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沈心泉給他們的宅邸雖然位置偏但足夠大,王平這人真挺會做事,把最大的那個院子留給了徒為。因為這裏有兩間房,一左一右還挨着。
到底是比凡人還要羸弱的身軀,不管鳳千藤想不想,一沾床那股疲憊感就順着骨髓攀上來,只覺哪裏都痛。他吐了口氣斜斜靠在軟枕上,在徒為離開之前道:“給我弄桶熱水來吧。”
徒為颔首,看見他面色微白,語氣卻不透出來,心道果然很像易碎的玻璃制品。
“嫂嫂要沐浴嗎?”
鳳千藤道:“畢竟我現在不是修士了呀。”
她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那,你等等。”
房間裏就放了木桶,落了灰塵,她施了個除塵訣,又擡手召水,火焰從指尖噴出,瞬間将那一團飄浮的水煮沸,丢進桶裏就成了差不多的溫度。
她凝視着水面上的倒影,和四年前稚嫩的臉不一樣,她自己日日看倒不覺得,于鳳千藤而言,也許是挺陌生的。
将桶挪到房間內,他人已經閉上了眼,懶懶散散半靠在床上。徒為叫了一聲他沒理,又上前在床邊叫了聲,還是沒理。
盯着面前這張秾麗精致的臉,幼稚地心想那就別怪她了。
低頭,慢慢捏住他削痩的下巴尖,徒為就這麽不看場合也不看時機地就去細細親人家。因為沒有意識,他被吻得模模糊糊嗯了兩聲,眼睫本能地一顫,意識回籠。
迷蒙的眸子睜開,一點一點變得清亮,映出她近在咫尺的臉,然後——
騰地一下,他擡手推她。
徒為本來就沒使勁,自然往後退,然而慌忙間,鳳千藤的掌心摁在了她胸口。他本想罵人,手上殘留的觸感讓這句“段徒為”失去聲音。一頓,眯眼看着自己的手,本來氣氛就微妙,徒為在旁邊不怕事似的補上一句:“摸呗,沒事,我又不是沒摸過嫂嫂的。”
他只覺匪夷所思:“你什麽時候摸過我的了?”
徒為道:“四年前,你還在段家的時候。不過那也不算摸,只是靠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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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第一次引氣入體,她被過量的真氣沖擊,眼看要倒,結果倒進了鳳千藤懷裏。
她那時着實臉紅(其實沒紅)心跳了一番。
鳳千藤也隐隐想起來了,但那個和這個能一樣?自己是個穿女裝的男人,徒為雖然只是個小孩,但也不妥。
他估計睡了一會恢複了力氣,懶得理她,下床勉強站起來,俯身到桶邊鞠了一捧水,洗手。
徒為:……
也不用這麽不願意吧?
“你能自己洗嗎?”她把這話在心裏用了蠻大的膽量說出來,盡管聽起來非常流氓:“要不我幫你?”
他果然回頭看她,哂道:“不用。”
“但我怕我走了,嫂嫂會掉桶裏淹死。”
“不用。”
“我們都是女子,沒什麽好害臊的。”
鳳千藤嫌煩了:“你真把我當廢物?”
徒為閉嘴了。
他甩甩手裏的水,以為她聽得懂自己趕客的意思,但身後的人沒有要走的跡象,只好又回頭:
“你還要……唔!”
徒為突然湊過來堵住他的嘴。這次的不知道發了什麽瘋很用力,鳳千藤本來就站不穩,往後一倒栽向水桶,好在徒為在他背後一撈,鳳千藤勉強停在了水面,但沖擊力依舊讓水濺起來染濕了他勾人的眉眼。
“……你又怎麽了?”他擰眉,沒太驚訝,多少有點習慣了。
徒為整個人罩在他上邊,是一種奇特的姿勢,但表情卻很認真。
“我沒有拿你當廢物。”
“……”
“從來沒有,你一直都是我最憧憬的人。”
鳳千藤不懂自己一句話哪值得她這麽大張旗鼓地說,下意識偏過臉避開她的視線:“知道了。這種話我聽得多了。”
“那我就是這幫人裏最憧憬嫂嫂的。”她莫名開始跟空氣攀比。
鳳千藤啼笑皆非,濕着的拇指伸上來摸摸她的臉:“知道了。乖孩子。”
雖然叫着孩子,但不是那種居高臨下的姿态,聲音很溫柔,比四年前還要溫柔。徒為意外的沒有感到生氣,竟然很突然地開始鼻子發酸。
沒有人知道段徒為這四年裏用了多少努力和決心才修煉成了這樣。畢竟幾乎所有人都反對她修煉。這不是能力的問題,是精神方面的問題。
現在鳳千藤這麽說,就好像有什麽人認可了她這四年不是白費功夫,不是無用的。
她沒有做錯。她真的可以擁有。和上輩子不一樣。
當上面這人眼睛開始慢慢發紅掉眼淚的時候,鳳千藤顯然有些意外,她卻快速起身,背過身拿衣袖擦了擦眼睛,默不作聲的。但不大的空間裏,那抽鼻子的聲音想不讓人聽見實在是很難。
“怎麽,不喜歡我對你溫柔點?”鳳千藤抱臂站在後面問。
徒為搖頭。
“沒事。”
嗓子啞成這樣還沒事。他挑了挑眉,手在懷裏一摸:“轉過來。”
“不要。很丢人。”
“我讓你轉過來。”
這次的聲音就不怎麽溫柔了還帶着點不耐煩,徒為沒法,慢吞吞轉過了身。
質感柔軟的帕子摁在了眼角,是鳳千藤湊過來在慢慢幫她擦眼淚,徒為有點詫異,紅着眼圈沒吭聲。
他道:“怎麽還跟個小孩子一樣。”
徒為反駁:“我不是因為你很溫柔才哭的先說好。”
“是是。”
就這間隙,她盯着人在燈光下顯出琥珀色的眼睛,被吸引得有點出神,忽然問:“我可以親你嗎?”
鳳千藤:“少沒大沒小的。”
“……”
但剛才都親了兩次了。
擦完眼淚,鳳千藤把帕子收回去,很無情地擺擺手趕她走。徒為雖然很想再說點什麽,但才哭的腦子沒轉過來,只記得“鳳千藤摸我的臉了”“鳳千藤幫我擦眼淚了”,走的時候也在想這兩件事。
門一關,裏頭傳來水聲,她摸摸臉終于回神,自言自語:“還好修士不用洗臉。”
……
徒為回到另一間屋子。
這麽多天了,因為路途人多加上鳳千藤的事,她一時沒顧得上,現在才有空問候一下石像老爺子。
摸出香爐用靈力召喚他的意識,面前便顯出一道若隐若現的人影。
據說他這個狀态是因為靈力缺失,只有吸收了自己的靈力才能現身。
那到底算是死了還是活了?
她問過這個問題,老爺子說:“沒有軀體,當然就是死了啊哈哈,除非你給我奪舍一件過來?”
徒為可不想幹這種會損失道行的缺德事。
“感覺睡了好長一覺啊。現在什麽情況?”他打着哈欠問。
徒為簡單道:“到邊界地了。我想找個厲害丹修給鳳千藤看病,有沒有什麽可以讓他們察覺不出她面目的辦法?”
本以為這人自稱段家祖先,應該有點見解。
可他摸着下巴深思熟慮片刻,冒出一個陰招:“修真界有個法器,叫僞裝之鏡。吞噬一個活人的魂魄,就可以短暫地變成這人的樣貌。這比咒訣管用。畢竟稍微厲害點的丹修輕易就能堪破僞裝訣,用法器則很難。你試試?”
徒為:“可我不想為此殺無辜之人。”
石像老爺子哈哈笑道:“也是,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修真界有你這種想法的人少之又少,丫頭,你果然是稀有種啊。”
“我怎麽感覺你在罵我?”
結果沒想出個好辦法,徒為只能讓他回去,坐上法座接着修煉。
她七年前就學會了在夢中掌控自己的修煉速度,所以平日幾乎不需要額外修煉,只要在夢中就能趕超別人的十天。
以往的夢都很無關緊要,今晚的卻有點不同。
她夢到了段修遠。
是還在段家的時候,鳳千藤坐在爐火邊上,她哥就站在一邊。離得遠聽不清,走近了才聽清他們在争執。
“……試探出什麽了沒?男的女的?是不是寧家那個姑娘?”
段修遠問個不停,鳳千藤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傻子:“直接問性別你是生怕她聽不出來?”
“那怎麽辦。她跟你說是誰了嗎?”
“沒。問了八成也不會說。”
可這對段修遠而言似乎遠遠不夠。
“既然她不說,那我們就自己排查目标吧!”他道:“你明天再詳細問問。”
“……”鳳千藤沒說話。
“幹嘛?你不樂意?這都是你之前給了我一拳的償還!”
鳳千藤轉過腦袋,盯着他那張憂心忡忡、寫滿“老媽子”三個大字的臉,嘆口氣。
“行吧。”“什麽?”
“我就再勉為其難替你試探一次,但結果如何,與我無關。”
“好!”段修遠一激動,大力一拍他的肩膀:“你有時候也蠻講理的嘛。”
“……”
對象要不是徒為,我才懶得做這麻煩事。
她在夢的最後聽見他輕輕說了句,而她哥笑容燦爛。
徒為夢醒時,擦了下眼睛,竟然有濕意。
吸了口氣,從微微升起的黎明中站起身來。
……
來找鳳千藤時,他人已經醒了,氣色比昨天好上一些。徒為看見他就不免想起昨晚自己掉眼淚的事,說不清是不好意思還是別的,愣是沒出聲。
“徒為,這麽早。”鳳千藤打了聲招呼。
徒為只好道:“我做了個夢。”
“什麽夢?”“夢見我哥,還有你。你在夢裏說:‘要不是為了徒為我才不會做這種麻煩事’。”
鳳千藤眉一挑,不置可否地笑:“你倒把我想得是個大好人。”
“嫂嫂本來就人美心善。”
“……”
說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徒為心裏那點羞恥感慢慢散了個幹淨。今天她準備再去山喜那裏一趟,那個男人和沈心泉不一樣,肯定知道點什麽。
雖然讓鳳千藤待在這座宅子裏也行,但徒為不大放心,問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他說自己累得很,不想走。
“我可以抱你。”
“你嫌抱着一個人在外面晃不夠顯眼?要去自己去。”
沒法,徒為只好不情不願地妥協。
山喜今日依舊在鐵匠鋪的角落裏坐着,熔爐裏的火燒個噼裏啪啦,打鐵桌卻沒有被使用過的痕跡,門前亦無人光顧。
徒為進去就自顧自地坐下。
“……又是你。”山喜從雜亂的頭發中往這邊看:“我說過,不要再來。”
徒為道:“我都聽他們說了。”
“你在三年前幫魔修打開了護城結界,讓仙門大敗。所以被修士們驅趕到了這裏,不讓你再露面,也不讓你再上戰場。你是劍修,但不是鐵匠,不會打鐵,只能窩在這裏茍且偷生。”
“閉嘴!”似乎戳中要害,寡言的男人第一次擡高聲音:“你又知道我的什麽?他們不止是驅趕我,是蔑視我,疏遠我,恨不得把我的內丹拿去喂狗一般的羞辱了我!”
“可那又怎樣呢?”徒為顯得平淡:“你先做了叛徒,那應該明白自己的下場。”
“我——”
雖然看不分明,可山喜似乎在昏暗的火光中咬緊了牙關,分明想要反駁什麽卻又強行抑制自己,面部因此呈現出扭曲痛苦的神态。
徒為站起身,踱到他身前,一點也不畏懼男人凸顯出的力量:“因為我哥吩咐了你什麽,對吧?”
山喜瞳仁微縮:“你、你說什麽……?哥……?”
他顫顫巍巍地,第一次開始打量眼前這個年輕姑娘,從她的眉眼到臉部輪廓,細細地看,某種疑惑和猜測在心中止不住地誕生。
可是……
可是怎麽可能呢?
“你……”
“就是你想的那樣。”徒為打斷他:“我想要知道我哥到底為什麽會死。是誰,殺了他。”
這一次,山喜沒有拒絕,而是慌張地垂下腦袋,好像還沒能完全消化眼前的狀況。
“可以告訴我嗎?”徒為又一次道:“拜托了。”
“……”
沉默也不知過去多久,久得熔爐的火都熄滅了些,山喜才好像回了神。他把臉邁入兩手之中,深深地呼吸,所以聲音也顯得格外沉悶:“白天,人多。在這裏用咒訣只會被懷疑。你真的想知道的話……今夜子時,來找我。”
徒為一頓:“謝謝。”
待人走後,山喜慢慢吞吞放下手臂,只想着這樣就好了,這樣應該就是對的,如果是師兄的妹妹的話……她有權知道這些事,哪怕這些事或許……
“段師兄……”他喃喃:“我這樣做就是對的吧?”
日頭落下,漸漸到了傍晚。南區的煉器師們都收攤準備去茶館裏喝一杯。這裏不像曾經的修真界,充斥了混沌魔氣和靈氣,每個人都被混亂與**漸漸侵蝕,看不到頭的仙魔之争,每天得過且過。
只有山喜的鋪子還亮着燈,點着燒不盡的熔爐真火。
輕巧的腳步聲,并不隐蔽,不像是修士的步伐。山喜回頭,看見門口站着一個陌生人。
臉被一張薄毯裹着,只能看見大片的陰影,他卻不由自主起身:“你是……”
“好久不見。山喜。”鳳千藤摘下毯子,那張臉入眼的瞬間,山喜幾乎目瞪口呆、不能動彈。
“鳳……”
“你不用說話,也不用問任何問題。”鳳千藤淡淡一笑:“還是怎麽?你也想拿鳳家的懸賞令?”
山喜猛地搖頭,因為驚愕手臂顫抖得幾乎拿不穩鐵錘。
鳳千藤道:“段修遠的妹妹上午來找過你了吧。”
他點點頭。
“那好,我不知道你答應了她什麽,但什麽都別告訴她。”他道:“明白我的意思嗎?”
“可是,她是師兄的……”
“正因為是,所以才不能讓她摻和進來。你以為鳳家勞力傷財地搞出懸賞令,真的只是為了殺我一個沒有血脈的冒牌貨嗎?你以為……鳳家在這場戰役中為什麽一點也不見慌張之色?”
山喜只能怔怔聽着。
鳳千藤卻沒打算和他多解釋:“照我說的做,山喜。如果你還拿我和段修遠當師姐師兄的話。”
回到宅邸中時,徒為正好從裏頭快步出來,一見到他,愣了下兇巴巴地沖過來抓住他的衣袖:“你去哪兒了?”
“老躺着也不舒服,出去散了散步。”
徒為:“那也和我說一聲,萬一……”
“好好,下次會的。到底誰才是大人?”
她估計趕時間,沒多和他辯駁,轉身走了。
鳳千藤看着人的背影,似乎覺得麻煩:“真倔。”
趕到南區,離子時還有半個多時辰,不過周圍鋪子都關了,街上一個人都沒有。
徒為走進鐵匠鋪,卻見山喜縮在角落裏,壯碩的軀體寫滿猶豫仿徨,喊了幾聲沒反應,走近了他卻突然從臂彎裏擡頭,躊躇,又在看見她的那一瞬間下定決心似的。
“師姐她……她不讓我跟你說,可是,可是這樣下去,師兄也許真的沒救了……師兄是為了我們,我不能……”
“什麽意思?”徒為直覺不對,揪住他的衣服:“說清楚!”
他在心裏跟鳳千藤說了聲對不起,慢吞吞道:“師兄……你阿兄……沒死。起碼,無疆沼澤,并非他的葬身之處。”
她騰地一頓。
徒為一路沖回宅邸,啪地推開門,鳳千藤好整以暇地坐在屋中喝茶,擡頭就見她一副可怕的神色,心下了然又無奈,看來山喜沒有聽自己的話。
“…怎麽回事?”她靠近他,是一副質問的口吻。
他問:“什麽怎麽回事?”
“別裝傻。”她道:“你說我哥死了,但我哥并沒有死,你早就知道,對不對?為什麽要刻意隐瞞我?”
“我說了,我不想讓你趟這渾水。”
“可我也說了,你管不了我了!”
徒為大概是第一次對鳳千藤發這麽大的火。
面色冰冷,語氣更冷,也就那雙眼睛裏的愠怒之意滾燙得好像要冒出來燒到他。
“……”鳳千藤莫名有點心煩,要是從前,徒為對他采取怎樣的态度都不會讓他如何動容:“那你想怎樣?你覺得自己一個人能做得了什麽?無論是段修遠還是我,還是你娘,我們都不想讓你摻和這事。”
“那只是你們的想法!”徒為嗆回去,咄咄逼人似的:“你們說我不行,可又沒有試過,誰能知道我到底行不行?少妄自給我下結論。我只是想為我哥報仇,想為你,我喜歡的人報仇,有什麽錯?”
鳳千藤嗤笑:“喜歡……這話還是別随便說的好。你不過和我相處了一年不到的……”
“和時間有關系嗎?”徒為打斷,火氣更大了:“我就是喜歡你怎麽了?”
她的臉色在光線不明朗的屋內顯得又倔強又認真,鳳千藤那到了嘴邊的說笑話一時沒能說得出來,大概是面前這人的态度不容置喙。
“徒為……”
“你不相信對吧?”她道:“我知道你只拿我當小孩子看,一直都是。可我從來沒拿你當嫂嫂看過,不管是現在,還是四年前。”
這段話的沖擊遠大過之前她說的那些話,原本有些不耐煩的鳳千藤都不禁停住端茶盅的手。
這是她第一次見他露出這種表情。
明明從來都是從容冷靜的,現在卻面無表情,漂亮的眸子擡起來,以為自己聽錯了,不解地定格在她臉上,抿了抿唇問:“你說什麽?”
“我喜歡你。”她毫不吝啬地說了第二遍:“是情愛的那種喜歡。從小到大,一直都是。”
“…………”
鳳千藤皺着眉愣住,好像連睫毛都忘了眨。
而徒為把一直悶在心裏的話大說特說了一遍,此刻只覺心情舒暢,火氣也小了點。
“鳳千藤。”她叫他的名字,與他對視:“你懂我的意思了嗎?”
“……”他不确定似地張了張嘴:“那,白小姑娘呢?”
“什麽?”徒為沒懂白莞的名字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你之前跟我說,你不喜歡四年前的那個了。我看見你跟白小姑娘站在一起有說有笑的……所以……”說到這裏停住,自己也覺得這麽說似乎有點解釋不通。
徒為倒沒想到他一直都是這麽想的。
“我四年前跟嫂嫂說過,我有個喜歡的人,你還記得嗎?”
“嗯。”鳳千藤只能緩慢應聲。
“那人是女人,比我大,我跟你講過吧。”
“嗯……”他記得。
“那你以為段家還有誰符合這條件?總不可能是我的侍女。”
鳳千藤這回沒答話。
大概一瞬間想起了從前。想起自己抱着無所謂的心态随口問徒為有沒有喜歡的人,想起徒為說自己喜歡年長者,想起自己還為這事板着臉說教了她一頓。
徒為那時回答了什麽來着,她說:“我喜歡的人是真正的崖岸卓絕之人。”
這些曾經根本沒在意過的問題,現在卻全部變成了答案唐突沖擊向他。
面前響起清脆的聲響,竟是鳳千藤手裏的茶盅不慎沒拿穩滾落到了地上。他突然站起來轉身背對這邊,蒼白細瘦的手抓住椅背,徒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見他聲音微沉,帶着點不自然的腔調。
“你……你先出去。”
“我不。”都說到這地步了,輕易就被他趕走那算什麽事:“嫂嫂聽見我剛才的話了嗎?”
“聽見了。”他聲音有些低。
“那你聽懂了嗎?”
“……”
“嫂嫂。”不理她,她又換了個叫法:“鳳千藤。”
“聽懂了!”他咬唇,語氣不明但有點兇:“我聽懂了,你喜歡我,行了吧?現在可以出去了吧?”
他削痩的脊背緊繃,徒為瞥了眼他的手,露在衣袍外,一根一根攥得很緊。
“好吧。”
身後響起腳步聲,門扉一開一合,人幹脆利落地走了,屋內恢複寂靜。
鳳千藤這才松手,用力過猛的身軀反上來一股疼痛感,他仿若不察,靜靜垂着眼皮,眸中閃爍的微光晦澀又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