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院中有日月,五日後,殷晚參才覺得歇過來了。
他懶洋洋躺在搖椅上,手中紙扇緩緩搖着,眼眸微阖,不知是假寐還是真困。
與他幾步之遙的涼亭裏,楚時朝正在下棋。一手白子,一手黑子,不見任何不耐。
禁地除了他兩人再無其他活物,安靜的有些可怕。但殷晚參卻喜歡的不得了,恍惚間回到了幾月之前的安穩日子。
什麽正邪兩道,什麽玉連天明千遠都不存在。
他們過得悠閑,卻不知這五日裏修仙界沸騰的快要炸了。
先是殷晚參打傷了玉連天,再是楚時朝打傷明千遠,公然叛逃。又是三大宗在欲曉天碰了一鼻子灰夾着尾巴撤退。
随便拎一件出來都足以讓正道修士憤怒,殷晚參和楚時朝這對道侶,再次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這些事他們雖不說,卻也是能猜到的。
事情鬧得這樣大,殷晚參絕對不會像以前那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涉及楚時朝,他必須要把幕後之人揪出來!
他只是在等,等一個消息。
殷晚參打了個哈欠,側首去看楚時朝,見他墨發垂落,衣袍幹淨,骨節分明的手指拈着一枚白子,斟酌過後落在了棋盤上。
賞心悅目。
殷晚參心滿意足的望着。
不等他起身也去湊湊熱鬧,一道傳音符出現在他掌中。
殷晚參手一揮,春秋的聲音傳到了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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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人就是殷回逐,他日日縮在折野宮,和玉燕錦,岳天蘭走的很近。”
短短一句話,殷晚參已經有了計謀。
楚時朝目光仍盯着棋盤,微側向他:“岳天恒尚在楚宗。”
方才春秋的話殷晚參并未避着楚時朝,正想和他說下一步該怎樣做,沒想到他竟像未蔔先知。
“岳天蘭沒帶他去折野宮?”殷晚參挑眉,他們兩人是岳門唯二的後人,沒理由分開。
“并未,”楚時朝“啪嗒”落下一子,回眸望殷晚參,“他說要留在楚宗陪你。”
殷晚參錯愕:“……陪我?”
細想了想,只不過敷衍了岳天恒兩句,他就對自己有如此好感?
“嗯。”楚時朝摩/挲棋子,聽不出話中的喜怒,“可以從他問起。”
“是個好法子,”殷晚參起身,緩步登上涼亭,停在楚時朝背後,試探着勾住楚時朝的脖頸,晃了晃,“他腦袋一根筋,套出話來并不難。”
楚時朝仍在專心下棋。
殷晚參垂眸看他硬邦邦的神情,不知想到了什麽。握住楚時朝的手腕,将他手裏的棋子随意落了個地方。
“棋毀了。”楚時朝收回手,出乎意料的平靜。
“對,”殷晚參将下巴擱在楚時朝頸窩,“你不應該……罰我麽。”
楚時朝眼眸裏一片柔和,将棋子收回棋子簍,輕聲道:“宗裏還有一盤棋,那盤輸了就要罰。”
殷晚參小心思被戳破,直起身咳了聲,佯裝不在乎問道:“此時回楚宗是否不太好,你師父……要不咱們把岳天恒擄出來罷。”
“無妨。”楚時朝直言,“此次回去,我也有話要和師父說。”
他要說什麽殷晚參當然知道,想起當年楚時朝坦白與他結契後,楚虞山氣的險些把他逐出楚宗。
“你師父穩重些了罷。”殷晚參猶猶豫豫,不好挑明,又想知道。
反而楚時朝看了他一眼,寬慰道:“放心,師父一直很穩重。”
殷晚參不敢茍同。
既然已經商量好,兩人即刻啓程。
殷晚參将屋裏收拾妥當,最後鎖上了門鎖。
這一走,也不知何時才能再來。
自從楚時朝和殷晚參一起走了,楚宗也亂成了一團。
弟子們凡是靠近昙花閣,都能聽到楚三長老大罵殷晚參的吼聲。
從早到晚,五日不休。
“萬千師兄,三長老不累麽?”一名小師弟抱着古籍與楚萬千路過昙花閣,擔憂的問了句。
楚萬千随意擺手,嘆了口氣:“你還不知道三長老?讓他上課半日就累,罵起……一旬都不帶喝一口水。”
他略過殷晚參的名字,豎起大拇指點了點北方。
不過旁邊的小師弟并未回應他,垂着頭悶悶聽着。
“怎麽不說話了?”楚萬千納罕,難不成被三長老吓到了?畢竟兩日後有三長老的禦劍課。
他秉着師兄就要關懷師弟的想法,在小師弟肩上拍了拍,“放心,三長老他……”
“背後議論長輩,理應受罰。”低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自己去領罰。”
“是,師兄!”楚萬千收回手,轉身行禮,朝着領罰堂就要去,邁出兩步後才發覺不對。
他師兄不是不在宗裏麽!
楚萬千猛的回身,一眼望見身長如玉,負手而立的楚時朝,頓時笑開了花,“師兄,你回來了!”
“嗯。”
楚萬千笑着快走兩步,就快要到楚時朝身旁時,另一道身影從他身後站了出來。
“……”楚萬千生生停住了腳步,在三步之外看着一襲黑衣,腰間佩劍的殷晚參,顫顫巍巍喊了聲:“殷……殷尊主。”
殷晚參單手扶劍,有意逗他:“怎麽,五日不見,我就不是萬千師兄的師弟了?”
“好了,”楚時朝看不過去了,“萬千,師父不在宗裏?”
“不在,”楚萬千搖頭,“師父三日前去了玉宗,算了算時間,應該是今日傍晚時分回來。”
“好。”楚時朝望了眼昙花閣,“我先去見宗裏長老。”
這話是說給殷晚參聽的。
“我與你一起?”殷晚參看了眼威嚴的昙花閣,早就聽見了三長老的罵聲。
楚時朝搖頭,“讓萬千帶你去見岳天恒。我一人進去就可。”
殷晚參張口還想說些什麽,楚時朝擡手在他額頭彈了下,朝着昙花閣去了。
這群長老也不是吃素的,尤其是楚三那張嘴。殷晚參已經能想到楚時朝會聽到何種難聽的話了。
他下意識跟了兩步,衣袖忽的被抓住了。
“殷尊主,咱們還是聽師兄的罷。”楚萬千強行擠出來了一抹笑,“我帶你去見岳天恒。”
見殷晚參不言不語,一個勁兒的皺眉盯着他,楚時朝心裏慌的不行,生怕這位祖宗一掌讓他腦袋開花。若說他還是名義上的楚宗弟子時還能開兩句玩笑,眼下是真不敢。
殷晚參倒是沒再跟,盯着楚萬千捏着他袖子,不停抖動的手。
“我今日穿的是束袖。”殷晚參道。
“啊……是,很好看。”楚萬千點頭,認真看了兩眼,“這是魔境才有的料子罷?”
殷晚參深吸口氣,猛的甩開他,大步邁過,擦肩而過時,惡狠狠道:“你掐到本尊了。”
楚萬千:“……”
完了。
這些日子,岳天恒住在專門騰出來給他的院落裏。雖有童子陪同,卻也是寂靜。
楚宗并未限/制他的行動,只是他不愛與生人來往,又聽說了岳天蘭在欲曉天的所作所為,更是将自己鎖了起來。
楚萬千帶着殷晚參站在院落外,耐心敲了半盞茶的門,院門才打開。
與小昭年紀差不多的小童怯生生的從門縫裏瞧着他們,乖巧地喊了聲:“萬千師兄!”
“嗯。”楚萬千點頭,見小童看殷晚參,溫和道,“這是你殷師兄。”
“殷師兄。”小童喊了聲,打開門,讓出了路。
殷晚參“嗯”了聲,打量着清雅別致的院子,并未見岳天恒的身影。
“岳公子在哪?”楚萬千問道。
“在寝殿裏,”小童帶他們前去,“岳公子已經有兩日沒出來了,送來的飯食也不動。”
殷晚參挑眉,心道岳天恒這副模樣,必定是知道些什麽。
童子将他們送到後,輕輕敲了兩下門,過了會兒屋內仍沒有聲響。
“殷尊主,他不會暈過去了罷?”楚萬千有點焦急。
殷晚參垂眸在小童頭頂點了點,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退後。”
楚萬千聽話後退了三步,突然心道不好,來不及阻攔,殷晚參已經一腳踹開了雕花木門。
“乓”的一聲,木門落地,帶起了一陣灰塵。
殷晚參擡手掃了掃飛到面前的灰塵,嫌棄的皺起了眉。
楚萬千吓了一跳,瞬間握緊了腰間佩劍。
昏暗的房裏瞬間湧入了光亮,殷晚參一眼就看到了倒在房中央蒲團上的岳天恒。
他啧了聲:“我就說你們楚宗從來不會照顧人。”
岳天恒是,楚時朝受傷時也是!
“疏忽疏忽。”楚萬千讷讷道。
黑色靴子踩過雕花木門,停在岳天恒旁邊,輕輕踢了踢他的腿,見人不動就知是真暈過去了。
“我去叫醫師。”楚萬千說着要走,一瓶靈藥忽的掉進他懷裏。
殷晚參找了把椅子坐下,不耐煩的支着下颌,“喂給他。”
楚萬千将岳天恒扶起,取出一顆喂進了他嘴裏。
這靈藥靈力醇厚,一顆就能洗精伐髓如獲新生。
楚萬千小心翼翼将靈藥還給殷晚參,殷晚參擡了擡下巴,“拿着。”
楚萬千有些呆滞,這麽好的靈藥,給他?!
正想着,岳天恒有了動靜。
他昏了半日,身上酸痛難耐。但此時卻清爽無比,不僅靈力運轉更靈活了,連看得都清楚了不少。
就是……
他揉揉眼望着殷晚參,就是出了幻覺,難不成他要……
“醒了?”
岳天恒愣了下,想湊近去看,手腳不麻利摔了個狗啃泥。
他扯着殷晚參的下擺,艱難直起身,紅着眼眶望着殷晚參,忍了多日的情緒終于爆發,紅着眼眶,哽咽道:“殷……殷師兄。”
殷晚參心裏煩得要死,又抽不回衣裳,翹着二郎腿嫌惡的瞅着岳天恒。
“哭夠了麽。”他不耐,“哭夠了就給我滾起來。”
“本尊有話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