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聚寶盆(十二)
野外弱肉強食,皇宮裏又何嘗不是。
宋弇不想顯得自己可憐或可憎,不欲多說,只是彎腰撿起黑衣人身上掉落的物件。
“這……”宋弇有些訝異,将其遞給謝止礿,後者亦瞪大了眼睛。
謝止礿将物件拿于食指與拇指中間,對着日光照着看,“這是師父的殘魄——臭肺?”
從黑衣人身上掉落的應當是羌族的魂瓶。體積很小,只有一指長。材質像是青銅,上面刻有羌族的古怪文字和那熟悉的羊角圖騰,瓶身部分區域還泛着土黃色的鏽斑。
“啊?這聚寶盆融合的是謝國師的‘臭肺’?”薛蘊之瞧着這小小魂瓶道。
“不,”謝止礿将魂瓶拿在手裏反複觀看,“聚寶盆裏的是‘除穢’,在我淨化後便自己融進師父的神偶裏了。‘除穢’本有祛除髒腑污穢的效用,受邪祟污染後反而成了藏污納垢的邪物。而這‘臭肺’像是并未受到過邪祟污染。”
“那這是白撿了一個大便宜?”
宋弇道:“是否是便宜還要再看。除穢剛回,師父又昏迷不醒,還是等他醒來給他過目後再定奪。”
謝止礿點頭,将魂瓶別進腰間。
一直在邊上沉默的狼耳卻出聲問道:“那‘臭肺’有什麽功效?”
謝止礿道:“傳聞人的壽命與吞吐氣息間隔有關。修道之人延長壽命即是延緩吐息納氣時間,而一吐一吸皆與‘臭肺’相關。”
狼耳虎視眈眈地盯着謝止礿腰間的魂瓶:“那有了這個,阿奶是不是就可以延長壽命了。”
謝止礿被他問得一愣,眨了眨眼如實回答道:“師父靈力深厚,魂魄修煉得自然是比一般人要穩固堅實許多,按照道理上講确實可——”
“少動歪腦筋,”宋弇直接給了狼耳一個爆栗,“常人三魂七魄就夠了,未經修煉又是老人家,平白多一魄是想讓她神魂紊亂直接暴斃麽?”
狼耳摸了摸額頭,不屑地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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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蘊之不住點頭:“可惜你沒見着,之前有個美若天仙的姑娘,故意将邪祟引入體內,剛來我們這裏的時候,瘦得不成樣,那是風一刮就倒了。”
狼耳對美若天仙的姑娘不感興趣,手往薛蘊之跟前湊了湊:“我知道了,把錢給我。”
薛蘊之愣了:“什麽錢?”
狼耳面無表情地轉向宋弇,指着薛蘊之說:“他說你是王爺,很有錢,把錢給我。”
宋弇氣笑了:“誰與你說王爺就會有錢的?王爺也分京城的王爺,揚州的王爺……你覺得益州這種多為流放之人來的州郡,王爺能有幾錢?”
“不管,總之答應我了。”
宋弇拂袖:“他答應你的,你找他去,與我何幹?”
謝止礿看不下去了,趕忙道:“你先帶我們去見你阿奶,有些病症或許不需要錢我就能解決。”
“那好吧。”狼耳勉強同意,随後又指着謝止礿道,“大鳥!”
“你這破孩子怎麽還罵人?”薛蘊之循着狼耳指尖方向看,這一看便不淡定了。
他說的大鳥,是真的大鳥。
這是一只擁有細長高挑雙腿的鳥,頭型與身體形似仙鶴,只不過都是以竹條編織而成。
這是薛蘊之父親的得意之作,既能飛,跑動速度又快,還能載着人走路,常常被他們用來傳遞信件。
嶲縣地處偏遠,竹鶴能循着他的氣息找到這裏,想必也花了不少時間。
莫非是薛家出什麽事了。
薛蘊之心慌慌地取下竹鶴嘴尖上的竹筒,倒出裏面的信,展開讀了片刻後便臉色蒼白。
謝止礿關切問道:“你怎麽了?”
“……”薛蘊之沉默,随即苦笑道:“老爺子要不行了,也不知我現在趕回去還來不來得及。”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态。
特別是他們到了及冠的年紀,要開始目睹并接受着身邊親人離去。
往常一直笑嘻嘻的薛蘊之此刻再也笑不出來,耷拉着臉道:“子欲養而親不待。我還記着老爺子前些年還說等着新帝大赦天下,再重振雄風,重返官場呢。”
新帝登基會大赦天下,流放之人得到赦免便能返回原來的地方。只是這個大赦名單中把薛家剔除掉了。
與神魂師相關的薛家,梁景帝并不想寬恕。
“這麽說來,你們一家被流放到了哪裏?”謝止礿安撫地拍了拍薛蘊之的肩膀。
“在一個叫丹水縣的地方。說遠不遠,就在益州。可說近也不近,已是大梁邊界。”
狼耳突然揚起臉說:“丹水縣?我便是從丹水縣到嶲縣的。”
“何時動身?”宋弇看了一眼狼耳,轉而問薛蘊之。
薛蘊之猶豫片刻:“現在就走吧。我怕再晚些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了。”
“邊關多守衛,你又是流放之人脫逃,小心為妙。”宋弇叮囑,又拿出幾張黃符,“這幾張黃符我已附靈,關鍵時刻你可用來自保。”
薛蘊之熱淚盈眶:“宋弇,你真是我好兄弟!”說完便張開雙臂想擁抱宋弇,對方輕巧閃過,他只得又虛虛抱了抱謝止礿。
薛蘊之吸了吸鼻子:“小謝,你太臭了,我就将就虛攏一下。”
宋弇橫眉冷對:“臭你還抱。”
“你怎麽這麽小氣。”
薛蘊之大步跨上了薛父送來的竹鶴,“待事成之後,我再來向各位請罪,先走一步,對不住了。”說完後便三步并兩步跨消失在了叢林中。
謝止礿望着薛蘊之消失的背影有些奇怪:“怎麽感覺蘊之态度怪怪的?”
謝止礿與宋弇二人終于在狼耳的帶領下回到了嶲縣。
只是狼耳家離嶲縣居民聚集處更偏遠些,都不能稱之為家,更像是用幾塊木板遮蓋起來的簡易木棚。說的難聽些,比京中一些富貴人家的馬棚還不如。
謝止礿渾身是血,覺得這般模樣不好拜訪老人家,只得在叩門前問道:“這附近可有洗漱的地方,我先去清洗幹淨吧。”
“沿着小路往前走,走至村尾,許多人在那裏洗浴洗衣。”狼耳說完便推門進去了。
謝止礿與宋弇沿着狼耳說的路線一路摸過去,果真見到一條溪流。溪水清澈見底,自底往上看還能見着遠方一道銀簾似的瀑布。
謝止礿看看宋弇,又抿着嘴,并不動作。
鳥雀叽喳,泉水叮咚,還時不時有魚浮上戲水。
“怎麽?”宋弇問。
謝止礿有些尴尬:“你轉過身去,幫我看着些來人。”
“又不是沒見過。”宋弇嘴上這麽說,卻還是轉了過去,盤坐于溪邊,也拿布輕輕擦拭着滅靈上的血水。
兩方安靜下來,之前因心魔勾起的尴尬心境才又浮現出來。
宋弇聽着身後人悉悉索索的脫衣聲,清了清嗓子道:“關于之前幻境的事情,你不必過于挂懷。我也不覺着自己可憐,你也不必因為同情我而做出有違本心的事情,咱們照常相處——”
“啊!”謝止礿驚叫。
宋弇猛地轉身,就見謝止礿赤裸着上身站于溪流中。夕陽将溪水照得波光粼粼,倒映着謝止礿精瘦似白玉的胸膛,腰肢細卻有力,肌肉形狀清晰可見。
宋弇覺得臉有些熱,一時也忘了轉身,只是眼睛往別處瞟,僵硬問道:“你,你怎麽了,大呼小叫的。”
“啊,我,我……”謝止礿對着宋弇也忘了想說什麽,眼睛瘋狂眨着,片刻後才醒悟過來道:“師父的魄不見了!我一直別在腰間的。”
宋弇瞥了一眼還在筐裏沉睡的謝似道,道:“被人拿走了吧。”
“薛蘊之……他拿師父的魂做什麽?”謝止礿如夢初醒,“難怪最後那句話他說的這麽奇怪。”
一定是薛蘊之與他擁抱時在他腰間順走的。
“咳,你先洗漱吧。現在去追他也趕不及了。”宋弇轉過身,微風拂動着他的發梢。
“哦對。”謝止礿耳根發熱,将發絲垂于溪中沖洗,“給我遞個皂角。”
宋弇将皂角遞給他,二人手指相碰處又跟火燒似的。
“你要與我一起洗麽?”謝止礿覺得自己可能失心瘋了,不然也不會就這麽大剌剌地對宋弇說出這等虎狼之詞。
幸好宋弇足夠清醒,只聽他沒好氣地說:“我與你一起洗還能是單純洗漱麽?別磨蹭了,趕緊洗完。”
謝止礿自覺失言,飛速洗完後将衣服穿上,頭發卻仍濕漉漉地垂挂在肩頭兩側。
“過來。”宋弇招手讓他過去,又拿出風符,細細吹着他的發絲。
宋弇手法輕柔,一下便讓謝止礿又想到了天機觀時互相用風符吹頭的日子。雖然被謝似道看到了免不得陰陽怪氣一頓:“這靈力是太多了,天機山的山風都不夠你們吹。”
“我自己吹吧。”謝止礿頓了頓,“不浪費你靈力了。”
“沒事,這才多少靈力。打架用得更多,怎麽不見你不舍。”
謝止礿輕笑:“也是。”
頭發吹幹後,宋弇替謝止礿重新束發,綁成馬尾垂在腦後。
宋弇滿意道:“還是馬尾較适合你,看着精神。”
“不臭了吧?”
“不臭。”
“香嗎?”
“還成。”
謝止礿心下一動,轉過身将宋弇撲了個滿懷。
宋弇被他這沒頭沒腦的一撲弄得踉跄一下,但內心又柔軟許多,揉了他腦袋問:“你突然之間做什麽?”
謝止礿腦袋抵着他胸膛,笑嘻嘻道:“讓我撒個嬌吧,我真的好喜歡你。”
宋弇摟着他腰的手緊了緊。
謝止礿又說:“不管你怎麽想的,但我确實是喜歡你,與其他人都不同。”
“嗯。”宋弇低聲說。
謝止礿堅定地說:“給我些時間,我一定會找到我自己的道,你神魂的事情我也會幫你解決。”
“好。”
謝止礿擡起頭,怕宋弇不相信自己,捧着他的臉說:“你是我這世上唯一牽挂之人了,相信我好嗎?我喜歡的人,我要自己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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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烏龍茶:
你這個濃眉大眼的薛蘊之,竟然是個二五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