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殷晚參白日啓程,紅霞滿天時才堪堪到千帆崖下。
與楚時朝的低沉上火不同,他幾乎是抱着玩樂的心思去往天坑秘境。路上他換了身雲峰白常服,去了金色面具,玉冠束發,手執骨扇,悠哉悠哉似是哪個修仙世家的小公子。
千帆崖上大大小小秘境足有十幾個,往來之人不少,漸漸催生出不少攤販,販賣些靈丹藥丸,尋常法器,妖獸皮肉。
并不是所有修道之人都辟谷,也專有用膳飲茶的小攤子,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隔着半條街,殷晚參聞到了醇香誘/人的馄饨味兒,比欲曉天的廚子做的還香。他難得想吃一碗,擡眼一瞧,展四方就在那裏等他。
“公子,您來了。”展四方捧着碗,連忙起身招呼殷晚參,笑嘻嘻的模樣真像誰家的仆人。
“嗯。”殷晚參在桌旁坐下,看展四方吃得香,愈發想吃。
展四方也坐下,朝着老板喊了聲:“老板,再來一碗!”
“好嘞!”老板手腳麻利。不一會兒端上來熱氣騰騰的馄饨,“仙師您慢用。”
殷晚參道了聲謝,拿起勺子慢慢攪着。淺淺嘗了口,味道确實不錯,下次可以帶楚時朝一起來。
“公子,我和您說件事。”展四方吃完一抹嘴,讪笑道。
“說。”
殷晚參眼也不擡,已經習慣展四方時不時給他找麻煩了。
“五烈也來了,就在崖上等您呢。”
殷晚參恰好吃完最後一顆馄饨,重重放下勺子,冷淡的眼眸瞥向展四方,不悅道:“他活得不耐煩了還是你活的不耐煩了?”
他把兩人留在欲曉天,一個個的掙着往外跑,都該扔下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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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別動怒,”展四方把帕子遞給殷晚參,“天坑秘境兇險,五烈也是擔心您。”
他嘿嘿笑了兩聲,有些心虛,畢竟秦五烈有心來,也沒膽子違抗殷晚參的命令。還是他慫恿,兩人才商量好在千帆崖等殷晚參。
秦五烈怕殷晚參踹他,急急忙忙躲到秘境口去了。
“閉嘴。”殷晚參佯怒,“這次回去你倆一起滾去地牢。”
“诶!”展四方痛痛快快應了,笑道,“您好不容易有胃口,再吃一碗?”
聞言,忙活的老板轉過來,“客官,再來一碗?”
“不了。”殷晚參擺手拒絕,“吃不下了。咱們走吧。”
此時天将暗未暗,路上只有幾個零星的小攤販,也要收拾回家去了。
聞言,馄饨攤老板“哎”了聲,“兩位仙師可是此時要上千帆崖?”
“是。”展四方付給他銀子。
“呦,天已經暗了,崖上可危險,怎的不等天亮再去?”老板接過銀子,掂了掂,順手塞進荷包裏。
“無妨。”展四方道,“我家公子不怕這個。”
老板在這裏賣了多年馄饨,什麽樣的人沒見過。見殷晚參氣勢不俗,相貌更是不俗,不疑有他,只叮囑道:“近幾日不太平,許多人上去再沒下來,二位千萬小心。”
殷晚參微微颔首,正要道謝,老板又說:“據說欲曉天的人在上面霸占了秘境,誰也不讓進,唉……作孽啊!”
殷晚參笑了聲,拍了拍展四方:“走了。”
兩人相攜而去,沒用傳送符,在山路上緩緩走着。
“他若知道我就是殷狗,把鍋砸了也不會賣給我馄饨。”殷晚參淡然道,對這種事早已經司空見慣。
展四方無言以對,殷晚參說的都是真的。他們尊主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名聲卻比無惡不作的老尊主還要難聽,真不知道是為何。
他暗自嘆氣,跟着殷晚參朝山頂走去。
天坑秘境在千帆崖頂,秦五烈在秘境外從早等到晚,蹲在石頭上望眼欲穿,終于在腿麻腳麻起不來的時候,殷晚參兩人現身了。
“尊主!”秦五烈喜悅起身,險些跪在地上,腿軟的跑了兩步才停下。他粗壯的一嗓子吓的林子裏的鳥兒飛走了大半,還不知收斂,“您可算來了!”
“噤聲。”殷晚參骨扇在秦五烈頭頂上敲了下,不滿道,“毛毛躁躁,成何體統。”
秦五烈咧嘴一笑,小心翼翼捧住殷晚參的扇子,側身躲過,“我一月未見尊主,生怕尊主忘了我。”
殷晚參又敲了他一下,“回去和展四方一起領罰。”
“是!”
秦五烈粗聲應道,吓跑了林中另外一群鳥。
天坑秘境入口隐藏在千帆崖頂,柳樹林終,是幾年前偶然被修士發現的一處秘境。
秘境靈力強盛,有不少修士聞名而來,卻大多止步在此。原因無他,沒有強盛的靈力根本打不開秘境入口。
殷晚參越過兩人,在一塊巨石前停下,扇子敲了敲石頭,“就是這兒?”
“是。”秦五烈道。
殷晚參是第一次來天坑秘境,催動靈力通過扇子注入秘境入口的陣法。他微微阖眸,察覺陣法變化,在某一瞬猛的迸出強勁靈力,一舉震開了秘境入口。
“不愧是尊主!”秦五烈上趕着拍馬屁,“我們來時費了半天勁才打開。”
展四方聞言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腳,“你能和尊主比?少給自己臉上貼金。”
殷晚參望着巨石上緩緩展開的玄洞,回眸睨了兩人一眼,“再吵,誰也別跟着我。”
說完,率先踏進了洞裏。
秦五烈推了下展四方,“都怪你,尊主最煩你這張嘴。”
展四方推回去,“你怎的不說你丢人現眼。”
兩人互相看不對眼,見殷晚參走遠,忙擠進玄洞跟着殷晚參進了秘境。
玄洞有些距離,殷晚參緩緩走着,不時搖着扇子,心想他倒要看看是何地能讓楚時朝負傷。
洞口的光亮越來越近,殷晚參腳步不停,在邁出玄洞的那一刻呆愣了。他緩緩垂眸,看着價值不菲的靴子好巧不巧踩進了泥巴裏。暗繡銀絲雲紋的靴子沾了一圈泥巴,衣裳下擺上也沾了泥點子。
一身仙氣飄飄的衣裳,毀了個徹底。
殷晚參猛的合上扇子,望着眼前的景色,把這筆賬記在了自家道侶頭上,他咬牙切齒:“楚時朝!”
緊跟着出來的秦五烈和展四方見狀連忙扶住殷晚參,“尊主莫氣。”
展四方附身把殷晚參的下擺卷起來,“忘了和您說,秘境裏是這副模樣。”
殷晚參沉着臉登上一旁的田埂,望着廣袤無垠的田地,強忍着不動怒,“別和我說你們在這塊鳥不拉屎的地裏找了半個月!”
“當然不是。”秦五烈忙擺手,指向一條小路,“從那裏出去,就能到外邊去。”
“那還不走。”
殷晚參快步走到幹燥的小路上,施了個小法術清了泥巴,臉色才好些。
幾人越走越高,殷晚參站在半山腰望着進來時的田地,才發現這塊地大的可怕,一眼望不到邊。
“精力充沛,是上好的靈田。”殷晚參若有所思。
“是,”展四方附和,“靈力純粹,最适合修煉。”
殷晚參眼裏閃過一抹晦澀,轉身朝着山上走去。走到半山腰時,窄小的山路忽然變寬,兩旁低矮的草叢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桃樹。
殷晚參搖着扇子,意外道:“好濃的桃花香。”
“是桃樹,”展四方站在樹下瞧了瞧,“還有果子呢!”
幾人越走越深,桃樹也越來越密集,香味濃而不膩,靈力純粹,對于他們修煉之人來說恍若仙境。
正走着,殷晚參忽然聽到水聲。
他循着聲音,随手撥開桃樹枝,眼見一條溪流。溪水清澈見底,水面上飄着桃花,偶爾有魚露出頭來嚼一片下肚。
“溪水?”殷晚參挑眉,蹲下輕輕碰了碰,“靈力不低,從何處來?”
他們一路上來都不曾見溪水。
“山頂。”秦五烈也蹲下來,攪了攪水面上的桃花瓣,“那裏有個小瀑布。”
殷晚參起身,來了興趣,“上去看看。”
不等上山頂,穿過茂盛的桃樹,幾人先到了一處平地。在半山腰上開辟出這樣一塊地,非人力可為。
平地往下,正是翠綠的柳色和一大片田地。往上是泛着桃花粉的山峰。
“靈力充沛的世外桃源。”殷晚參念叨了句,“怪不得有人拼了命的要進來。”
“半月前我們進來時有個不知死活的想做尾巴,我把他扔出去了。”秦五烈嗤了聲,“要我說,這裏清湯寡水的,哪有咱們欲曉天好?”
“那是你不懂。”展四方順手摘下顆桃子,咬一口,口齒生津,“那些正道修士就喜歡這種地方。”
殷晚參贊同,楚時朝就曾說過欲曉天靈力亦然充沛,可太過寒涼。當時他不懂,還笑楚時朝沒見識,現下想來,住在這地方也不錯。
三人沒停留,徑直上了山頂。山頂開闊,一踏上便見了個水潭,挂在懸崖峭壁上的瀑布便是從這裏流下去的。
殷晚參上前鞠了一捧,又倒回潭裏。
他所料不錯,這汪潭水是秘境中靈力的來源。
如今除去正道幾大世家所占之地,魔境幾塊寶地外,很難找如此純淨的靈力了。
他坐在潭邊,一腿曲起一腿舒展,從水面上碾起朵桃花瓣,面色沉了下來:“時朝就在此出的事?”
“是,”秦五烈單膝跪下,“我們的人進來時尚有痕跡追尋,誰料現在全沒了。最後能感知澄淵君靈力的,就在這裏。”
殷晚參“嗯”了聲,靈識展開,的确如秦五烈所言,整個秘境幹淨透徹,找不到屬于楚時朝的靈力。
他垂眸捏着花瓣,蒼白的指尖染上一抹淡粉,銀色的月華落在他身上,左耳的墜子晃了下,宛如将月亮別在耳後。
殷晚參起身,借着月光打量周遭。
潭水旁栽滿了桃樹,潭水裏也聚集了不少桃花瓣,空中彌漫着濃濃的桃花味。
山頂靜谧,除了三人再找不出喘氣的活物。殷晚參後背微涼,想到了什麽。也就在此時,他注意到潭水盡頭的兩顆長勢繁茂的桃樹。
兩顆桃樹一左一右,中間夾着小潭,茂盛的枝葉恰好如紗簾般垂下來,欲蓋彌彰的遮住了後面的東西。
殷晚參眉頭一緊,示意展四方兩人站在原地。
他獨自上前,踏在水面上,每走一步便有桃花瓣點在他腳下。遠遠望去,他如同仙人般踏月而去。
“這……”秦五烈偏頭去看展四方。
“別出聲。”展四方也發現了不對勁。
殷晚參慢慢走着,立在兩棵樹中間的潭水上,伸出扇子輕輕在垂下來的樹枝上點了下。
靈力緩緩滲透,陣法轉動,貪婪的吮/吸着彙入的靈力。殷晚參再次注入靈力,察覺到了桃樹更深處的靈力波動。
他收起靈力,緩緩笑了,心道秘境果然別有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