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梳理
“我需要一個筆記本和一支筆。”嚴朗說,“能寫字的。”
祁闊轉身從桌面上拿來一本印着研究所logo的線圈本和一支按壓式中性筆,一同遞給嚴朗。
“那段模拟我可以反複看嗎?”嚴朗問。
“可以。”祁闊說,“模拟艙的啓動非常耗電,後天反應堆造好後你能多看幾遍。”
房間裏的直播設備已經撤除,空間重新恢複寬敞,嚴朗找個椅子坐下,問祁闊:“今天幾號?”
“2088年8月8日。”祁闊說。
嚴朗在本子第一頁第一行寫下【20880808嚴朗記憶模拟記錄V1.】
祁闊瞄一眼嚴朗的字,熟悉的字句和記錄方式,日期名稱板式,字跡規矩板正,他說:“你有事發消息給我,我現在要上去開會。”
“好。”嚴朗說。
祁闊向前走幾步,猶豫地退回來揉一把狼犬的頭發,大步離開,走路帶風。
嚴朗全身心放在筆記上,他将模拟中留意的時間點和發生的事情記下,捋成一條精細的時間線,寫寫畫畫塗塗改改,不知不覺牆上的挂鐘時針已經轉了兩圈。
太原地下城175層會議室,祁闊站在白板前執筆寫下【收束計劃記憶模拟機首次啓動複盤會】,他說:“這次複盤由我主持,主要由三個團隊完成,團隊負責人分別是機械師魏昊、藥劑師楊宜、建模工程師王興山,誰先說?”
“我。”魏昊舉手。
祁闊把馬克筆交給魏昊,自己找個椅子坐下。
魏昊站在白板前講此次的準備、遇到的困難和解決辦法,他總結道:“嚴警官身高一米八四,在艙體內坐起時頭頂距離艙頂還有大約四十公分的距離。模拟艙整體設計符合預期,運行穩定,未發生事故。小瑕疵是由于模拟機耗能巨大,能量運轉産生的熱能僅有50%再利用,未達到節能标準,我後續研究研究怎麽提高轉化率。”
下一個複盤的是楊宜,她主攻臨床和藥劑,人才凋敝的末世,找到這麽個醫藥雙修的天才難上加難。這方面祁闊只懂個毛皮,不敢妄加指點,他托着下巴聽楊宜講,等楊宜收尾時他問:“嚴警官醒來後覺得反胃和頭暈,楊工覺得是喚醒劑的問題嗎?”
“頭暈?”楊宜想了想,“你下午帶他到我這來做個全身檢查,我看看是記憶清洗的後遺症還是喚醒劑的事。”
“好的。”祁闊點頭。
最後上來發言的是王興山,他頭發稀少,話更少:“此次建模實現98%的記憶細節,超出預期。”
“下一步的計劃是将記憶清洗推廣到各個基地,回收錨點210號的記憶。”祁闊說,“你們評估一下工作量。”
“記憶清洗本身不難。”楊宜說,“只是我不确定每個基地是否有完備的醫療設施。以及接受清洗後的錨點之後的生活,他們需要導師的幫助。”
“我擔心數據傳輸。”魏昊說,“基地和基地之間距離遙遠,地形複雜、變異動物衆多,憑借硬盤傳輸不現實,雲端傳輸我怕數據丢失,王工那邊不好建模。”
王興山點頭。
“把錨點集中到太原這邊統一做記憶清洗呢?”祁闊提出一個假設。
魏昊沉思,楊宜率先反對:“太危險了,每個錨點都是關鍵錨點,我們承受不起失去任何一個人的後果。”
“護衛隊有戰鬥機儲備。”王興山說,“我們派一架飛機專門去別的基地做記憶清洗,再把硬盤帶回來。”
“把人一起帶回來。”魏昊提議。
“看情況,如果錨點沒有親友照顧就帶回來。”楊宜說,“錨點二號和三號必須要帶回來,以免嚴警官任務失敗。”
“這個想法可行。”祁闊點頭:“我去跟護衛隊提個申請借架飛機。”
“祁工,反應堆什麽時候完工?”魏昊問。
“十天後竣工。”祁闊說,“今明兩天休息,回去睡個好覺,謝謝大家的全力支持。”
“應該的。”楊宜說。
“祁工客氣了。”魏昊說。
“客氣。”王興山站起身拉開門,“祁工我先走一步,有個電話會議。”
“好的。”祁闊說,“我去找嚴警官聊聊今天的模拟情況。”他第二個走出門,楊宜和魏昊對視一眼,楊宜說:“你有沒有覺得祁工……”
“鐵樹開花。”魏昊肯定地說。
“祁工以前有女朋友吧。”楊宜說,“我記得他以前上節目手上戴着一個銀戒指。”
“估計是裝飾。”魏昊說,“我不知道,我和祁工以前不在同一個研究所工作。”
“我更不知道了,我之前在第一中心醫院工作。”楊宜說。
嚴朗寫了三頁的時間線,聽到祁闊的腳步聲,他擡頭:“你開完會了?”
“嗯。”祁闊拉開一張椅子坐在嚴朗旁邊,“怎麽樣?”
“我有幾個問題問你。”嚴朗說,他翻到羅列問題的那一頁,“故事線能往前三個小時嗎?”
“可以,但沒必要。”祁闊說,“你為什麽想知道三個小時前的事?”
“因為目前故事裏加上我自己出現了七個人物,小蘇他們一直提醒說,我有同居的伴侶,我似乎跟他吵架了。”嚴朗疑惑地說,“如果這是真的,我現在是在出軌。”
“其實是你的伴侶出軌了。”祁闊說,“他不是個好人,你不用記挂他。”
“?”嚴朗皺眉,“你認識他?”
“我不認識,我做了一點小小的調查。”祁闊說,“去年6月5日的事情發生後,你回市局上報事故,他獨自出國,你倆也算是和平分手。”祁闊都有點佩服自己扯謊的水平,一個謊言要靠無數個謊言來圓,他眼睛不眨地流利編造,編得自己都要相信了。
“市局給你記了個小處分,沒有讓你寫檢查,後續半年你一直在工作。”祁闊說,“6個月後第一批病人莫名暴斃,你的三個隊員全部死亡,只剩下你一個人活着,市局将你扣押拘留。”
嚴朗低頭在筆記本上補全故事後續,一筆一劃寫字的樣子乖巧得像寫作業的小學生。祁闊忍不住上手捏一捏嚴朗的後脖頸,他問:“你的第二個問題是什麽?”
“穿梭機是怎麽穿越的?”嚴朗問,“是同一個時間段有兩個我,還是現在的我到過去的我身上?”
“意識融合,不會在同一時間點出現兩個你,會引起時間悖論。”祁闊說,“傳送越遠越耗費能源,我目前的假設是,将你傳送到6月5日早晨6點,按照那天的軌跡和節奏,你應該沒有機會提前運送貨物。”
“你的意思是,我有兩個選擇,一是救孕婦導致世界末日,二是不救孕婦,看她死。”嚴朗說。
“孕婦不會死,有人救她不是嗎。”祁闊擡手推一下無框眼鏡,“你只需要做好你的護送任務。”
嚴朗擰眉,他想起那位素不相識的西裝男人,如果他不幫忙将瘋男人摁住,那位西裝男肯定被瘋男人拿刀捅成篩子。
“啊……你在擔心另一個男人。”祁闊說,“他不是弱勢群體,他是個男人。”
嚴朗問:“Carlos還活着嗎?”
“他死了。”祁闊說,“6月5日的延寧機場T3航站樓出發層,停車場至候客大廳的臨時停車點周圍,僅剩十個人活到現在,統一稱為錨點110號。”
“你看過所有的記憶。”嚴朗說。
“我只看6月5日當天的記憶內容。”祁闊說,“為檢查記憶質量和連貫性,我浏覽一遍,儲存卡交給王工建模。”
“不建模你怎麽查看畫面?”嚴朗問。
“我看的是參數,解析代碼。”祁闊說,“建模的目的是方便你理解整個故事,如果我是錨點一號,就不用這麽麻煩了。”
嚴朗反手一把拍掉祁闊捏他脖頸的手,不滿地看向祁闊:“你嘲諷我。”
“……”祁闊揉揉被拍紅的手背,迅速認錯,“對不起。”
如此正經的道歉讓嚴朗覺得自己小題大做,他不好意思地低頭,露出一截蜜白色的脖頸:“那你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