于江湖、俠士、以及捍衛正義的如同海市蜃樓般虛無的夢想。
如果讓你更早的看清楚這是一個怎樣的世界,寧琛,或許你便不會陷入本能的情感與所謂‘大義’之間的天人交戰,或許……你便不會因久而不釋懷的心病,最終成魔。
這麽做的話,他溫如故既是救了魔教,也算是順帶救了中原正道。
溫如故輕輕起身,靜伫于窗邊,仔細凝聽着窗外的一舉一動。
如他的記憶沒有出現差錯,那個人于今夜将會出現。
魔教百蠱教,毒王沈鸠。
他溫如故上輩子唯一的至交好友。
“滋嘶——”
子夜時分,一道非常輕微的聲音突兀的在室內響起,而後在黑暗中的溫如故勾了勾唇角,閃電般的出手,扣住了鑽進室內的物體的七寸!
點燃了熄滅的燈油,溫如故拍了拍寧琛的被子,道:“寧琛,起來。”
寧琛揉了揉眼角,猛然間看見溫如故手中扣着一條色彩斑斓的蛇,在瞬間清醒了過來。
“這蛇是從哪……?”
溫如故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起身走出了客房。
寧琛一愣,連忙穿好衣物,立即跟了上去。
夜涼如水,伴随着蟬鳴蛙叫聲更顯得四周一片寂靜。
穿過回廊,溫如故與寧琛來到客棧大堂。
然大堂內盡是一抹黑的狀态,除了客棧的門扉微啓,透進來了些許黯淡的月光。
寧琛感覺到這寂靜實在有些滲人,不自覺地拉住了溫如故的衣袖。
然溫如故并沒有安撫寧琛,而是對着客棧內的一角高聲道:“百蠱教的少主,你要找之人沒有在此。”
那陰暗處竟然坐着有人?
寧琛一驚,順着溫如故的視線看去,只見一道隐約的灰色身影自牆角處的木桌起身,緩緩地朝他們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停步,”溫如故揚了揚手中色彩斑斓的小花蛇,聲音之中略帶笑意地道:“你想對我們用毒我不介意,但是你得考慮考慮它……”
“你想要做什麽。”溫如故話還沒完,便被一道聲音極其沙啞低沉地男聲粗魯打斷:“你在洛陽河投毒,為何要栽贓于我百蠱門?難道這就是中原正道的‘正義’?”
那名男子無視溫如故的威脅,說到激動處便又上前走了幾步。
走得近了,寧琛才看見那灰衣人戴着一頭黑色鬥笠,讓人看不見他的樣貌,而左手緊緊地握着一些粉末狀的物體。
那是——毒!
聯系之前溫如故說及的那三個字,寧琛瞳孔緊縮,百蠱教……此人竟是魔教中人!
傳聞魔教之人,啖生肉,飲鮮血,一個個盡是濫殺無辜、踐踏生命的陰險卑劣之人!然魔教一帶毗鄰南疆,鮮少進關,如今為何會出現在萬劍門庇護下的洛陽城?!
“沈鸠,”溫如故淡淡地打斷灰衣男子的意圖:“我們并非下毒之人,如若你相信萬劍門門主無華,就應當相信我的話。”
“無華……?”未來的毒王,也就是沈鸠冷哼了一聲,目光陰暗的在溫如故與寧琛臉上徘徊了一陣,最終将手中的藥粉收了回去。
并非是沈鸠怕了萬劍門門主,而是沈鸠之父,也就是現任的百蠱教主曾經欠過無華人情,于是時時叮囑周遭要盡早還了這個該死的、惡心的人情。
“洛陽城畢竟屬于萬劍門管轄,而我知道下毒之人的線索……”溫如故頓了頓,直直地盯着沈鸠道:“如果你可以信任我的話,我會幫你洗去百蠱教蒙受的不白之冤。”
沈鸠一愣,随即哂笑:“我不知道你這樣做有什麽目的,既然如此,我也就看看萬劍門的手段。”
溫如故點了點頭,将手中的花蛇朝沈鸠扔了過去,沈鸠衣袖一揮,瞬間就将那條小花蛇收入袖中。
“我是萬劍門……”溫如故頓了頓,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溫衍。”
“原來是無華的關門大弟子,”沈鸠輕諷一聲:“你的線索是指?”
溫如故示意寧琛去拿燈油照明,然後轉過身來非常自來熟的将桌上沈鸠放着的酒壺順了過來,揭開木塞,仰頭就是一大口。
“啧,夠辣!”溫如故微微眯起眼,似在懷念着什麽。
然沈鸠卻是一怔,隔在面紗之後的眉頭一皺,冰冷地說道:“既然知曉我是百蠱門少主,你就不怕我的酒裏有毒?”
“塵世一芥子,浮生一大白。酒可是好物,沈兄想必舍不得糟踐。”溫如故淡笑,将酒壺還給沈鸠。(注)
沈鸠眉頭皺得更緊了,他隐隐覺得此人說的話有些許的熟識感,仿佛在哪兒聽過。
然沈鸠永遠也猜不到的是,這句話本來就是出自他沈鸠本身之口。
只不過這句話穿越了時間與空間上的距離,他當初送給溫如故的一席醉話,又再一次的借由溫如故的口還給了他。
寧琛小心翼翼地捧着燭燈來到大堂,溫如故望着那不斷向自己移動過來的暖黃色燭光,閉了閉眼,而後看向沈鸠的眼神沒了之前的懷念,僅剩一片冷靜肅然。
“百蠱教主病重,三名繼承者的鬥争開始擺到明面上來,而身為嫡子的你則首當其沖的受到兩個弟弟的集中攻擊,”溫如故像是在陳述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一般,語氣分外平淡。
“你一路擺脫百蠱教對你的追捕,逃到了洛陽城方才安全,哪曾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一切都是被人串謀好的計劃,一旦你踏入洛陽城的地界,就有一口無比沉重的黑鍋拿給你這百蠱教的‘棄子’來背……”
“洛陽城可是萬劍門的地界,”沈鸠握緊了拳頭,一字一句的說:“你是說,你們萬劍門中有人和我那兩個可愛的弟弟‘同流合污’?”
寧琛聽罷,瞬間擡起頭來,看着沈鸠駁斥道:“你這魔教之人可別含血噴人!萬劍門可是中原……”
“不錯。”溫如故斬釘截鐵地說道。
寧琛挺直的背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溫如故。
然溫如故沒有看他,只是對着沈鸠說道:“此人想篡奪萬劍門掌控權已久,朝洛陽河水投毒是他的第一步,目的是為了擾亂萬劍門的視聽,好從中渾水摸魚,安插新棋子進入萬劍門內。”
沈鸠沉吟半晌,擡頭看着溫如故道:“我要做些什麽?”
溫如故偏過視線看了抿緊了唇的寧琛一眼,而後道:“與我一道,甕中捉鼈便可。”
作者有話要說: 注:塵世一芥子,浮生一大白 →引用句,出處不明 但因是化用→西漢劉向《說苑》的‘當浮一大白’(應當自罰一大杯酒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