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黎四九走入殿中, 見郁修錦正在桌前看書。他行了個禮,郁修錦淡聲道:“阿九來了,坐下說話吧。”

立刻有個小太監為黎四九搬來了椅子,黎四九輕聲對那小太監道了句謝, 擡頭看向郁修錦, 郁修錦似乎有些戀戀不舍的方向手中的書, 慢吞吞看向黎四九。

黎四九問:“皇上找臣是……”

話剛問出口, 卻聽站在側面的常順海狠狠地咳嗽了一聲,聲音之大,竟震得黎四九耳膜有些發疼。

黎四九和郁修錦都下意識朝常順海看過去, 常順海讪笑賠罪道:“奴才該死,奴才方才喉嚨痛,驚擾到皇上和黎公子了。”

郁修錦道:“……無事。”

黎四九繼續自己剛才沒問完的問題:“皇上找臣過來是……”

剛問出口,卻聽常順海又狠狠咳嗽了起來, 那咳嗽聲宛如周末清晨的電鑽聲一般刺耳, 咳得相當慘烈、相當撕心裂肺。

等常順海終于咳完, 再次對二人賠禮,黎四九擔憂地看向他:“常公公, 你還好吧?”

常順海捂着胸口, 用黎四九看不太懂的寫滿了哀戚和盼望的水汪汪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道:“多謝黎公子擔心, 奴才沒事兒, 可能是天氣涼了, 奴才不小心受寒了。”

郁修錦閉了閉眼,面上閃過無奈:“常順海, 你先出去吧。”

待常順海走出殿內, 郁修錦看向黎四九, 狀似随口問道:“聽說阿九今日和人比試射獵了?”

黎四九答道:“是,吳統領說要和臣比上一場,臣就答應了。”

郁修錦“哦”了一聲:“阿九是贏了還是輸了?”

一聽到這問題,黎四九便展眉笑起來,身體也因為驕傲,而微微後仰着:“自然是贏了,臣不是與皇上說過,臣的騎射技術真的很好。”

郁修錦又是一聲“哦”,慢吞吞地問道:“朕還聽說,阿九徒手接住了吳海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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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海?就是吳統領的名字吧。

黎四九從未見過這樣神情、這樣講話的郁修錦,心裏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正經回答道:“皇上連這個都知道了?說起這事,臣還要向皇上道歉,臣不是徒手接住吳統領的刀,而是用皇上給臣的弓接住的……倒是可惜了皇上的那把好弓了。”

郁修錦聞言,嘴角微微揚起:“弓沒了倒并不可惜,手指沒了,才是真的可惜。”

黎四九一愣,試探地問道:“皇上,皇上是在擔心臣嗎?”

郁修錦眼神閃了閃,抿着唇沒有作聲。

黎四九心間浮現上一抹暖意。

【寵愛值+10!】

聽着系統提示音的聲音,黎四九眼前一亮。

剛剛郁修錦派人來找黎四九的時候,他正躺在床上,一邊晃着二郎腿一邊思考郁言禮對自己說過的那番話,他看不慣吳統領這樣的人帶兵,可也不想讓那些把自己當了槍試的人得逞。

老實了好幾天了,竟然沒有在第一時間想起來他還有郁修錦這個大殺器。

他站起身,走到郁修錦身邊,伸手按在他肩膀上替他按摩着,用他每次對郁修錦讨要東西時的語調道:“皇上……臣還有一事想說。”

郁修錦面上飛快閃過慌亂,他下意識手握成拳擋住唇邊,又生硬地将手拿開,他躲了躲黎四九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問:“是什麽事?”

黎四九如實道:“既然皇上知道了臣和吳統領起了争執,臣也就不瞞着了……臣在邊城,情況緊急時搶過他幾次軍備,吳統領記恨在心,今日特意找臣比試,臣也沒拒絕,可當吳統領的人輸給了臣後,吳統領竟然拔刀要砍人。”

黎四九皺起眉:“吳統領身為統帥,本該做出表率,但他竟連善待手下的兵都做不到……”黎四九頓了頓:“皇上不能再用他。”

其實,郁修錦聽說今日發生的事後,當場就降了吳海的職,卻沒想到黎四九會提出這事,索性賣了個順水人情給黎四九:“阿九說得這些,确實有道理,吳海此人不配成為統領,朕會将他撤職。”

【寵愛值+300!】

腦海內響起的提示音讓黎四九長眸微微睜大:【這麽多!】

系統滿是欣慰地道:【不錯,不錯,你終于,有一些,妖妃的,樣子啦!】

黎四九受到鼓舞,再接再厲道:“但,靖王殿下告訴臣……”

他将郁言禮對自己說的那番話講給了郁修錦聽,郁修錦聽完,沉吟半晌後,問:“阿九可有合适的人選?”

若黎四九有異心,這對他來說絕對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黎四九聞言卻笑起來:“臣?沒有啊,臣剛一進京就入宮了,在京城,除了皇上還誰都不認識呢。”

他道:“臣只是覺得這個位置太重要了,希望皇上能慎重決定。”

郁修錦凝重的面容松動了許多,道:“朕會好好考慮阿九的話。”

【寵愛值+100!】

一下入賬了四百寵愛值,又解決了黎四九一直糾結着的問題,黎四九美滋滋地道:“皇上聖明。”

郁修錦“嗯”了一聲,也不說讓黎四九回去,反而是用那只白皙、修長的手重新拿起了桌上的書卷,垂眸極其認真地看了起來。黎四九倒是習慣了郁修錦這樣,恍惚間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在養心殿的時候,極其熟練地站起身開始觀察多寶閣上的小擺件兒。

正在他認真研究一個青花小盒的時候,卻聽郁修錦突然出聲道:“朕知道你是救人心切,但未免也太不顧及自己安全。”

黎四九愣了一下,知道郁修錦是在關心自己,心中再度一暖,笑道:“多謝皇上關心,若有下次,臣會努力保護好自己再行動。”

郁修錦翻看了一張書頁,從鼻腔中意義不明地哼了一聲。

第二日圍獵時黎四九找到了郁言禮,讓他叫出了田貴,二人稱是切磋騎射技術,一邊驅馬小跑着一邊說話。

黎四九問:“昨天你沒說,你找我究竟是什麽事?”

田貴問:“将軍走後,那幾個朝廷派來的官兒就他們一直拿将軍說事兒,說将軍在後宮裏……”他面上浮現難堪神色,不知那些話究竟是有多難聽,田貴道:“兄弟們都記挂着将軍,就是想知道将軍過得好不好,只是實在是沒有将軍的消息,這會兒又不忙着打仗,末将就過來看看。”

他道:“看到将軍還是這麽威風,末将就放心了。”

黎四九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不用惦記我,我到哪兒都虧待不了自己。倒是你們,怎麽樣?現在東倭那幫孫子老實起來,你們的日子應該過得挺滋潤的吧?”

黎四九笑着問道:“是不是頓頓都喝酒吃肉?”

田貴卻驀地沉默下來。

黎四九在這片沉默中覺察到不對,勒住缰繩止住:“……怎麽不回答?”

在黎四九的詢問中,田貴支吾地告訴黎四九,他剛一走,邊城縣令和派來的那些官就變得橫行霸道起來,事事都要插手,甚至就連他們每天吃多少飯他都要管着,黎四九攢下的那些東西,也被他送給了富商,說要打好關系。

田貴本是想對黎四九報喜不報憂,可一見到黎四九,就像是見到了家長,忍不住地開始委屈,他抿着嘴念叨着:“其實沒什麽,兄弟們什麽日子沒過過?不過是憋屈一點,我們……”

他話說到一半,訝異地看向黎四九。

黎四九氣得身子都在發抖:“畜生!!”

當天的圍獵結束後,黎四九去找了郁修錦。

等常順海将空間留給他們二人後,黎四九脫口便道:“皇上,其實田貴曾是臣的副将,臣今天聽他說他在邊城……”

郁修錦聽着黎四九的話,面上閃過詫異。

黎四九的行蹤軌跡,一言一行,從黎四九進宮那日起郁修錦就全都知道,今日黎四九做了什麽,和田貴說了什麽話,他自然也知道。

當他聽常順海說到黎四九因為他的将士們受委屈而怒到身體發顫時,心頭劃過嘆息。

他想,黎四九倒也夠義氣。

只是郁修錦以為,若黎四九想要生事,田貴來自邊城、曾是黎四九的副将是一件需要保密的事情,卻沒想到黎四九會想也不想地告訴了他。

……想也不想?

聽着黎四九少見的激動語氣,郁修錦卻想起來自己第一次讀到黎四九的信時的場景。

那時黎四九因為軍備不夠而寫信至京城要軍饷,那封信稱得上是字字都不規矩,可當時的郁修錦卻能感覺到寫信之人是個率真的無畏之人,所以他半年前還未回來時,第一次見到黎四九的模樣時,還因黎四九和他想象中的堅毅漢子形象不同,而在朝堂上怔怔了片刻。

接着,郁修錦想起了更多令他感到奇怪,卻不去深想的關于黎四九的事。

他想到黎四九進宮後從未聯系過誰,每日都乖巧地待在他安排的錦簇宮內,從未抱怨過錦簇宮偏遠,實在覺得憋得慌時就在外面的路上走幾圈;

他想到他将那張大床送入錦簇宮時,黎四九連續好幾晚都眉梢高挑,一副開心的模樣;

他想到在宴會上撐着腮,滿面陰郁的黎四九,可他卻只是在無聊發呆。

還有昨日,郁修錦本以為他會推薦自己的人,例如那個田貴去當駐京軍隊的統領,可他并沒有,言語之間也并未顯露出在意。

最終郁修錦擡眸看向黎四九,黎四九看着他:“皇上,希望皇上能為我守衛邊關的兄弟們主持公道。”

黎四九挺拔地站在原處,他緊皺着眉,可他卻仍眯着長眸,就像是他射箭時總會下意識眯眼瞄準一樣,怒意讓他的唇變得平緩,可黎四九的嘴角仍然上翹着,那是黎四九的唇本身的弧度。

而此時這些關于黎四九的怪異的事,郁修錦終于頓悟了。

也許黎四九本身只是一面鏡子,你希望黎四九是什麽樣的人,他就會變成什麽樣。

郁修錦張了張口,極力壓下了自己即将脫口而出的那句:“一直以來,你竟不是裝傻,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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