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機關算盡(十)

雖然狼耳說他已經明白了,但謝止礿覺得還是有些不放心。

他十分耐心地,手把手地演示給狼耳看:“底部是八、一、六,所以應當将刻有‘〨、〡、〦’的三盞燈推到西南,南,和東南。”

他沿着軌道慢慢推着數字八的燈盞,燭火随着他的推動輕輕搖曳起來。

只聽“咔噠”一聲,燈盞成功卡在了凹槽處。接下來兩盞他又示範了一遍,然後中部就讓狼耳親自操刀。

“中部,我記得是三、五、七……”狼耳咬着下唇,踮着腳用魂歸依次将“〣、〥、〧”推到了中部的西,正中,東。

“不錯不錯,孺子可教。”謝止礿真心表揚道。

“不要把我當小兒哄。”狼耳語氣生硬,“你蹲下點,我踩你肩上。”

謝止礿蹲下,笑道:“你性子怎麽跟宋弇這麽像。”

“少羅嗦。”狼耳利落地踩着謝止礿的腿,輕輕蹬了兩下便爬到肩上。

只有半人高的狼耳拿着魂歸将三盞燈按照記憶緩緩往上推,待推最後一盞時輕輕吐了口氣。

“咔噠。”最後一盞推完,九個方位皆有了燈盞。

狼耳從肩上蹦下來,與謝止礿并立。二人屏氣凝神,等待密室變化。

密室無風,燭火便直愣愣地燒着。

傻等許久也無反應。

謝止礿狐疑地看他:“你最上面的三盞弄錯了?”

“不可能!”狼耳斬釘截鐵。

“與你開個玩笑,別擺這副臉嘛。”謝止礿氣定神閑地走至石壁上,擦過身指着角落裏的這盞燈道,“這裏還有個刻着零的燈盞,定是障眼法。看好了,只需這麽做,機關就能解開。”

“做好準備,仔細觀察周遭變化。”謝止礿嚴肅道。

狼耳攥緊拳頭。

謝止礿大袖一揮,燭光熄滅,只餘袅袅青煙。

狼耳放輕呼吸。

狼耳:“……”

謝止礿:“……”

狼耳:“?”

謝止礿:“不可能啊……怎麽還是沒有變化?”

狼耳面無表情,從頭到腳剜了對面一眼。

屋漏偏逢連夜雨,謝止礿被個孩童鄙視後宋弇又傳話給他:“快好了麽,聽薛蘊之的意思,還有半柱香……”

謝止礿:“還有半柱香怎麽?”

宋弇:“還有半柱香,老神棍可能就直接魂魄歸西。”

“你方才怎麽不說!”

“忘了……所以是哪裏有問題?”

謝止礿只得将窘境告知宋弇。

口頭敘述總歸沒有親眼目睹來得清楚,宋弇思索片刻:“既然弄錯不會有什麽危險,不妨試試這樣……位于偏位的是陰,便把偏位的蠟燭弄滅,只留正位的蠟燭光。”

“可還有一盞無用的燈盞怎麽辦?”

“毀了。”

很好,很有宋弇個人風格的回答。

謝止礿不敢随便毀燈,只敢先将偏位的四盞燈給熄了。

他用魂歸在空中随意劃了四下,四角的蠟燭即刻熄滅。

狼耳驚訝:“這麽容易?”

“自然。還記得我說長明燈是自然靈力供火麽?只要劃斷供靈道路,長明燈就能熄了。”

“那你剛才為何拿袖風滅?”

狼耳人犟,是個打破沙鍋問到底的,但好在他遇到的謝止礿是個沒心肺的。

只聽謝止礿理直氣壯地說:“因為帥。”

“……”狼耳小小地翻了個白眼。

“其實我覺得也不必報什麽希望,宋弇這法子我看不太行。”謝止礿摸着刻零的燈盞,“這大理石做的燈盞哪那麽容易說毀就毀,總不是輕輕一……”

他邊說手上邊用力,“拽”字還未說出,燈盞便從牆上到了他手上。

輕而易舉,就像采個蘑菇。

只是這采蘑菇的動靜大了點,便聽“轟隆轟隆”如雷鳴般的幾道聲響,東西兩側的石壁垂直着往上升起。

謝止礿猝不及防地便與宋薛二人打了個照面。

謝止礿:“……”

剛還在說宋弇的壞話,此時未做好準備便與本尊正面相對,謝止礿頓時有些心虛地挪開眼。

“是用我那法子打開的門麽?”宋弇問道。

“是的是的,話不多說,我們趕緊走吧,先救師父要緊。”

謝止礿剛糊弄過去,後背便傳來幾道“噠、噠、噠”的聲響。

一陣死寂。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周圍太過昏暗,燭火下宋弇與薛蘊之的臉色看着格外難看。

謝止礿僵硬轉身,猛地瞧見西邊兩室交界處站着一只巨大的怪物。

“這……是什麽怪物,人羊?”薛蘊之心中翻江倒海。

怪物身形高大,頭都快觸到墓穴頂上。下面是羊身,渾身雪白,四個黑蹄,一根短尾巴,而上半身卻是穿着羌族服飾的人身。

沒有瞳仁,空有眼白,嘴裏一直發出似蛇的“嘶嘶”聲。

謝止礿吞了口唾沫:“宋弇,半炷香時間,夠打死它嗎?”

“不夠。”宋弇果斷回答。

狼耳愣愣看着:“那……”

“當然是跑啊——!!”薛蘊之喊得最響跑得最快,瞬間便往相反方向狂奔。

狼耳還未反應過來,便被謝止礿抓着衣領也奔起來。

四人齊齊棄了火把,在黑暗中跑得飛快。失去視覺後,聽覺變得銳利許多,人羊的蹄子聲與嘶嘶聲仿佛是貼着耳朵發出。

“親娘啊,好恐怖啊,我怕黑啊!”薛蘊之聲音顫抖,“小謝,你在嗎?”

謝止礿回:“我在。”

“你回他做什麽,吓吓他不是更好。”宋弇邊跑邊嘲:“薛蘊之,你還不如一個孩童,你看狼耳吭聲了沒。”

“糟!你這麽一說……狼耳不會丢了吧。”薛蘊之音調拔高,“狼耳,狼耳,你在嗎?”

狼耳未回。

“完了完了,孩子丢了。”

薛蘊之心慌慌,手臂猝不及防地被一個冰涼粘膩的東西搭上,心立刻蹦到嗓子眼。縱聲尖叫下連帶着後面的人羊都為之一愣。

“好吵。”狼耳出聲。

“你他娘,好小子,故意使壞啊?”薛蘊之崩潰,抓着狼耳手腕,“你手怎麽又冰又黏。”

然後狼耳便說出了更恐怖的一句話。

“我沒碰你。”

“……”

薛蘊之将胳膊上那東西猛地一甩,瘋狂掐人中。

“這麽逃不是辦法。”謝止礿急停轉身,袖中甩出五道黃符。火符緩緩燃燒,衆人終于短暫恢複視覺。

他們一路奔逃,竟不知何時處在一個狹窄墓道。

而薛蘊之也終于看清方才搭着自己的是什麽玩意兒。

這是個渾身屍斑,身上留着膿瘡的羌族人。右腿關節處肉已腐爛,露出森森白骨。

屍變的羌族人剛才被他一甩,跌在了牆上,僵硬轉着脖子看他。

薛蘊之險些吓暈過去。

“啧。”宋弇拔出滅靈,擦着薛蘊之毫不留情地對着屍變的怪物狠狠一劈。

怪物立刻斷成兩截,倒在地上動也不動。

薛蘊之一口氣卡在胸間,還未反應過來是被宋弇的狠絕吓到,還是被屍變的羌族人吓到,人羊卻突然停下追趕他們的步子。

然後,便出現了更為詭異的一幕。

人羊彎下腰,将斷成兩截的僵屍撿了起來,羊身前胸突然出現一張大口,露出兩排細密尖利的牙齒,直接将那僵屍吞了進去。

薛蘊之想嘔,趕緊捂住嘴巴遏制吐意。

人羊吃完滿意地舔了舔嘴,又直勾勾地看着衆人,不做任何動作。

“我有個猜測。”謝止礿朝前一步,“他好像并不想殺了我們,只是一直把我們趕到東邊……我猜是因為西邊才是師父在的地方。”

“是這樣嗎?”宋弇看向薛蘊之。

薛蘊之臉色蒼白:“我不知道啊,別這麽看我。我爺爺只是讓我拖着時間,其餘我一概不知。哎喲,各位祖宗,我也只比你們早來一段時間,也迷路着呢。”

“那就試試。”

謝止礿脫下羊皮大襖,然後猛地一甩,大襖便從天而降,遮住了人羊所有視線。

謝止礿趁機一個滑鏟,從其身側快速滑過。

人羊果真迅速調轉方向,上揚着蹄子,看氣勢是要對着謝止礿來個泰山壓頂。

說時遲那時快。

宋弇甩出之前拽着薛蘊之的繩子,勒住人羊嘴巴,然後緊咬牙關,死死将其扣在半空,讓它維持着羊蹄騰空的動作。

謝止礿趁機開溜,手上點個火折,飛速往西邊逃去。

待謝止礿跑開一段距離,宋弇才收回繩子道:“我們跟在人羊後面。”

事情果真如謝止礿預料的那樣,他往西邊跑的時候人羊幾乎是卯足了勁在追,嘴裏“嘶嘶嘶”的聲音也越來越響。

偶遇分岔路,宋弇也可通過人羊的反應來提醒謝止礿哪邊是正路。

事情眼瞅着變得順利,宋謝二人也終于有閑心分析這突然出現在陵墓裏的羌族人。

謝止礿邊躲邊道:“呼,宋弇……這不是你父皇的陵墓麽,怎麽會有羌族人,還成了這種怪物。”

“這得問問我們的薛公子。”宋弇給薛蘊之下套:“薛蘊之,你爺爺有些陰毒本事。他将羌族人變成這種怪物,還放在老皇帝的陵墓。這是幸好老皇帝沒遷進來,要是遷進來,不是被吃得渣都不剩。”

薛蘊之本來還在擔心會不會再蹦出個僵屍來,未想到這還能猝不及防地被點名:“你扯吧!這怎麽可能是我爺爺做的,我們薛家人頂多給物件附靈。”

“哦?那是誰做的。”

薛蘊之嗤之以鼻:“你少給我下套,我又不是謝止礿這種直腦筋。”

謝止礿踉跄一下:“好你個薛蘊之,罵誰呢!”

“這一看就是扣扒做的啊,不覺得和朱思棣被做成鬼童子的手法相似麽。”薛蘊之對着宋弇涼涼道,“這話也沒什麽不能說的,其實你更應該知道。”

“在我們薛家被流放至這裏修陵墓前,最早在這裏幹活的是羌族人。”

薛蘊之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了出來,“據我爺爺說,大梁的官兵屠殺了羌族的幾個村莊,把沒辦法做勞動力的小孩、婦女與老人都殺了,青壯力的男子都被押來修陵墓。守山人說是看守山,其實是看管想要逃跑的奴役們,盡管他本人不知道這事。”

薛蘊之此話一出,衆人都沉默許久。

“那羌族人為何把自己變成這副樣子?”謝止礿心口發涼。

薛蘊之苦笑:“我想是因為恨……陵墓是以血肉之軀修築,修一批,死一批。誰死了便把他的肉身做成僵屍。下葬的人,殉葬的人,将他們的屍身一頓亂咬。生前無力反抗,死後便毀人全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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