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普姆達瓦(四)

外面鑼鼓聲天,衆村民正沉浸在祭典的狂歡中,一處陰暗的角落裏兩個少女正縮着身子抱頭取暖。

村民的朗朗歌聲悠揚,傳到少女耳朵裏卻變得壓抑吓人。

“普姆達瓦,我好怕。”少女看着她,眼睛裏布滿淚水。

“你不要怕。”普姆達瓦信誓旦旦,“我是扣扒,我會保護你的。”

“普布是個流氓,我不想嫁給他,”少女雙手冰冷,怕得連嘴唇都泛上一層蒼白,“他說,他要去神樹那邊,将我的生辰八字刻在木偶人上,過了今晚,我就會是他的人。我真的好怕啊,普姆達瓦。”

“你聽他放狗屁,你相信我,我不會讓他看到明天的太陽。”

普姆達瓦将棉被裹在少女身上,雙手握着她的手,将身上的熱量傳給她,然後溫柔說道:“是時候了,人群應當散得差不多了。我去神樹那邊,去弄死他,你不要怕,睡一覺,明天什麽事都不會發生。”

她說完便起身,随後衣角被淚眼婆娑的少女輕輕拉住。

“普姆達瓦,之前村裏的那些男人,都是你殺的嗎?”

“是,有些瘋了,有些死了。這是強奸犯應得的報應。”普姆達瓦低聲道。

許久未做這事,謝止礿被放下來時腿腳還有些軟。

他剛踩在地上,腿便拐了一下,後被宋弇輕輕扶住了。

宋弇将他攬在懷裏,吻了吻他濕漉漉的睫毛和有些腫脹的雙唇,輕聲道:“你要說的第二句話是什麽?”

“我想與你說,我有一個法子能讓你——”

“咔噠。”

“什麽人?!”宋弇大喝。

他袖中幾道黃符飛出,變成鐵籠,“噌”地一聲就将來人圍住。

來人一聲驚呼,後轉過身,月光下露出一雙清亮無比的眼睛。

“普姆達瓦?”謝止礿驚訝。

此時的普姆達瓦已于他們昨日見到的完全不同。

他們昨日見到的少女眼神躲閃,抱着頭任由幾個村裏的孩童欺負。而此刻的她眼神銳利,森然月光下顯示出淩人的氣勢。

她腰間甩出一把武器,光影一閃,“叮鈴當啷”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她冷着聲音道:“我沒心情與你們打,放開我。”

“你是扣扒?”

謝止礿認出她甩出來的那把武器,與格桑當時帶着的八寶銅鈴有些相似。不過格桑的八寶銅鈴是以權杖形态,而普姆達瓦的銅鈴雖也是馬頭形狀,下面系着五色布條,卻是彎刀形狀,且銅鈴比格桑的要小上不少。

“對,我認識你們,你們是謝似道的徒弟。”普姆達瓦說,“你們要去神樹那邊對吧,你們把我放了,我帶你們去。”

“你是扣扒,我們為什麽要信你?”宋弇冷聲。

普姆達瓦直接将彎刀扔給他,雙手張開道:“我把武器給你們,只要你們讓我去可達布。”

宋弇撿起彎刀,然後示意普姆達瓦帶路。

普姆達瓦走得很快,在樹林中七拐八拐,終于在一片平緩地勢中緩了下來。

走到這,已經能夠聽到有些湍急的水流聲。

“這是繞了遠路的走法,如果走近路,從那青銅鼎後走,不用走多久就能到。”普姆達瓦解釋說。

謝止礿問她:“你為什麽要急着趕去可達布那裏?”

“因為這個村即将要誕生一個強奸犯,我要救人。”普姆達瓦冷聲道。

“什麽意思?”謝止礿聽了一頭霧水。

普姆達瓦說:“沒有時間解釋,你看了自然知道。我直截了當地說,這個村裏,許多男人都是強奸犯。”

山間淩冽的風吹拂着少女額前的碎發,吐出的話語也讓人心頭為之一振。

他們越過山林,眼前便豁然開朗。

眼前是寬闊無比的布拉爾河,對面是另外一片山林,再遠處便是布拉爾雪山。

河水上霧氣凝結,煙霧缭繞。

如果是常人,只能見到上面這些景象。

但對于這三位精通神魂之術的人來說,雙目可見之處都彌漫着黑氣,邪祟力道強到壓得人喘不過氣。

謝止礿終于見到了傳說中的神樹可達布。

可達布高不見頂,像一個巨人孤零零地紮根于河岸。

而它的樹身纏繞滿紅色的絲線,樹枝上紅色絲線垂挂下來,并随風而動。

今夜晴朗,雲霧稀薄,月亮便如大銀盤挂在樹梢上。

謝止礿說不出這情景是美還是陰森,只覺得絲帶的飄動帶着森森的鬼氣,十分凄厲。

普姆達瓦帶着二人爬上可達布,爬至中段,三人便停了,皆坐在樹枝上靜觀其變。

普姆達瓦望着平靜無波的布拉爾河終于開口:“你們還記得第一天到姻河村,遇到的那對街上拉扯的男女嗎?”

宋弇說:“是你故意引我們去的?”

“是。”普姆達瓦爽快承認,“女孩子叫卓瑪,她遇上了一位叫普布的惡霸糾纏。普布游手好閑,欺男霸女慣了,他貪圖卓瑪美色,想要讓她嫁于他,卓瑪自然不願意。”

“……所以普布想要通過向神樹禱告,獲得卓瑪的芳心?”謝止礿想了想,“次松的确說這棵樹能成人姻緣。”

普姆達瓦冷笑:“次松看上去是個好人,但他既然是姻河村的男人,那便肯定是幫着男人們說話。”

“你們是神魂師,應當能感應到這片區域的邪祟力量。”普姆達瓦頓了頓,“你知道死人可以招魂,活人也可以招魂對吧。可達布根本不是什麽神樹,它是卡木珍的扣扒們用來收集人們色欲的樹,将色欲貢獻給可達布,然後可達布會将心愛女子的魂魄招到這。”

普姆達瓦話沒有說完,因為單身女性被可達布奪了心智,與觊觎他許久的男子見面,後面會發生什麽不言而喻。

謝止礿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所以你今天是在這裏攔住普布?”

“是的,我裝着瘋,聽到普布與他的兄弟說,今晚就要得到卓瑪。”

宋弇說:“你裝瘋賣傻是為了打探到這群強奸犯的消息,救更多的姻河村的女人?”

普姆達瓦語氣悲傷:“我也是為了自保……可我實在不知為何身為女子或者擁有美麗容貌,能夠成為罪因。”

謝止礿恍然大悟:“所以村裏傳的什麽吃人的妖怪,其實都是你。”

“是我,我要讓這群強奸犯們下地獄。”普姆達瓦握緊拳頭。

“你既是扣扒,為何不直接将邪祟給去除?”謝止礿問道。

“因為我的力量不夠。卡木珍的扣扒将你們師父的魂魄合進了這棵樹和這條河,單靠我一人無法淨化,所以我一直在等你們。”

宋弇眯眼看向她:“你到底是誰?”

“噓——他來了。”普姆達瓦将食指豎于唇間,同時于樹上冷漠地看向樹下。

出現在樹下的男子果真是昨日他與宋弇在路上見到的那人——普姆達瓦口中的游手好閑的普布。

只見普布從懷裏掏出一具男女摟抱交()歡的木偶,背面還刻着兩個人的生辰八字。

他嘴裏念念有詞,一副虔誠地向神樹禱告的模樣。然後便做出了個更為粗鄙下流的動作。

他跪在地上,将木偶放置胯下,緩緩摩挲着,一邊發出不堪的聲音,一邊又用羌族語窸窸窣窣念叨着。

如果謝止礿他們聽得懂羌族語,便會知道普布說的話更加粗鄙不堪。

他先是說:“我心愛的女人啊,我給你準備了珠寶,給你準備了衣物,趁你父母熟睡,快來我的身邊,與我共眠。”

後面又說:“我摩挲的不是木頭,而是我想要的漂亮女人。”

謝止礿聽不懂,光看這場面都快吐了。普姆達瓦冷眼旁觀,輕輕說了句:“請給我銅鈴。”

她攤開手掌,宋弇将銅鈴還給她。

剎那間,狂風吹拂,波瀾不驚的湖面晃蕩。以可達布為中心,從普姆達瓦的腳底升起巨風,巨風盤旋而上,吹動着少女的衣服下擺。

她舉起彎刀,晃動幾下銅鈴。

銅鈴發出聲響,陣陣敲擊着衆人靈海。

謝止礿閉眼睜眼間,景色已發生了巨大變化。

他知道自個兒被拉入了普姆達瓦的幻境中。

河中心豁出大洞,接着從河中走出個美豔的女人,女人頭發如海藻,身姿曼妙,步履輕盈。

她笑着說:“是你在叫我嗎?”

普布看得癡了,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是我在叫你。”

“是嗎?我以為你是在叫我。”神樹方向也走來一個女人,這女人軀幹纖細,潔白無暇,看着像墜入凡世的仙女。

普布轉向神樹方向,又轉向河水方向。

被兩個絕世美女包圍,已然一副暈了的模樣。

“你選誰?”二人異口同聲。

“我……我可以都選嗎?”

兩個女子同時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普布也不好意思地跟着笑。

氣氛陡轉。

河中的那位女子肌膚突然出現鱗片,海藻般的頭發褪去,變成了水蛇的模樣。而陸地上的女子腳成了樹根,身體變為軀幹,頭部變成長着尖刺的豔麗大花。

二者同時向普布攻來!

普布驚叫,胯下一涼,竟是尿了褲子。

他翻着白眼,吓得要暈過去。

“哪有那麽便宜的事?”

普姆達瓦握着彎刀,從普布的角度看,少女似站在了月亮上。

普布被兩個怪物包圍,看着站在樹上的少女,不住地跪下來嗑頭,“放過我,放過我。”

“好啊。”普姆達瓦一躍而下,彎刀擦過對方脖子,鮮血噴濺而出。

她擦了擦臉上的血,高興地彎起嘴角:“給你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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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烏龍茶:

這個故事最毛骨悚然之處在于,普布的這個求愛招魂詞在現實中是真實存在的,我稍微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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