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高家小姐(十二)
大梁皇宮,垂拱殿。
“胡大人,這邊請。”
胡靈已有多年未進過宮,自上次入宮還是先帝在位之時。
他觀皇宮周邊擺設依舊是質樸素雅之樣,唯獨少了些神偶和神仙畫像,心下有些唏噓。
他低垂着眼,由前方太監引着進入垂拱殿。還未踏入正殿,便聞到一股略有些妖冶的異香。
太監于門口停下步子,轉身讓胡靈稍安勿躁,接着略微探頭看了一眼裏面,停頓片刻開口道:“陛下,益州通判胡大人來了。”
“宣。”
“微臣胡靈參見陛下。”
胡靈踱步進去,未敢擡眼。眼角餘光只能瞥見梁景帝印着曲型紋路的绛紫色寬大衣袍。衣袖微微遮住有些泛黃的書籍,紙張還有些卷曲。
梁景帝放下書籍,屏退周圍侍奉奴仆,溫和道:“胡大人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
“多謝陛下體恤,微臣已休息半月有餘,談不上辛苦。”
“前些日子有事耽擱了,朕今日才通傳胡大人,還望胡大人不要介意。胡大人的奏折朕也看了,寫得很好。”
“多謝陛下美譽,臣——”
“胡大人,你覺得這線香味道如何?”梁景帝指了指放于細長高腳香幾上的青釉香爐。
胡靈不知皇帝什麽意思,觀察着這玄紋三足爐,斟酌着語句小心應付道:“這香聞起來有些妖冶,不似我大梁所産。但這鼎卻是有大梁的清秀淡雅。微臣不才,覺得這香不太搭這鼎。”
皇帝聽罷莞爾一笑:“胡大人确實與高大人不同,若是高大人,想必已經是從裏到外誇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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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靈有些錯愕地看了看皇帝,就見對方擺了擺手道:“朕聽聞胡大人一到京城就拜訪了高大人,想來你們應當關系不錯,就随意提了一嘴。”
胡靈一聽頭上冷汗立刻下來了。皇帝身處宮中,卻對自己的動向一清二楚。他猶豫着要不要把懿王送高少卿女兒東西一事告訴皇帝,事情是小,就怕皇帝覺得自己與懿王有什麽勾結。
“胡大人,你是朕信任之人,所以派你去盯着懿王,有什麽事只管跟朕一五一十地道來便是。”說完一頓,“懿王在益州可有什麽異樣?“
“回禀陛下,懿王在益州常常外出,擅離封地,不過去個十天半個月便又回來了。”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微臣看懿王行為舉止有些神叨,府中擺着的東西也稀奇古怪的。”
“這倒是沒什麽關系,他本就是謝似道帶大的,迷信些求仙問道之術也不足為奇。”
皇帝聲音平淡,胡靈反倒有些奇怪。因為人人都知梁景帝因着先帝被謝似道殺害一事,萬分痛恨道士之流,為此還痛下禁令,嚴禁全國迷信道術仙法。這會兒提及宋弇迷信道術的事情口氣倒是稀松平常。
“他周圍可有些什麽人沒有?”
胡靈想了片刻,道:“有一個年歲相仿的男子,有時還穿着道袍,我看着有點像逃跑的謝似道之徒。還有一個看着年紀還小,也不知及冠了沒有。就這兩個跟他走得密切一些。”
梁景帝聽罷嗯了一下,淡淡道:“繼續盯着吧,若有異樣随時來報。”
這樣便好了,不用派些官兵追捕謝似道之徒?
胡靈正想着,就聽梁景帝又開口叫了他一聲。
“胡大人。”梁景帝語氣鄭重,更是換了自稱,“我知胡大人在京為官時就常常跟先帝谏言,讓先帝勵精圖治,少花些精力在開壇祭祖,求仙問道之上。故而遭先帝厭棄,貶谪益州。”
“但我不同,我是下了決心要把毒瘤從百姓中剮掉的。”
胡靈眸中微動,喉結滾了滾,但又有些自嘲地嘆了口氣:“百年觀念如磐石,此刻剝除又談何容易。”
“我也深知堵不如疏,已經派人前往各地宣揚輪回之法。”
“輪回……”
梁景帝将書籍打開:“羌族人與佛家都喜說輪回,不管胡大人信或不信死後投胎轉世。輪回之說确比升仙修煉要利于治理天下。”
梁景帝說:“只有用下世投個好胎來引導百姓們這輩子多做好事,勤耕勤作,才能保我大梁倉廪實。邊關的将士們吃飽了肚子,才能有力氣抵禦外族入侵。”
“陛下憂國憂民,實乃大梁之幸。只是微臣有生之年不知能否見到此情此景……”
梁景帝突然從椅子上站起,托起胡靈的手,似有些哽咽:“我最不願看到的就是讓肱骨之臣寒心。我只願胡大人替我做一件事,其餘的大人只看結果即可。等來日朝中局勢穩定,定會重新奉胡大人為太師。”
胡靈震驚地看向梁景帝,随後便是一跪,顫抖道:“為陛下分憂是臣子的分內之事,只是這太師之位,恐臣難以勝任。臣已老矣,力不從心,能于益州為陛下分憂解難已是心滿意足。”
梁景帝趕緊将胡靈扶起,堅定道:“胡大人說外來異香與我大梁香爐不匹,但依我之見,香爐不過是載體,裏面的香料才為桎轄之桎。朕剛說之事還望胡大人多加考慮。”
與青年帝王談過後已過黃昏,胡靈轉過身看着戒備森嚴的巍峨皇宮拂了拂衣袖,不住嗟嘆。
帝王之心如同京城詭谲的雲,深不可測。
“不玩了不玩了!”謝止礿氣得把骰子一扔,氣鼓鼓地吹着臉上貼滿的白條。
薛蘊之臉上也貼着幾張條子,聞言涼涼一笑:“你這不是耍賴麽,還有幾局呢!”
“幾局什麽幾局,再輸下去整一年的王府都得我來打掃!”
他們現在圍着玩的這個活動叫打馬,目前在大梁十分風靡。大體上是一個參與者用馬棋來博弈的棋藝游戲。馬的步數由投擲的骰子決定,布陣進攻卻很講究策略,運氣與技藝缺一不可。
謝止礿只覺自己衰神附身,除了剛開始那幾局贏了,後面一盤都未贏過。
宋弇卻是一點白紙都未貼,喝了口旁邊擺着的茶水,氣定神閑道:“我之前提議只玩幾局便做正事,是誰贏上頭了非得說再加十局?”
“我現在懷疑當時那幾局是你故意讓我的,好讓我輸的傾家蕩産。”謝止礿這才回過味兒似的控訴道。
宋弇也不否認,只是略微遺憾道:“早知哄騙你這麽容易,不如賭注再下的大一些。”
“你想做什麽?!我只是一時運氣不好而已。”
高姝言雖也貼着幾張條子,但看到滿臉貼着白條的謝止礿後,忍不住咯咯咯地笑:“直腦筋的人确實不太适合這游戲。”
連高姝言都能諷刺自個兒幾句,謝止礿氣不過,剛想報一箭之仇喊着再來,門口卻響起“篤篤”的敲門聲。
他也不等家仆去開門,自個兒便頂着滿臉白條将大門一拉。
送信的遞夫見着他後吓了一跳,都還未來得及将包裹遞過去,便被帶着滿身火氣的謝止礿一搶,然後便被“砰”地一聲關在門外。
整個過程如風卷殘雲。
謝止礿看了看包裹上的名字,喊道:“高姑娘,你的包裹。”
“嗳,來了。”
高姝言打開包裹,除了她命人寄來的羌族書籍,還有一封厚厚的信。
她有些不祥的預感,剛打開,便被高遠那呼之欲出的怒氣糊了一臉。信上的字比尋常更加龍飛鳳舞,真真力透紙背。
大體上是問她在益州幹了什麽好事,怎麽劉智寧回了京城就死活鬧着要退婚,還說高姝言克夫雲雲。關鍵是姓劉的還從城門口那棵柳樹下挖到了謝似道的招魂幡,這下京城大半的人都信了劉智寧的說辭。
現在不要說劉智寧了,京城有頭有臉的名門公子沒一個敢娶高姝言的了。
高姝言看到這正樂呵着,都能想象出高遠氣得胡子倒豎的模樣。讀着讀着就見高遠信上話鋒一轉。
高遠問她治病治好沒,限她一月之內回府,不然就親自到益州來抓人。
謝止礿見她臉色忽白忽紅,小心翼翼問道:“怎麽?”
“謝公子,我可能得提前開溜了,我爹要到益州抓我。”
謝止礿愣了一下,道:“那你路上盤纏怎麽辦?”
“放心,我把多年攢下的老本全帶來了,夠我撐個幾年。再說了,我有技術傍身,平時做些木活,例如給人雕花什麽的,還是能混口飯吃的。”
薛蘊之聽到二人談話,立刻耷拉着臉:“高姑娘你要走了啊。”
“是啊,不過是提早開始我游歷大梁的計劃罷了。放心,我先替你們譯出那面具上的文字,再和桃枝動身。”高姝言說完睨了睨薛蘊之,壞笑道,“怎麽着,不舍得我麽?”
“對啊!你走了不就只有我單獨一人面對宋弇和謝止礿麽,這兩人膩歪得很,看着心煩。”
高姝言:“……”
謝止礿一臉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和宋弇哪裏膩歪了,卻被薛蘊之以“你不是我,你無法體會”的神情堵了回去。
不過高姝言效率确實是高,在拿到羌族書籍後很快便将黑衣人掉落的面具文字譯了出來。
這文字刻在面具後面,因着只有一半,只能勉強看出“輪回”、“天神”、“圖騰”等字眼,大體上是羌族人的信仰學說,與大梁人信奉求仙無甚區別。
“不過能有這面具的,在羌族中地位是很高的,應當僅次于大巫才是。”高姝言說。
謝止礿失望地說:“那我們還是不知道黑衣人為何要搶奪師父的魂魄。”
高姝言沉吟片刻,道:“其實有些奇怪的地方。教我将謝國師的屯賊引入體內的,是一個道士打扮的人,并非羌族巫師。可謝公子說我脖子後面的紋路是羌族人的圖騰……而且那人離開之前還傳授了我一些有關輪回的事情。”
宋弇撐着腦袋,半垂着眼簾道:“道士只講現世,不講來世。那一定是假扮道士的巫師。”
謝止礿将面具翻了翻,嘶了一下,問:“為何要打扮成道士的模樣,道士現今不已是過街老鼠了麽。”
宋弇看他一眼,扯出一絲譏諷的笑:“道士再臭名昭著,現在的皇帝再不喜,也阻止不了百姓相信,以道士身份傳教當然更加容易取得信任。你們想想師父的魂是被誰所割,想想咱們聖上宣揚的輪回之說,再想想這一路收集師父的魂魄似被人引着走這件事。”
謝止礿頓覺毛骨悚然:“不是吧,你說當今聖上是幕後黑手?”
衆人面面相觑,彼此眼裏都充滿不可置信。
“當然,這只是我的一個揣測。只是怎麽這麽巧,師父的魂皆與有一官半職的人牽連。”
夏日的風帶着濕熱,謝止礿的心卻似被寒冰紮了一下。
之後便像是要印證宋弇的說法似的,一個紙紮奴仆匆匆前來報告:
“懿王殿下,胡通判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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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烏龍茶:
最近腱鞘炎又發作了,手實在疼得不行……醫生建議我減少使用鍵盤的次數,如果不想成殘廢的話(?)所以暫時不能日更了QAQ
關于他建議我動手術的事情我還在考慮。
目前定在周一、三、五、日這麽更。
大家要好好珍惜身體啊!不管是學習還是工作都不要太卷了,要勞逸結合!
過來人的經驗,卷不一定能帶來財富,但一定能帶來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