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5858
58
當日,嚴氏告訴她相公死了的時候,她也曾懷疑過。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邱少卿再也沒有消息傳來。她如何去相信,就算是死要見屍也是一個極其渺茫的心願而已。她一個弱女子,能做的委實太有限了。
再後來,嚴氏将她典入蒲家為妾。倘若相公還活着,一個當婆婆的人怎麽會所自己的兒媳典給別人。女兒家名節最重要,她就算不為自己着想,也該為邱家的名聲着想。
可嚴氏根本沒有把她所謂的名節放在眼裏,她的眼裏只有銀子,白花花的銀子。除此之外,席沐兒的存在只是賺取更多銀子的工具。
這一點,在她回到席家後,嚴氏變本加利的表現,可見一般。
席沐兒搖頭苦笑,不再去想這些細枝末節。
錯誤已然造成,不管是因為誰的過失而造成今日的局面,她和邱少卿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
可是,又能怪誰呢?怪嚴氏嗎?
不。這只能怪他們不夠相愛,沒有給予對方足夠的信心。或者說,他們根本就不愛對方。
席沐兒緩緩地張口道:“少卿,你不也相信我已經死了嗎?如今再來質問過往,是不是太晚了一些?”
邱少卿一愣,瞥見韓青典陰沉的臉色,不敢再造次,“不管他是不是死了,他現下都是衆矢之地。誰也願意看着他死。”
“除了我。”席沐兒的話擲地有聲,在海風吹拂中淩亂地揚起,如同二胡激昂的音調闖入耳膜,震懾心扉。“他要是死了,我會讓這裏所有的人都變成他的陪葬。”
“沐兒,理智一點,你根本做不到!”邱少卿不得不提醒她,如此重誓不是她能做得到的。
席沐兒迎風阖眼,任由海風吹起她的衣袂,“你錯了,我能做到。哲別一直都很喜歡我,只要我肯點頭,他會為我做任何事,殺人不過頭點地罷了。”
“沐兒,你變了。你變得殘忍,變得自私,也變得冷漠了。”
“人都會變。當你失去一切的時候,你所能想到的,就只有你最在乎的那個人。不管未來如何,我只要他。因為在我即将失去一切的時候,只有他在我身邊。是他讓我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人,不必再去依附誰而生存。是他為我放棄最後的堅持,只想讓我平平安安地活着。為了他,我同樣可以放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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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沒有人能像蒲師蘅一樣,可以為她放棄整片海洋,只是為了築一個港灣,成全她的所有心願。
這樣的男人,這樣的深情,是她這一生最大的收獲。終她一生,都不會再愛上第二個男人,即便蒲師蘅此刻死去。
夜幕徐徐降下,月色如畫,繁星閃爍,海天似連成一片,水中映月,分外清晰。
“二嫂,要不要把他扔下去?”韓青典沉默許久,在聽到邱少卿的話之後,始終陰沉着臉,面露殺氣。
邱少卿是他的朋友,而蒲師蘅是他的信仰。
“還不是時候,要找到船隊,還要靠他和青兒聯系。”席沐兒搖頭,“六爺是生是死,還很難說。可能只是他的迷惑之詞罷了。先把他關起來吧。”
蒲師蘅的命很值錢,就算是蒲壽庚再不喜歡這個兒子,他也不會痛下殺手。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況是一個對他來說非常有用的兒子。那是他的血肉至親,打斷骨頭還連着筋。
或許蒲師蘅的存在是一個無法抹去的恥辱,但是沒有蒲師蘅的從中斡旋,蒲家不可能會有今時今日的地位。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人,才是真正做大事的人。蒲家在棄宋投元的道路上,已然沒有回頭路。而如今只有依靠元廷才能更好地走在康莊大道上。
現下的元廷最缺的,始終都是真金白銀。忽必烈汗身邊的幾大權臣,都是斂財的高手,不可能放着富可敵國的蒲家不動。賜婚此舉,正是說明了忽必烈看上了蒲家。倘若蒲壽庚殺了自己的兒子,這未免太荒謬了。以蒲壽庚今日的地位,恨不得把所有的兒子都送到忽必烈面前,挨個等着賜婚。
是以,邱少卿所言,虛虛實實,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這麽多年過去,蒲氏一門看這位六爺不順眼的人多了去了,可真正能動他的,寥寥無幾。
出了三佛齊,一路往西行駛,海面湍息,急灣連連。韓青典對附近海域頗為熟悉,閉着眼睛都能航行自如,不愧是風裏來浪裏去的海賊。
附近海域小島衆多,星羅棋布,而大多數是荒島,雜草雜生,無人生存。
船行出十日,遇到許多返航的商舶,大多是去往泉州和廣州的船舶,滿載胡椒和各種香料珍玩。
韓青典上前詢問蒲師蘅船隊的行蹤,都說在大食遇到過他。還有人說他要去錫蘭會友,早已啓航遠去,未再碰面。也有人說他早已歸航,現下應是到了三佛齊。衆說不一,行蹤難覓。
席沐兒未免有些喪氣,大海茫茫,她全然不知該往哪裏去尋,刻骨的相思化作愁腸,寸寸**。
“去錫蘭吧。”席沐兒思慮萬千,終是下了決定,“蒲家有一婿,是錫蘭富商,名叫佛蓮,啓航前曾聽聞此人與蒲家小姐成婚多年,一直未有所出。故而,蒲大人想接他二人回泉居住些時日,尋訪名醫。六爺那位姓程的朋友就是大夫,或許他們先去錫蘭會回,再一起回泉州。”
韓青典贊同地點頭,“佛蓮确是大商,他每次出海貿易,商舶都不下百艘。若是真要回泉,他不會空手而出的。如此龐大的船隊,想碰不到都難。”
又行駛了三日,海面上人跡罕至,歸航的船隊都已返程。
茫茫海面,一望無際,席沐兒的心也跟着飄浮起來,如同海面上随處可見的海藻,纏繞糾結,卻不知道何處靠岸。
這日入夜,席沐兒手握匕首推開船艙的門。自從出海後,邱少卿就被關在艙底,終日不見天日。
“殺了我,你就找不到船隊了。”邱少卿面沉如水,不敢置信地望着她手中的匕首。
“你錯了。”席沐兒把匕首遞過去,清絕的臉上一如既往地沉靜淡漠,“倘若你不帶我找到船隊,那你就殺了我,把我扔進海裏,給六爺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