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青年估計也沒想到一塊不值錢的軟玉能讓她發這麽大火,麻溜把玉掏出來:“好好,給你,我還你就是了!”
此處是法陣隧道的深處,周圍都是牆,離下一個傳送法陣還遠得很,他看這年輕姑娘渾身上下透出的那股氣息就知道自己多半活不過跑到法陣去,幹脆舉手投降。
徒為蹲下身把鳳千藤放下去,一把奪過那枚玉。
青年:“既然玉都還你了,那我是不是可以……”
徒為:“偷了人的東西就想跑?”
禁锢咒立刻将青年揮舞的手臂反剪到身後,他痛得嗷嗷直叫,這下知道面前這人真是惹不起的。
“尊者,冷靜,冷靜呀!殺凡人可是會影響道行的,您也不想……”
“你又不是凡人。”徒為早看出來了。
“?您可真會開玩笑,我怎麽會不是凡……”
這青年滿嘴跑馬油嘴滑舌得很,徒為一個字也不信,拿禁锢咒又堵了他叭叭個不停的嘴,抱起鳳千藤就往回走。束縛青年的天鎖另一端在她那裏,他只能被拖着跟上她。
鳳千藤從徒為肩頭慢悠悠看着後面,青年死到臨頭還不怕,沖他笑眯眯地露出虎牙。單這麽看,的确像個普通凡人。
他便也懶散地回了一笑,哪怕對方多半看不見。
“嫂嫂,他好像不是凡人,但我探查不出是什麽。”徒為在旁邊低道。
鳳千藤道:“反正不是仙門的修士。說不準是魔修。”
“真的?”
“我沒了修為,也只是猜測。你既然要把他拖回沈心泉那兒,那就之後好好檢查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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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為點頭,如果真是魔修,那倒可以打聽出很多。比如她哥的事。
那塊軟玉搶回來後一直被她抓在手裏,她道:“我手不方便,能不能幫我戴?”
這問話的對象當然只可能是鳳千藤。
想起她剛才那副怒火沖天的模樣,想都不想就要拒絕的話便卡在了他唇齒間。他伸手,從她攤開的掌中拿走軟玉,不經意似地問:“徒為幹嘛要一直戴着它?以你如今的修為,它對你的修煉已經沒有幫助。”
“這和修為有什麽關系。”徒為皺眉望着前方,像個執拗的孩子:“它是你送我的第一個東西。”
旁人看來也許只是小孩子玩壞了的一個破爛布娃娃,但重要的從來不是價值,是寄宿在其中的人的感情。
“……”鳳千藤抿唇,伸手繞過她的脖頸,将繩子系好後重新挂在她脖子上,徒為想說聲謝謝,他卻已經偏過頭去,一言不發。
離開法陣隧道時出了點意外。這些隧道都是要塞裏的修士們合夥布下的,如果魔修攻入城中,修士們可以利用這星羅棋布的地形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徒為顯然不屬于城中任何一支隊伍,剛走出隧道就被人攔住。
男人眉宇間帶着股倨傲,修袍也是上品靈絲,看就知道身份不得了:“沒見過你啊,你是哪個隊的?”
徒為淡定得很:“我是紫霄宗派來的。”
“真的?”男人目光懷疑,畢竟她身上穿的不是紫霄宗的修袍。
身後的青年開始唔唔唔叫個不停,給她做了個“放心交給我”的神色,堵住他嘴的天鎖松開,青年開口就道:“這不是鳳家的尊者嗎?我還去給您那邊送過酒的,您忘記我了?”
鳳家?
徒為沒說話,那鳳家修士顯然認得他,居高臨下道:“哦是你啊,杜異。你怎麽被她綁起來了?你認識她?她誰啊?”
如果青年在這時趁機倒打一耙,她倒好,鳳千藤很可能會暴露。
就不該輕信他。
她正想拿天鎖重新把他嘴堵上,誰知那叫杜異的青年張口就來:“這位姑娘的确是紫霄宗新來的。至于我們這樣……其實,她是我的心上人,我們就是喜歡這種玩法,您別在意。”
徒為:?
鳳千藤:……
鳳家修士一瞬間臉色很微妙,看看徒為,又看看被她拖在身後五花大綁的小白臉,沉默兩三秒,終于理解了。
這、這青天化日之下,竟然能堂而皇之做這種不知廉恥的事!
“你們……!”他重重咳嗽兩聲:“她才來你難道就和她好上了?”
“哎喲一見鐘情有什麽稀罕的。這都仙歷4712年了,早就不是只有男人強勢的世道了,咱們這種沒那麽強的就安心躺平吧,當軟飯小白臉的妙處多多!”
“放肆!”鳳家修士怒道:“別拿我等與你這種凡人相提并論!”
“是是是,是我冒犯了。”
結果除了被氣一通,鳳家修士什麽威風都沒逞到,這通火氣又撒回給徒為。
“既然是紫霄宗的,那就讓你們那兒的沈心泉過來跟我彙報一聲。真以為這裏是邊界地就能讓你們随心所欲?想想誰才是西邊的主人。”
那自然不言而喻,只有鳳家。
徒為想起之前在茶館,那些修士似乎說過鳳家派了很多人在追殺鳳千藤。這幫人或許就是。
她點頭:“抱歉,是我疏忽了。”
鳳家修士擺擺手示意她可以走了,剛邁出腳步,又叫住她:“等等,你抱着的那個是誰?也是紫霄宗的?臉露出來給我看看。”
說着他已經來到身前,伸手就要去摘蓋在鳳千藤身上的毯子。
就在徒為考慮要不要幹脆出手之際,鳳千藤忽然側過身,雙臂勾上她的脖子,整個人貼上來緊抱住她。
她一愣,鳳家修士也被搞得一愣,杜異立刻在旁邊解釋:“實不相瞞……我們其實喜歡,三個人一起來着。你真想看?”
鳳家修士:……
“滾!!”
這實在只能用鬧劇來形容。
徒為看着鳳家修士怒氣沖沖離去的背影,還要面對杜異得意洋洋的笑:“怎麽樣老板,我幫你解決了一樁麻煩事吧?你可以放了我嗎?我很忙的。”
徒為:“不能。”
“過分诶!”
不過剛才鳳千藤忽然主動抱上來确實搞得她有點懵。
再看旁邊抱完就立刻松手的人,面色如常,好像什麽都沒發現,這就讓耳根發燙的徒為有點像個傻子。
她道:“嫂嫂抱我幹嘛?”
他漫不經心的:“不知不覺。”
“哪有不知不覺就抱人的?”
鳳千藤漂亮的眸子一眯,沒答話。
說是為了藏住臉的下意識反應,那也有點不對。要是剛才旁邊的人不是徒為,他肯定不會這麽幹。
就這麽瞥着遠方若有所思半晌,總算得出了個結果,不禁苦笑。
看來自己現在是真的很沒安全感,竟然下意識會想去跟一個孩子求助。
這多半都要怪徒為剛才為了個廉價破玉那麽生氣着急,就好像……
“……”
鳳千藤不知自己在想什麽,莫名有點心煩意亂,索性不再去想。
回到茶館,跟沈心泉說明了事情始末,杜異無情被關進地下牢房,過會兒就會有人審他。
“魔修被魔神的瘴氣侵蝕,身體與我們不同,一定會在哪裏發生異化。有些人長角長尾,更甚者長眼睛長蘑菇。他把自己的氣息僞裝得再好,我不信扒光了還能看不出來。”
沈心泉說完,又說回鳳家修士的問題。
“那幫人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和我們抵禦魔修。滿腦子都是那個懸賞令呢。就我說,鳳師姐怎麽也不可能在這,就算有人把她從段家擄走,那也只會在東邊。”
“也許吧。”徒為沒搭腔,沈心泉以為她不想聊這個話題,轉而道:“你們那的商人說願意給我們紫霄宗優惠價格,所以我把他們安置在要塞的屋子裏暫住。你也可以住那兒。雖說不是來禦敵的,但你是師兄的妹妹,我可以開個方便之門。”
那名義上,她現在就是紫霄宗的一員了。徒為點頭道了聲謝。
進來時鳳千藤沒跟她一起,她怕不安全便急着要回去,身後的沈心泉忽然道:“妹妹!我知道你是來給師兄報仇的。那……你嫂嫂呢?你一點都不在意嗎?她被人從段家擄走,你知道些什麽嗎?”
徒為回頭,看見她眼中隐隐堆滿了急迫和悲傷。
“我只知道,她還活着。”她不禁道。
“是嗎……”她低下頭:“活着就好。我還記得七年前,他們二人突破了最終試煉要歸家,我去道別時還說笑日後若要再見只能是在他們二人的婚宴上。”
結果誰知,再見時不是婚宴,是在戰場上。現在那對神仙眷侶也陰陽兩隔。
徒為不知該說什麽,安慰人她也不會,一時沖動之下吐出一句:“我哥是個好兄長,但未必是個好道侶。”
就算鳳千藤還喜歡着已逝的愛人,她也不在意。她會比她哥更愛她。
走出茶館,鳳千藤正靠在馬車邊上休息,慢悠悠擡眼看過來,就算被毯子遮了大半張臉,昳麗慵懶的眉眼被陽光一晃,依舊美得能讓人不禁駐足。
“這麽快?”
徒為沒答話,過來就抓起他的手放在眼前端詳。
他挑眉,不知道這人又怎麽了。
鳳千藤的手很漂亮,手指細長,骨節分明,而且白,幾個劍繭還挺錦上添花,畢竟摸起來就不止是軟,還有一種沙沙的摩擦感。但就算如此,男人的手和女人比起來到底要大一些。他怕被看出端倪,要從她掌中抽回來。
誰知徒為冷不丁湊上去吻了他的手掌心。
溫熱柔軟的觸感,還癢。
鳳千藤揮掌就要扇開她,徒為的力氣卻大得出奇,他動都動不了,那股癢意順着掌心直攀上手臂,搞得他指尖不聽使喚地輕顫,之前那股心煩意亂更甚了。
好不容易松開時,徒為擡頭就看見她嫂嫂極其不愉快地皺着眉,看樣子就要罵人但卻沒說話。
手掌擡起來一看,好家夥,雪白的手掌心中央,俨然是一個紅紅的印子。
吻痕。
像看不見他的表情,徒為還敢出聲問:“我技術還行吧?”
“行……”他扯扯嘴角:“段徒為,你可真行。從哪兒學的這種不入流的東西?”
“我以前看別人這麽做過。”
“不是自己親自嘗試過?”
“你是第一個。”
徒為說這話時胸口鼓動微微加快,誰知這話在鳳千藤聽來只有一個意思:哦,她還沒對這個姓白的小姑娘做過。但恐怕不是沒做過,是人家不給她機會吧?
“行吧。”他很大度地甩甩手:“第一次就成功了。下一次再做應該也輕而易舉。”
徒為愣了下:“我可以再做第二次嗎?”
“?那當然得人家同意了。”鳳千藤挑眉:“你以為人人都是我,脾氣好還對你這麽寬容?換個人來,你以為你小命還在?”
徒為:……
對話多少有點牛頭不對馬嘴,旁邊有人在這時叫她:“徒為。”
鳳千藤朝後一看,心說正主這不來了嗎:“白小姑娘叫你呢。”
徒為哦了聲,讓他等等,朝白莞走去。
“什麽事?”
“是王叔叫我跟你道謝,他好像賣了不少東西出去。”她摸摸鼻子:“我打算去找沈隊長,拜托她讓我和紫霄宗的各位一起禦敵。”
“你不是打算去鳳家?”
“我當然去問了,但……鳳家的人說我這種血脈不配和他們一起。”她說着說着臉上帶上怒意:“既然如此,那我就加入紫霄宗,他們不就是血脈好了點嗎,有什麽了不起的!”
徒為覺得挺好:“然後呢?”
“哦,還有一件事……我不打算做劍修了,徒為說我有煉丹天賦,那我就想試試走煉丹之道。”她緊緊握住她的手:“我不會讓徒為覺得看走了眼的。”
說完話,回到馬車邊上,鳳千藤笑道:“你們感情不是挺好的嗎?”
徒為道:“沒我和嫂嫂好。嫂嫂都被我親了不知多少遍了。”
“……”
那還不是你這崽子非要親?
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徒為接着道:“但剛才抱我是嫂嫂主動的。”
充分展現了什麽叫順杆爬。
鳳千藤啧了聲,只想着白莞能不能趕緊回心轉意,這樣自己和徒為這段不對也不合适的奇怪關系就能結束了。
中間雖然經歷了這樣那樣的波折,但總算是處理好。
徒為準備出發去找沈心泉所說的那個人。
當初和她哥嫂一起去了無疆沼澤卻無傷而返的人。
地址是在要塞最南邊的偏僻區域,用傳送法陣可以直達,那裏多是木匠鐵匠煉器師一類的混雜在一起,一進南區就能嗅到空氣中火熏和鐵鏽的味道,伴随着“叮、叮、叮”,鐵錘敲擊的聲音,徒為一瞬間想起了段家和寧嘆雨。
旁邊鳳千藤忽然咳嗽幾聲,她問他沒事吧,他搖搖頭沙啞地說這裏空氣不好。
要是以前的他,哪會因為這個就受影響。
徒為有點心疼,跟他說:“我問完話馬上就走。”
他似笑非笑的:“倒也不用這麽趕,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她心中五味雜陳,很不喜歡他這樣自暴自棄的态度。
沈心泉給她的地址是南區的某個鐵匠鋪,據說這人并不是煉器師,只是個普通劍修。
徒為進門時見他背對門口坐在陰影裏,身材壯碩,像一堵牆,但頭卻壓得很低,整張臉埋在雜亂的頭發裏,頹然消沉,在昏暗中顯得很小。
她開門見山說了自己是沈心泉介紹來的,要跟他打聽段修遠的事。
他沒看她:“我沒什麽可跟你說的。”
“這是沈隊長的命令。”徒為道。
“命令?呵。你怎麽不問問她我為什麽不在茶館,而是在這無人光顧的一角鐵匠鋪裏?”
徒為沒說話,也沒動。
壯碩的男人亦不搭理她,也沒回頭。
也不知這樣僵持了多久,她道:“那起碼告訴我你的名字。說了我就走。”
男人道:“……他們都叫我山喜。”
“好。”徒為道:“但我明天還會來。”
“不用,別來。我不歡迎你。”
她置若罔聞,轉身離開。
剛出鐵匠鋪,旁邊有個煉器師打扮的人招呼她:“小姑娘,走錯了,你要煉器來找我啊。可別和山喜扯上關系。”
徒為問:“他怎麽了?”
“他?噢喲,你是剛被派來的嗎?山喜可是出了名的叛徒啊。”那人道:“要不是他當初幫魔修打開了我們的結界,這場仙魔之争怎麽會持續整整四年還沒個頭呢?”
“他?”徒為有點意外,畢竟看起來不像是奸詐之徒:“那鳳家還留他活着?”
“是段家那少爺替他求了情,這才保住了條命。不過現在也只能窩在鐵匠鋪裏打他的破鐵了哈哈。”
和那人道別,從南邊的區域出來,徒為若有所思的,總覺得這些事越來越看不明朗。
“嫂嫂認識山喜嗎?我哥為什麽要替他求情?”
“認識是認識。”鳳千藤道:“但段修遠的想法,我怎麽會知道。”
“那他到底為什麽跟你們去了沼澤又回來了?我哥……”
“我說了,我不會告訴你。你哥雖然死了,但多半和我一個想法。”
徒為見他怎麽也不願開口,神色變得嚴肅:“我也說了我一定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鳳千藤淡淡:“那你就試試吧,雖然多半只是徒勞。”
“……”
徒為突然很想把懷裏這個不聽話的人丢下去,但丢下去心疼的反而是自己,她忍住了,換了個方式,手臂忽然往中間使力收緊,這個姿勢會讓鳳千藤的身軀不自覺微微往下陷,他果然伸手過來揪住她背後的衣服,聲音帶着警告:“段徒為!”
“嫂嫂不是說是徒勞嗎?”
“你以為這樣能威脅我?”他眯眼:“有本事放我下去,我自己走。”
那徒為也有點不願意,更別說他現在多半站起來都困難,也不想想剛才生悶氣的是誰,換了副坦然的面孔說:“算了,我原諒嫂嫂了。”
他不禁氣笑:“我現在才覺得,你果真是段修遠的妹妹。”
徒為一頓,眼睛暗下來:“那嫂嫂更喜歡誰?”
“段修遠。”他故意道。
“……”
旁邊沒了聲音,一看,徒為整張臉都暗下來,走着路一聲不吭的,像只落寞的大狗似的。這樣反而讓人什麽都罵不出來了。
他心裏又生出那抹莫名的心煩,想了又想,手伸到她背後安撫似地輕輕拍了拍。
“……你那麽看重我送的那塊玉,倒是讓我挺沒想到。我不讨厭你。”
徒為想聽的不是“不讨厭”,而是別的。但眼下,她心底那股愠怒又确實散了個幹淨。
自己可真是很好哄。
她把臉低下去埋在他雪白細瘦的頸項間,悶道:“因為那是我最重要的東西,不止是‘看重’那麽簡單。你到底懂我的意思了沒?”
重要……
确實。看之前那反應就知道。
鳳千藤側頸一片都承受着她溫熱的吐息,有點別扭也不怎麽舒服,但不知道為什麽,他沒伸手推開她,大概是乖小孩确實挺可憐的。
“……嗯。”最終,他只不置可否地,用鼻子含糊冒出一個音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