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陪産嗎
《晉書·列傳三十九》中曾有過這麽一句話: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蘇涼一直覺着自己的童年很幸運,有愛他的媽媽,愛他的顧叔叔,之珩哥哥也願意跟他玩,時哥和墨哥哥也對他很客氣,他從來沒意識到,自己的這些個所謂的幸福,原來是站在自己別人的位置上,享受着這不屬于他的一切。
之珩哥哥人很好,對誰都很寬厚。
道上的人說,顧二爺人美心善,這個心善,絕不是因為人美,而賞他的措辭。
除了對他,蘇涼從沒見過之珩哥哥對誰發過火,大抵是受盡了委屈,才會那樣吧,他恨他......
他想起了他仗着顧叔叔的寵愛,在顧家招搖過市的那十幾年,又想起了顧家三位正經的少爺對待父親,規矩又疏離的樣子,實在是太諷刺了。
蘇涼滑坐在了地上,像是死了一樣。
他本就是旁人生命裏的毒藥鋼刀,竟然還恬不知恥的奢求他會愛他。
怕是連這個孩子,對他來說都是恥辱的疼痛吧。
蘇涼想要愛,想要顧之珩很多很多的愛,他有時候是勇敢的,有時候是羞怯的靠攏過去,他以為自己小心翼翼,以為自己盡量不給人添麻煩。
可他根本沒意識到,他的存在,他每一次出現在別人面前都是麻煩。
蘇涼倒在了血泊裏,在生不如死的絕望中昏死了過去。
保姆上來叫他吃飯的時候發現了這一幕,被吓得厲害,趕緊打了顧之珩的電話和急救中心的電話。
......
顧之珩趕到醫院門口的時候,蘇涼剛剛急救車裏被架上床,薛主任已經換好了手術服,正要進手術室。
“他現在的情況很危險,必須馬上手術。少爺,要進來陪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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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之珩當時是有些懵的,他實在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這一切來的那麽的猝不及防,他沒想過蘇涼會以前生,明明醫院遞交過來的每次産檢都很健康,現在也不知道該到底怎麽辦。
他是第一次當爸爸,實在沒有經驗。
薛主任是個極其有眼力見的,看他那般沒有立馬答應猶豫不決的樣子,想起這幾個月蘇涼每次過來也只是保姆陪着,心裏就有了數,當即拍了拍他的肩膀,徑自繞過他,要往手術室裏走,沒再讓護士準備無菌服。
“哎,等等......”
顧之珩忽的在後面叫住他,薛主任回頭看去。
顧家二公子,生的一副人人稱道的好相貌,可除去這層出衆的皮囊之外,在這樣的情況下,也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
薛主任在手術臺上站了快三十年了,見過許許多多夫妻、情侶來生産的時候的樣子。
他并不清楚顧之珩和蘇涼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但卻認識了顧之珩良久,算是瞧着他長大了,清楚顧之珩的脾氣秉性,知道他是個好孩子。
而蘇涼,他是不清楚的,但每次那孩子來産檢的時候,乖巧又有禮貌的樣子看着也讓人心疼。
醫者父母心,他總歸想這兩個人都能好,私心裏還是想讓顧之珩去看看,看看蘇涼是怎麽拼了命的生孩子的,回頭能對他好點。
“我...我進去。”
薛主任點了點頭,口罩下的嘴唇翹了起來,“小劉,你去帶他換無菌服。”
“先生!先生!”
沒等顧之珩動作,阿七急步跑了過來,“您快去看看吧,您父親似乎是要醒了,手指在動,嘴裏隐隐約約的發出了什麽聲音!”
“什麽?”
護士小劉拿着無菌服過來的時候,被急匆匆的兩個大男人撞了一下,手上一時沒拿穩,衣服掉到了地上。
“唉?你們怎麽?薛主任,這......孩子爸爸還進去嗎?”
薛主任深吸了口氣,“不用管了,進來準備手術吧。”
......
在床上躺了整整快四年的人,已經讓人放棄希望了。
無非是顧家不缺錢,好好的以最好的方式将養着,顧慎行不年輕了,又傷的厲害,早就請了最好的醫生過來,都說醒來的希望不大,無非是靠着藥水吊着命。
顧之珩什麽形象都不顧的沖進去的時候,眼睛瞧見顫動的手指,淚水當即模糊了眼眶。
醫生護士着急忙慌的插着儀器檢測着他的情況,記錄着數據。
顧之珩走的進了,竟真的像阿七的說的,聽見了模糊的說話聲。
“這可是個好現象,看樣子顧先生這幾天就要蘇醒了。”主治大夫滿臉喜色的說。
顧之珩撲到了床邊,很想握住他的手,卻又怕碰疼了他,手腳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把耳朵貼近了些,拿袖子蹭了把眼淚輕聲問:“爸,你想說什麽?”
房間裏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醫生看了看他的情況,确認呼吸機能短暫的離開他的嘴邊,才輕輕的拿開了一點氧氣罩。
那張臉上眼皮緊閉着,虛弱的聲音模糊的緊,長期病着發白的嘴唇輕微小幅度的顫抖着,發出了兩個含混的音節。
所有人屏息凝神的聽着,仔細判斷着到底說的什麽。
“五三?”一個小護士說。
這沒頭沒尾的說個數字做什麽?
“難道是‘吳珊’?”阿七想了想這位爺風流成性的情況,沒準是叫哪個小情人的名字。
顧之珩趴在父親耳朵邊聽着,一時也判斷不出來爸爸到底說的什麽,左右不是在叫他。
病人不能長久的離開呼吸機,醫生看了看儀器,趕緊又把呼吸機給他戴了上去。
“不用着急,顧先生已經有了複蘇的情況,會慢慢轉好的,這幾天注意觀察。”
顧之珩忙不地的點了點頭,看着床上躺着人,眼中的熱液控制不住的往外流。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阿七跟着他這麽久可還從來不曾見他哭成這樣過。
“通知我哥和嬌嬌了嗎?”
“已經通知了,二位先生已經往這邊趕了。”
“好,好。”
顧之珩趴在床邊上,眼睛一錯不錯的盯着床上的人。
這人啊,無論年紀多大,無論在外頭多清風霁月,在父母面前,終歸是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