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烏雲散去,日光大盛,直到兩人從林子裏出來,也無人知殺害嬰孩的兇手已經變成灰了。

事不宜遲,當晚兩人先後去了幾個事主家,将結果告知他們,最後去了王家與屠戶家。

不過幾日,王老爺已蒼老如老朽,雙眼無光。

當殷晚參輕聲說出屍骨無存時,他怔在原地,端着茶杯的手止不住的顫/抖,眼眶充血發紅,再也無淚可流。

“告辭。”

殷晚參将一瓶治病丹藥留在桌上,攜着楚時朝離開了王家。

身後大門重重合上時,發出了沉重的“吱呀”聲,和王老爺撕心裂肺的哀嚎緊緊纏在一起。

在魔境,殷晚參斷案果斷,從未像眼下這般與事主交涉。一沾上滿身絕望,哭哭啼啼的人,他一個頭兩個大,能與前幾個事主說清已是不容易。

他眼皮跳了下,望着月下自己的影子,神情複雜:“他尚且如此,屠戶豈非……”

楚時朝跟在他身旁,擡眸望月,皎皎月光落在他明亮的眸中,如天河般令人沉溺,“你在門外等我,我去。”

他一人行動慣了,這種事做起來得心應手,無需要殷晚參為難。

殷晚參心道不愧是他的好道侶,處處為他着想。

“多謝師兄,”殷晚參勾唇,月光在他眼角劃過,遮蓋住他眼底的狡黠,“師兄對我可真好。”

楚時朝在心底咂摸了下,怎麽想都覺得這不是殷晚參該說出來的話。他咳了聲,目不斜視,“無妨,今日換做是萬千我也會如此。”

殷晚參好不容易升起/點溫情,被楚時朝一句話砸了個稀碎。又是楚萬千!他咬牙切齒,連這次回楚宗後捅楚萬千幾劍都想好了。

兩人緩緩走着,月下影子越拉越長,終是到了屠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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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晚參依言在門外等着。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楚時朝便打開門出來了。

從頭到尾,殷晚參沒有聽到任何暴躁的喊聲,更沒聽到哭聲。

他微微睜大好看的眸子,不解低問:“他……”

楚時朝輕輕搖頭,湊在殷晚參耳邊低聲道:“哀莫大于心死,哭不出來了。”

殷晚參了然,也不再問。

到此刻,案子落下帷幕。他與楚時朝的任務也結束了。

他徹徹底底松了口氣,心一輕,又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楚時朝就在他面前,稍一偏頭,入眼的便是楚時朝的側臉。自從楚時朝出事,兩人還是第一次離的這麽近。

清冷的月光恰好照在楚時朝另一邊側臉,留給殷晚參的只有布滿陰影的一側。高挺的鼻梁,不薄不厚的唇,脖頸上突出的喉結,他不可抑制的想起楚時朝情動時的模樣。

迷死人了。

殷晚參深吸口氣,合上眼眸,極其珍稀這一刻。

不過眨眼的瞬間,楚時朝直起了身子,帶走了溫和暖人的香。

他靈識敏銳,察覺到了殷晚參的目光。他不動聲色起身,垂眸見殷晚參冷着一張臉,魂不守舍,蒼白的指尖理了下衣襟,眼眸裏浮動着他看不懂的情緒。

無法形容,理智提醒他不能深思。

“回客棧吧。”楚時朝錯開視線,“時辰不早了,明日還要趕路。”

“嗯。”殷晚參喉嚨莫名沙啞。

楚時朝聽了一耳朵,險些走岔了路。

如果此時殷晚參能擡眸望楚時朝一眼,就能瞧見他向來臉皮厚的道侶紅了耳朵。

翌日一早,殷晚參在客棧外百般無聊等着楚時朝結賬。

他倚着門口的柱子,打了個哈欠。

在楚時朝出來的前一刻,他餘光一閃,在街角見了與他行禮的展四方。眨眼的功夫,沒了他的身影。

他要先和楚時朝先回楚宗,展四方則去天坑秘境等他。

兩人分頭行動,最後彙合。

回楚宗時兩人沒再步行,則是用了傳送符,瞬息間到了蒼璧峰下。

望着高/聳入雲的山峰,殷晚參想起楚宗的一大把規矩,一千個一萬個的心思不想上去。

楚時朝在前走,他在後面一步一抱怨。

“不許鬧了。”楚時朝板起臉,故作沉穩道,“下次再帶你出來。”

殷晚參心底嗤了聲楚時朝就會哄他,面上裝的開心,“師兄不許騙我!”

“不騙你。”楚時朝放慢步子,與他并肩同行。

楚萬千一早接到消息,在宗門外踱來踱去,等不到楚時朝回來。

好不容易瞥見了一抹高挺的熟悉身影,沒來得及笑出聲,又被另一道身影吓到了。

他忘了,魔尊跟着師兄呢。

楚萬千可憐巴巴的盯着楚時朝,生怕看殷晚參一眼都被罵。

待兩人走近,他還是忍不住小跑兩步上前,“師兄!你們回來了!”

“嗯。”楚時朝颔首,“回來了。”

殷晚參眼下心情不錯,覺得楚萬千也沒那麽礙眼,又想逗他玩。他盯着楚萬千,不大不小咳了聲。

楚萬千緊緊挨着楚時朝,心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殷晚參有意捉弄他,就算是楚時朝也管不了。他心一橫,戰戰兢兢喊了聲:“師師師弟。”

“萬千師哥。”殷晚參哼了聲。

楚萬千瞬間以為自己要靈活出竅了,他聽到了什麽?!魔尊竟然喊他師哥!

他面色蒼白,腿軟的站不住。也不敢扶楚時朝,怕暴露。

楚時朝在一旁憋着笑,下山前他疑惑楚萬千為何怕殷師弟。這一遭他可明白的徹徹底底。

殷師弟這脾性,大概只有他能忍耐一二。

“好了,”楚時朝搭上殷晚參的手腕,“師父還在等,我們過去了。”

楚萬千淚眼婆娑的望着相攜而去的兩人,不由疑惑,師兄他恢複記憶了?

書閣,楚虞山隔着帕子細細查看兩人帶回來的法器。

“魔氣深厚,還有怨靈加持,”楚虞山擡眸若有若無掃過殷晚參,“留在外面後患無窮。”

殷晚參專心飲茶,不在這師徒二人面前說一個字。多說多錯,搞不好會讓楚時朝懷疑他。

“我會将它淨化,”楚虞山面色和緩,“你們先回去休息罷。”

“是。”楚時朝起身要走,見殷晚參還坐着,便停下來等他。

楚虞山見狀,道:“時朝你先回去,我有話要與他說。”

楚時朝雖然疑惑,還是離開了。

待他走後,殷晚參徹底放松下來,前二十多年的日子和在一起,他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與楚虞山獨處能讓他松懈。

“殷尊主,時朝的身體可好些了?”楚虞山先問了楚時朝。

“并無,”殷晚參搖頭,“還是什麽都想不起來。”

楚虞山沉默片刻,見殷晚參神色不佳,也不再提,将帕子包着的法器放在桌上,正色道:“這法器恐非正道所有。”

殷晚參上前,随意捏起法器瞧了瞧,又抛回去,“正道?”

他笑了聲,“我可從未下令禁止正道人士入我魔境。”

楚虞山透着精明的雙眼眯起,自然理解殷晚參是何意。

多說無益,兩人默契不再談此事。

“有件事我要你幫忙。”殷晚參坐回椅子上,從袖裏摸出許久未戴的金色面具,愛惜的撫了兩下。

“何事?”

“我要去天坑秘境一趟。”殷晚參道,“你幫我擋住楚時朝。”

“去天坑秘境?”楚虞山起身,手指在桌面上點了兩下,“你清不清楚那裏有多危險。”

“自然。”殷晚參知他是好意,也交了底,“我的人查不出那裏有何問題,我要親自去一趟。時朝是我的人,總不能眼睜睜看他被人害。”

“不需要太長時間,三天足矣。”

楚虞山靜默了,他不是沒派人查過天坑秘境,可結果與殷晚參說的相同,一點異常都沒有。

“就三天。”沉吟片刻,楚虞山應了,“再多我也擋不住。”

“好。”

“你懷疑是誰。”楚虞山清楚自己徒弟的實力,比殷晚參更信是有人故意害楚時朝。

殷晚參似笑非笑的望着他,直言道:“當日玉宗的兩人在場。”

玉宗擅長幻境,而在幻境中做的一切真實中皆找不到蹤跡。

楚虞山是知道的。

“我只記得玉已星在。”

“玉燕錦也在。”殷晚參拿着面具扇風,譏諷道,“他二人眼下過的正逍遙。”

玉宗與楚宗皆是三大修仙世家之一,素日往來密切,并未發生過不愉快。

但楚虞山深知人不能光看表面,比起玉宗,他還是更願信殷晚參,畢竟他們之間有共同在乎的人。

“先不急。”楚虞山道,“玉宗我會派人密切查看。”

“嗯。”殷晚參也不急,能讓楚虞山明白他的意思,今天的事就算完成了大半。

靜默片刻,殷晚參放下茶杯,手指一揮,身上的楚宗宗服換成了他的常服。

玄色衣衫,暗繡繁花。外罩暗紅色罩衫,頭頂同色玉冠,愣生生讓清冷的面容,多了幾分戾色。

“我先去了。”殷晚參覆上金色面具,嚴嚴實實遮蓋住絕色容貌。

在他擡手要走時,楚虞山喊住他,“時朝那裏……”

“你就說我甘願受罰,怎麽罰你看着說。”殷晚參想了下楚時朝聽到消息的模樣,愉悅的笑出了聲。他擡起蒼白冰涼的手打了個響指,如水霧般消失了。

楚虞山聽後,極好的涵養也忍不住了:“倆兔崽子!”

楚時朝先回了院落,沒等到殷晚參來,反倒等來了楚萬千。

楚萬千左腳才踏進院落,敏銳的察覺到了楚時朝的視線。他心虛的笑了聲,“師兄,我來了。”

見不是殷晚參,楚時朝眸色不易察覺的暗了一瞬,又轉向楚萬千,“這幾日可好?”

“好。”楚萬千在躺椅上坐下,屁股還沒坐穩,忽然想起這是殷晚參躺過的,趕忙站起來,手在上面輕輕掃了兩下。

楚時朝正在泡茶,沒去管楚萬千,只時不時朝院門看去。

“師兄?”楚萬千察覺到楚時朝心不在焉,輕輕喊了聲,“你看什麽呢?”

“無事。”楚時朝收回視線,連他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不過才與殷師弟分開一個時辰,就止不住的想他。

這時童子小昭進來了,他把茶點放在桌上,慶幸道:“仙君可算是一人回來的,再也不用聽殷師哥唠叨了!”

楚時朝聽着,淡笑:“他一會兒來。”

小昭頓了下,險些哭出聲。

楚萬千愣愣聽着,沒心沒肺道:“不啊,殷……他不回來了。”

小昭含淚看他,抽抽搭搭問:“真……真的?”

楚時朝也沉眸看他。

楚萬千撓了撓後頸,不明就裏,“宗主說他犯了宗規,他也甘願受罰,被關到後山去了,沒個幾日出不來。”

話音落下,“咔嚓”一聲。

楚時朝生生捏碎了手裏的茶杯。

“師……師兄?”楚萬千吓了一跳,不明白楚時朝為何動怒,臉黑的看不得。

楚時朝顧不得滿手茶水,沉着臉去找楚虞山。

他還沒說罰,殷晚參憑什麽甘願受罰?!

人是他帶下山的,要罰,也是他受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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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楚時朝:怎麽可以罰我道侶!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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