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翌日一早,殷晚參和楚時朝迎着朝霧站在了屠戶攤位前。

路上行人不多,只有零星幾個小販忙來忙去。

“師兄,”殷晚參屈指在肉鋪前刻字的招牌上敲了兩下,“來這麽早作甚。”

“安靜。”

楚時朝單手負在身後,一手握着劍柄,身姿挺拔,斜長的影子連着他潔白的靴子,殷晚參恍惚以為他踏着欲曉天山峰下烏水泛起的浪頭。

有旁人在,以屠戶的性子未必會透露細節。倒不如來早些,人少好說話。

殷晚參睡眼惺忪,淺淺打了個哈欠。和楚時朝結契後,他日日正午才起,今天起了個大早,屬實難為人。

楚時朝聽他哈欠連天,垂眸看他,往日這時楚宗弟子早已起身練功,殷晚參跟着他的這些日子懈怠了,回宗後要加練才行。

困意連天的殷晚參不知曉,他天下第一的道侶暗戳戳給他安排了多項試煉,生怕他廢了。

知曉了的話……

好像也不能怎麽樣,誰讓楚時朝失憶了。

殷晚參倚着木門,楚時朝筆直站着,這一等,就是一個時辰。

“你不是說他會早來?”殷晚參擡眸掃楚時朝,氣得要命。旁邊的小攤販都已開張了,他們連屠戶的影子還沒見着。

事出意外,楚時朝單手握拳抵在唇邊咳了聲,聲音低了幾個度,“我去問問。”

鎮子不大,誰家出了何事,一頓飯的功夫就傳遍了。

問了才知,屠戶的發妻昨日受了風寒,他今日在家照顧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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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殷晚參直起身,伸了個懶腰,路過楚時朝時順手在他腰上拍了下,“走吧。”

“去哪?”

“他家。”殷晚參将一錠銀子抛進身旁小販手裏,下巴一揚,“帶路。”

小販整天的生意也抵不過這一錠銀子,他滿心歡喜收起攤位,樂呵呵應了聲,引兩人去屠戶家。

“進去之後你別張嘴,”殷晚參又想起屠戶用豬血潑楚時朝的場面,心裏發堵,“我來說。”

楚時朝不是不信他,而是深知殷晚參的嘴有多氣人,他拒絕,“還是我來。”

兩人并肩走着,帶路小販老老實實走在前,不敢回首。

殷晚參見狀,想拿出之前哄楚時朝的招數哄眼下的楚時朝。

不清楚管不管用,試了才知曉。

“師兄,”殷晚參蔥白的手指捏住楚時朝佩劍上冷白的劍穗兒,漫不經心扯了扯,眉頭微蹙,清冷如月的臉上浮現出抹愁色,“不要勉強。”

楚時朝怕了殷晚參時好時壞的性子。見他忽然變了神色,心道不好,兩指抵着殷晚參的手腕,将他推開,“不勉強。”

殷晚參手指還捏着劍穗兒,随意晃了晃,楚時朝腰上一陣輕柔的發癢。他垂眸,目光落在殷晚參臉上,劃過鋒利的下颌,不由自主的停在殷晚參左耳垂上。

日光恰好照在殷晚參身上,在他小巧精致的耳垂上留下個發着光的墜子。

楚時朝深吸口氣,倏地偏過頭,強硬的推開殷晚參,聲音發冷:“不許胡鬧。”

見他不吃這一套,殷晚參哼了聲,又恢複了清冷難以接近的姿态。

以往楚時朝哄着他都不做,今日好不容易主動,楚時朝反而裝矜持。

殷晚參越想越氣,這道侶留着還有何用?!留在欲曉天做避災符嗎!

小販絲毫沒察覺二人間的暗流湧動,仍笑嘻嘻的帶路,嘴都咧到後腦勺了。

“二位仙師,咱們到了。”小販在一座木屋前停下,“小的先告退了。”

聞着空中濃重的血腥味,殷晚參不加掩飾的皺起眉頭。他伸手作扇,在鼻前扇了兩下。血腥污/穢,難忍至極。

楚時朝先他一步,敲響了大門。

片刻後便有人來應門,正是屠戶。

隔着門扇,殷晚參再次打量起屠戶。他高大粗壯,個頭比楚時朝還要猛些。手臂足足普通人兩個粗,孔武有力的手大概能一巴掌扇死一個人。

殷晚參不動聲色勾住袖中軟劍,提防屠戶發難。

可屠戶只淡淡掃了一眼,似是知曉他們二人會來,打開門,側向一邊,“進來吧。”

楚時朝先進,殷晚參垂下手,信步跟進了院子。

“你們問吧。”屠戶沒讓兩人進屋,就在院中的石桌上坐了下來。

楚時朝餘光瞥向殷晚參,見他冷着一張臉盯着別處。愣了下,他才轉向屠戶:“據我們所知,只有你一人見到的是修士。”

“別人我不清楚。”屠戶沉着臉,大手緊握,“我見到的就是人。”

“他的面貌可易辨認?”

“沒甚特點,”屠戶眉頭皺起,細細回想,“他身着黑袍,腰間佩劍。若說……”

“嗯?”

“他明明長得年輕,說話卻似老人。”這是屠戶唯一能想起的特征。

殷晚參靜靜聽着,心道修道之人依功/法強弱保持容顏。法力愈高之人維持越久,反之亦然。屠戶所言,分明是空有皮囊的修道老者。

“可曾有他用過的東西。”

殷晚參能想到的,楚時朝必定能。他既已清楚,也不再浪費功夫,只待确認便可追兇。

屠戶搖頭,言語間透露着不屑,“你們修仙之人不碰我們凡人的東西。”

他拍了拍石桌,石桌跟着顫了兩下,“只有石椅他坐過。”

楚時朝了然颔首,骨節分明,蓄滿力量的手指搭在石桌上,眼眸閉合,一點瑩白光芒在他眉間一閃而過,升到半空後煙花般炸開,随後散向四方。

此招名為“吟風”,楚宗一門探查靈力品級較低的功/法,楚宗弟子皆會。

“吟風”與散開靈識有異曲同工之妙,卻能保護施法者靈識清淨,不受侵害。

而身為假楚宗弟子的殷晚參,只能看個熱鬧,替全身心探查的楚時朝護/法。

“他……”屠戶難得磕巴,手指不安的攥在一起。

殷晚參伸指立于唇前,示意他噤聲。

不過幾個呼吸,楚時朝睜開了雙眼。那抹消失的瑩白再次出現,隐沒在他眉間。

“尋到了?”殷晚參問。

“嗯。”楚時朝起身,“找到了。”

兩人對視一眼,殷晚參了然地方就在之前提過的西邊林子。

“在哪?!”

屠戶猛的睜大雙眼,一把扯住楚時朝的手臂。眸子怒睜,青筋暴起,低吼時就像山間野獸。

任憑他怎麽扯拽,楚時朝紋絲不動,輕而易舉掙脫屠戶的鉗制。

殷晚參不滿,兩指捏住屠戶再次伸向楚時朝的手腕,“恕我們不能告知,你在家等消息便可。”

“放屁!”屠戶一把掀開殷晚參,眼睛紅的要滴血,“那是害我女兒的人!我要親手殺了他!”

聞言,殷晚參眸子閃了下。

“也許會付出性命?”

“性命值幾兩銀子,我要把他碎屍萬段!”屠戶與殷晚參對視,滿目仇恨。

殷晚參身為魔尊,對這樣的事見怪不怪。既然屠戶想清了,去也無妨。有仇報仇,有冤報冤,他向來如此斷案。

他勾起抹笑,眉眼都是冷的。正要開口,垂在身側的手猛的被楚時朝握住了。

“你不能去。”楚時朝強硬打斷宛如被蠱惑的屠戶。

“我認為可以。”殷晚參任由楚時朝攥着,望着他的目光暗含挑釁,“為女報仇,有何不可。”

“胡鬧。”楚時朝眸色沉沉,沒了之前包容殷晚參的笑意,是真的動怒了。

屠戶卻越想越氣,幾乎要失控。他猛地站起身,滿院子的找屠刀,嘴裏念念有詞,“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他找不到屠刀,便盯上了楚時朝腰間的佩劍。

他撲過來,楚時朝閃身躲開,輕而易舉桎梏住他粗壯的手腕。

楚時朝沉穩極具震懾的聲音在屠戶耳邊炸開,“想想你妻子!”

伴随着話音的是幾聲柔弱的咳嗽。

屠戶被楚時朝按在石桌上,粗糙的臉磨紅了一片,眼裏的猩紅卻漸漸下去了。他輕輕顫/抖,片刻後院子裏只能聽到他壓抑的哭聲。

楚時朝知他清醒了,便松開了手,“抱歉。”

屠戶掙紮着起身,壯碩的身子跌倒在地上。擡眸望向殷晚參兩人,盡管心有不甘,在妻子的咳嗽聲中咬牙切齒道:“一定要殺了他!”

“放心。”殷晚參單膝蹲下,沒有一絲情感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屠戶,“絕不讓你失望。”

屠戶緊緊閉上眼,兩行淚流了下來。

臨走前,殷晚參從袖中摸出一瓶藥放在石桌上,“給你妻子三日一服。”

屠戶沒來得及應聲,殷晚參已經不見了。

楚時朝心頭一跳,沒想到殷晚參直接消失在了原地。他急急展開靈識找人,幸好還能尋着蹤跡。

不過瞬息,殷晚參便在去往西邊林子的路上被楚時朝擋住了。

楚時朝氣急了,“擅自行動,該罰。”

“唆使殺人,該罰。”

“不聽命令,該罰。”

殷晚參被楚時朝一連串的該罰壓的心煩,他本就不是楚宗弟子,罰不罰與他何幹!

蒼璧峰的規矩還治不了欲曉天的人!

他氣憤,眼下只想殺人滅火。

見殷晚參一意孤行,絲毫不悔改。楚時朝臉色徹底沉下來,不容置喙道:“不自量力,該罰!”

殷晚參猛的擡眸,幾乎要氣笑了,他毫不畏懼上前一步,楚時朝的佩劍時眠直挺挺的戳在他腰側。

“楚師兄,”他勾起唇角,眼尾卻沒有弧度,諷道,“你是想親自罰,還是我自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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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失憶的楚時朝:我要罰我道侶!支棱.jpg

恢複後的楚時朝:我要阿殷罰我!緩緩跪下.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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