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師父,”楚萬千湊在楚虞山身旁,擔憂不已,“師兄他……”

“不必管他。”楚虞山沉聲。

楚萬千讷讷點頭,忍不住朝着楚時朝兩人消失的地方看去,心中一片憂愁,他師兄和魔尊還真是情路多舛。

原本很少有人說了,今日一事,恐怕風言風語又要傳遍整個修仙界了。

他嘆了口氣,依依不舍返回飛行法器中。

楚虞山還站着,隔着一段距離與玉已星目光短暫相碰,又很快別開。

玉連天和明千遠相繼被震退,玉宗和明宗亂成了一鍋粥,無頭蒼蠅般的修士們,迫不及待轉向了楚虞山。

即使楚時朝方才當着他們的面與魔尊跑了,也不妨礙他們倚靠現在最有力量的宗門。

楚時朝總不可能喪心病狂的帶着殷晚參襲擊楚宗。

想通這一點,方才還在玉宗飛行法器上的修士,悄悄上了楚宗的。

玉已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做沒看到。目光沉沉的望着殷晚參兩人離開的怔了片刻,轉身進了飛行法器。

此刻玉連天傷了,玉燕錦還在折野宮養傷,一群長老扶不上牆,玉宗就只能他暫時管理。

說來好笑,一行人來時有多風光,回去時就有多狼狽。

宮門前,展四方摘下半截面具,等烏壓壓一片飛行法器徹底不見蹤影後,才上前兩步蹲下/身拾起碎了一地的金色面具。

“他們這就走了?”秦五烈陪他一起撿,還有些錯愕,“我還以為他們有多大本事呢。”

“得了,”展四方沒心思理他,“沒傷到尊主就是萬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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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一塊塊碎片疊在掌中,撿起另一塊時,忽然頓了下。

金色面具碎片下,半指長的銀色劍身正在微微嗡鳴,只是太過微小,若不細看,肯定要錯過。

“這是……”秦五烈拈在指尖,“時眠?”

“是它。”展四方點頭,“時眠被震碎成灰,留下這截,應該還可以重塑劍身。”

萬物有靈,劍亦如此。

時眠跟随主人多年,受天地純正靈氣滋養,生出劍靈并不奇怪。

“那可要好好護起來。”秦五烈掌中凝起一團不夾雜魔氣,純粹的靈力裹住殘劍,小心翼翼揣進懷裏,“等會兒就把它放進不苦殿前面的池子裏。”

展四方又将找到的劍穗兒也放了進去,望着相依相偎的兩樣物,目光悠遠,似乎看到了殷晚參。

“也不知尊主和澄淵君去哪兒了。”秦五烈嘆了口氣,“整個欲曉天都沒他們的蹤跡。”

“找不到正好。”展四方到不覺得有什麽,“咱們找不到,別人更找不到,省的尊主心煩。”

“有道理。”

兩人相攜進了魔宮,秦五烈剛要将池子上的冰鑿開,就見春秋不知何時化開了冰面,赤/裸着的腳邊撲騰着好多條魚。

“小心尊主回來與你算賬。”展四方咬牙切齒。

春秋不以為意,“放心,沒個三年五載的他回不來。到時候池子裏早就換了一批魚喽!”

“你早就算到了?”展四方安頓殘劍時随口問了句。

“都聽到了。”春秋擡指給劍身加了層吸收靈力的陣法。

“那……”

春秋伸了伸懶腰,指了指簍子裏的魚,眯起眼睛望向天空,“麻煩你把這筐魚給我道侶送去,告訴他我今日不回家吃了。”

“稀奇。”展四方道。

“誰讓我擔着長老的名頭呢。”春秋放下紮在腰間的衣擺,打了個哈欠,“為了尊主,少吃一頓還是可以的。多了,就不行了。”

說罷,春秋原地沒了人影。

“哪去了?”

“不知。”展四方将竹簍扔給秦五烈,“你去送。”

秦五烈被魚濺了一臉水,啧了聲,任勞任怨去了。

欲曉天倚着高/聳入雲的山,無人能看清雲中到底是何物,才将矗立在這兒的魔宮稱為欲曉天。

但那是不知情/人的版本,身為魔尊之主,殷晚參自然知曉雲上是什麽。

禁地。

魔宮禁地。

在楚時朝透露出要離開的意思時,殷晚參就已想好了去處。

出了魔境有正道修士等着他們,又不能回楚宗給楚虞山平添麻煩。魔宮裏又有展四方等人,魔界各地都有番主坐守。

想來想去,唯一一個沒人打擾的清淨地方就是魔宮禁地。

魔尊威嚴,無人敢逾越雷池。

或者說,逾越過的能人都葬在了皚皚白雪下。

而禁地卻與周圍不同,在一片凄清寒冷中,開拓出的這一小塊地方簡直是人間仙境。

溫和如春,綠樹參天,三座修建整齊的木屋緊緊挨着,略顯幾分憨厚可愛。在木屋外,還有一座小池,池水清澈,因沒人喂養,所以沒魚。

兩人一落地,殷晚參就松開了與楚時朝交握的手,神色不虞,似是不願與他扯上關系。

楚時朝心知這裏不是常人能來的地方,眼神規規矩矩放在殷晚參身上。

“看我作甚。”殷晚參摘下披風,随手扔到一旁,立刻有無形的風接住。

他被楚時朝盯的不自在,轉身朝着木屋走去。

楚時朝跟在他身後,靜靜打量此處。

忽然,目光落在院中一角,那裏放置着一只寬大的躺椅。

楚時朝皺起眉頭,那日他腦中想起的記憶中,就有這樣一只躺椅。

他站在院中,擡首看向天。

一層屏障撐在頭頂,日頭高照卻有白雪飛過,落下來的只有光。

想必這裏就是記憶中的地方。

殷晚參進屋喝了口水,出門就見楚時朝指尖點着躺椅,閉目沉思。

燦爛的日光落在他身上,拉出一條極分明的界線。光從挺括的肩膀分割,一半身子在外,一半身子在陰影裏。周圍萬物寂靜,恍惚間,殷晚參以為楚時朝回來了。

“那日我和你在此睡了午覺。”楚時朝低聲道。

“咔嚓”一聲,殷晚參手中的茶杯落地,摔了個稀碎。

“你……”

楚時朝睜眸,回首望他,“是麽?”

殷晚參在看清那雙仍帶着迷茫的眸子,強忍住心頭激蕩,垂眸揮袖收拾了地上殘局,輕輕應了聲。

熟悉的腳步聲慢慢靠近,高大的人影停在他面前,将他完完全全攏進了陰影裏。

楚時朝溫熱的手掌撫上他的側臉,拇指在鴉羽般的睫毛上撫過,微微擡起殷晚參的下颌,克制且迷茫道:“這樣的事,我還忘了多少。”

“一日三餐,午睡晚睡,”殷晚參冰涼的指尖抵在楚時朝手腕內側,輕輕撥開,“記不記得又有何用。”

“你今日就不該做多餘的事。”殷晚參沉着臉,側首不看楚時朝,“今日一過,你必定成為衆矢之的。”

“你的宗門也受牽連。”

楚時朝垂眸凝視殷晚參,靜靜聽着。

“楚宗宗規第一條,你可知是什麽。”

“不知。”

“無愧于心。”楚時朝擡手搭上殷晚參腰間的雀烏,輕輕用力,将他拉進了些。

殷晚參瞬間明白過來,這話定是楚虞山說給楚時朝的。這個老狐貍,不想着把徒弟帶回去,怎麽還往火坑裏推!

“今日和你一道,”楚時朝放過雀烏,側過身與殷晚參并肩而立,“我無愧于心。”

“哪怕日後淪為人人喊打的魔界之人?”殷晚參冷笑,無論如何也止不住顫/抖的手指。

這句話光是說出口就耗盡了他一半的力氣,那可是楚時朝!正道第一仙君!怎麽被他人肆意辱罵,和他這個兇殘惡劣,殺父弑兄的魔物一道。

原本就藏在殷晚參心中的事此刻被無限放大,勾着魔性蠢蠢欲動。眼眶發紅,又有些克制不住自己。他想轉身離開,楚時朝卻像他那樣,扯住了雀烏的劍穗兒。

“是非在我,不在他人。”楚時朝學着記憶中殷晚參的模樣,手指靈活的編着劍穗兒,“他人怎樣說與我無關。”

殷晚參眼前一陣陣發黑,一字一頓:“與我有關!”

“那群人怎……怎能用惡意揣測你!我只是聽着,就恨不得割了他們的舌/頭,撕了他們的魂魄,讓他們永不超生!”

楚時朝靜靜聽着,編完最後一截劍穗兒,用了個小法術将它固定住。

殷晚參知自己失态,不應讓楚時朝看到他這副模樣。擡手按了按額頭,低聲道:“抱歉。”

“你後悔與我解契麽。”楚時朝沉沉望着他,取下殷晚參遮着臉的手,食指曲起勾起他的下颌,強勢不允許他錯開眼神,“告訴我。”

“不後悔,”殷晚參雙眼通紅,“解就是解了。我巴不得再把你打失憶,好讓你半點記不得我。”

楚時朝低嘆一聲,緩緩附身。一手撐在殷晚參背部,另一手緊緊箍住他的腰。

“你未免太過殘忍。”

“我是魔尊,殘忍是……”

“明明最想記住的是你,”楚時朝将殷晚參按在頸窩,“你卻要讓我忘了你。”

殷晚參猛的怔住,嘴邊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他攥緊楚時朝胸/前的衣襟,額頭抵着溫熱的頸側顫/抖。

“你當真不後悔?”胸膛的震顫,順着幾層衣物傳到殷晚參身上,帶起了一陣漣漪。

“不……”

溫熱的手掌在背部哄稚子那般輕輕拍着,“當真?”

殷晚參頓了下,揪着他的衣裳,紅着眼擡首訴苦:“有一點……”

楚時朝無奈低笑,将人按回胸膛,坦蕩道:“我雖沒了記憶,也知你是為我好。”

殷晚參抿緊嘴角,不知如何接話。

“阿殷,”楚時朝沉沉道,“抱歉。”

殷晚參攥着衣襟的手一頓,輕輕松開,仰首在楚時朝下颌上親了下,“不必道歉。”

“永遠不必。”

聞言,楚時朝輕聲回應:“你也永遠不必因我而自責。”

“在雷斷城,你答應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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