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想開第32天

商辭晝這個皇帝當了七年, 七年時間幾乎是把整個積貧積弱的大商都翻新了一遍。

李隋川說的一點也不假,這熱鬧繁盛的花朝節不僅只有大商的百姓,容穆甚至還看見了幾個紅頭發的海外異人在表演百戲, 變花的,吹火的,大變活人的。

百戲,也就是類似于現代的魔術。

他站着看了一會,覺得比起現代來說實在是沒意思, 于是接着往人流擁擠處走。

為了哄那醋精皇帝, 容穆只得來這花朝節的萬國集市看一看,看着這裏會不會有人從外攜帶着真的蓮花來……若沒有, 他再自己暗箱操作一下。

玉湖的芽兒都是幼崽, 還沒長起來不能掰, 回家薅他的碧绛雪那更是不可能的, 但商辭晝也實在是可憐, 容穆一想起對方那雙落寞的眼眸,心裏就有些不太舒坦。

怎麽能有一個人念叨一朵花念叨了十多年呢?

看那亭枝闕,也不知道這人究竟是無情還是長情了。

最主要的是商辭晝念叨蓮花, 但他也是蓮花啊……總感覺非常微妙。

“客人, 這可不行!我不賣!你快走走走——”

容穆停住腳步, 朝臨河的一個小攤看去, 只見有一三十左右的漢子一臉怒容的趕人, 那漢子猿臂蜂腰, 身量極高, 瞧着像是個習武之人。

他沒看清對方究竟在賣什麽, 好像是一些精致的小木雕,周圍圍了一圈衣着華貴的公子小姐。

容穆正要離開, 又聽見他發出一道不滿的聲音:“你們大商人怎的如此霸道,還講不講理了,一群沒見過蓮花的土包子——我都說了這花我不賣不賣,要不是今日過節,我才不會把花拿出來!”

什麽花?

蓮花?!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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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穆頓時興奮,難不成他還真像商辭晝說的一樣“福緣深厚”?

他忙走上前,輕輕撥開外圍的人群,外邊圍了一圈的公子哥氣憤回頭,眼中就闖入了一張驚為天人的臉。

他愣住,不自覺間就讓開了位置,容穆朝他道了句抱歉,然後才擠到了最前面。

那漢子似乎是氣極了,小攤也不擺了,看樣子收拾東西準備走人了。

容穆連忙攔住他:“商士等等!”

那男人看向他,正準備要再罵,就對着猝不及防的一張俊臉啞了火。

“……呃,你,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不會賣這蓮花的!”

容穆有些不好意思道:“有話好商量嘛,大商人是沒有見過蓮花,不比你們南代,受這花恩寵喜愛。”

那男人聽了這話果真臉色好了許多,嘴中驕傲道:“那當然,我王治下有德,登上王位後曾下令不許再往大商販賣蓮花,我這株能帶出來,那不知道經過了多少官文審批……”

路人的臉色頓時有些微妙,容穆也一時頓住,不知道該不該接着溝通下去。

但那漢子又看了一眼容穆道:“公子長相,似乎不像這大商人士。”

容穆愣了愣:“……是,我本應該是南代人,自幼被拐賣來這大商的。”

周圍不少人本就在關注容穆這張碾壓凡人的臉,一聽這話,頓時七嘴八舌的安慰了起來,容穆忙攔住他們,對着賣木雕的商家小心提議道:“我知此花對你重要無比,但我家中有一病入膏肓的病人,他吊着一口仙氣就要見這已經開花的南代蓮,此番若我尋不回去,恐怕又要遭到他的打罵虐待……”

容穆嘆了一口氣,“您看,這事情能否再通容一下?你若同意,只管留下在大商的住址,我七日之內,必定還你十倍蓮株,保活的那種!”

那漢子起初還臉帶同情,如今卻是一臉不信任的模樣了:“這位公子可不能說大話,衆所周知,在大商誰還能種活蓮花?你今日拿了我的蓮,我那病妻恐怕即刻就要病死了——”

容穆之前也只是語存試探,此刻不由道:“病妻?”

“是……只因我那得了病的妻子需在大商求醫,我才會來此謀生,她沒了這花,可真就要活不成了,唉!”

容穆默了默:“不知你妻子患的什麽病?”

“……是嘔血,”那漢子臉色灰敗,不想多說的模樣:“此病多為南代人所得,早些年是能根治的,只是這些年來卻治不了了,她整日只能看着這蓮花吊着心神。”

有人忙在一邊問:“為何會治不了?”

那男人抹了一把臉道:“因此病需以大量蓮子入藥,缺了這一味,制成的藥丸根本就不起作用!”

容穆狠狠的楞在原地。

他想起一些基本常識,好像,蓮花,的确是一味很重要的中藥材,有養心補脾,升陽止血的效果。

那人接着道:“我王治下有德,極為愛民,只一件事,卻是自登位後嚴令禁止的……那就是不許再販蓮賣蓮,更不許以蓮入藥,凡違令者,通通都要被發配到南代雲幽山修建王陵。”

容穆驀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這南代王怎麽這麽像一個蓮花狂熱粉……?

話說他就是從南代王那裏出來的,商辭晝拐走了南代王親手養育的珍貴花苞,以南代王如此詭谲的行事作風,怎麽會風平浪靜這麽一些時日?

情況有異啊……倒像是在按兵不動,只等着時機反咬一口大的一樣。

那商家自覺說的有點多,忙将話頭拐回來道:“所以不論公子說什麽,這花我都是不能賣的,今日擺在這裏只是為讨一個吉頭兒,沒想到被這麽多人圍了上來。”

容穆緩緩吸了一口氣,一雙湖水一樣的眼眸看向那人:“你莫急,我只問你,若是在這花與你妻中挑一個,你選誰?”

老板不假思索:“當然是我妻!”

容穆松了那口氣:“原本我見你實在不賣是不願再糾纏的,但你若是選你妻子,或許我們可以互相合作一下。”

那漢子愣住,怔怔的瞧着容穆。

“……你、你什麽意思?你有辦法?”

容穆微微點了點頭:“你要多少蓮子?”

那人下意識道:“根治嘔血症狀,少說也得三袋!”

容穆又問:“多大的袋子?”太大了他也不好辦啊……

老板呼吸逐漸急促,他急聲道:“只要福袋大小!三袋就足夠!”

容穆眼神掃過小攤東南角的那株蓮花,花還是活的,被好好的養在一個小缸裏,但比起他圓潤健康的碧绛雪,這小可憐活像是營養不良一樣。

然而就是這麽一朵他瞧不太上的小蓮花,卻是無數南代人的精神支柱甚至治病藥材。

南代王愛民如子,卻只在此處心狠如斯,可見他對蓮花的重視程度之深!

容穆心道了一句不好辦,他如今人在大商,碧绛雪又日夜吵着要住玉湖豪宅,一時半會根本不可能回到南代王身邊。

但碧绛雪的耍賴都不是什麽難事,更難辦的是背後的大商國君。

商辭晝光是京都衛就有兩支,還不算其他的軍隊與暗中要人性命的利刃。

那南代王看起來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兩國相安無事休養生息七年之久,若是這兩個人因為他而撕起來,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容穆回神,将這些暗地裏的不妙猜測壓了壓,伸手朝那老板要了三個裝木雕的布袋,看起來也就像是福袋大小。

他一邊拿過小袋一邊垂下眼眸道:“治好了你妻子,你是否就要回到故國了?”

老板道:“那是自然!”

容穆擡眼看他:“你能通過官府重重批文,想來也是有幾分本事在身上的,我有辦法治你妻子,你不僅要将此蓮送我,還要幫我做一件事,放心,不是很難。”

漢子激動的臉色發紅:“只要公子不騙我,我定然答應公子的訴求!”

容穆認真的看着他道:“我要你歸國後,想辦法與南代上面的官員打上交道,別的不用做,只需暗示他們大商不再是之前的模樣……你就說,大商也能養蓮了,懂了嗎?”

只要南代王知道大商也能養蓮花了,那他就算是聽到之前那幾個細作告狀,也一定會按兵不動好一陣子觀察,這之間的時間已經足夠他與商辭晝弄清楚二人之間的糾葛。

那漢子眼眸忽地瞪了瞪:“大商能養蓮了?!你不是在騙我?”

容穆笑了一聲:“你不信?”

別說這老板不信,就連周圍的大商百姓都不相信,容穆嘆了一口氣,一手拿着小袋,一手裝模作樣的朝袖口裏面掏去,他第一次只抓出來了一小把,後面像是越來越熟悉,每一次伸手出來,細白的掌心中都會有一顆顆潔白如珍珠的蓮子。

那蓮子飽滿如玉,顆顆光澤,讓對面的漢子看的眼睛都直了。

周圍人也是一陣驚呼,根本沒想到這個漂亮的小公子伸手就能拿出來這麽多珍貴的蓮子,還游刃有餘的模樣。

容穆滿滿當當的為他裝了三大袋,還問道:“夠不夠大哥?不夠我還有——”

漢子原本激動的紅臉慢慢變得有些動容發白,他看着容穆,就像是在看一個下凡救命的神仙。

“……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漢子聲音顫抖道。

容穆本想直接說名字,卻擔心這些直心眼的古人以後揪着他報恩怎麽辦,于是腦子一轉道:“我叫容亭枝,今日不是幫你,是我們互取需求,你不必心有負擔,只管拿這些東西去救你的妻子,我也要拿你的蓮花去哄家裏的病人。”

說着他遞過手,本想直接将手中的袋子遞過去,卻見那人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雙手高舉伸過頭頂:“此回饋貴重如斯,原綽當永世銘記于心!公子以後若來南代,只管在王都找我,我就是王都人士!”

容穆手指一頓,告訴自己習慣些習慣些,這才哪到哪,要是讓這些南代人知道他就是蓮花本花成了精,那不得被搶回家供起來……哎呀。

真是煩惱。

那商辭晝估計真得哭出聲了。

容穆接過對方給他的小花缸,愛憐的撫了撫花苞頂部,綠白光點悄無聲息的傾瀉而出,那小蓮花瞬間抖擻了起來。

他辦完事就在人群中毫不留戀的轉身離去,如一朵不沾世俗的雲,周圍人不自覺的為他讓出了一條道路,多數都目光癡癡的看着他的身影。

原綽也是虎目發紅的看着容穆,在某一瞬間,好像在這位公子身上看到了南代王的影子——

如此氣度,他真的是一個被人随意折辱打罵的人嗎?誰會忍心那樣對他?

但原綽知曉如今他身無一物在大商為妻治病,不若他在南代那樣或可幫這公子一把……

容穆今夜動了不少的靈力,他只快步走着,要給那鬧人的大商皇帝帶回蓮花,完全沒有注意到凡是他所經過的地方,路邊的花苞全都在快速的競相開放,開到極致,那已經爛熟的花兒便脫落下來最好看最香豔的花瓣,打着旋兒的追着前方少年的腳步。

起初并無多少人察覺這等異象,直到某個路過的低矮孩童驚呼了一聲:“啊!”

周圍人這才逐漸的看了過來。

容穆也被這一聲驚住,他偏頭看去,就見那孩童一臉驚訝的指着他的腳底:“娘!娘!這些花瓣都在跟着這位哥哥!”

旁邊的婦人也是一愣,下意識跟着看向了容穆的腳底。

容穆抱着那株營養不良的小蓮花,無措的退了兩步,這一退不要緊,周圍更多的人都看了過來,周身的蓮香不知何時濃郁了起來,幾乎将他整個人都包裹住了。

有人開始竊竊私語:“他走路怎麽腳底下好像在發光啊……”

“是啊你也看到了嗎?我瞧着他腳底下像是踩着什麽一樣……”

容穆自知自己不是正兒八經的人,但他也不知道碧绛雪逐漸想開會給他帶來什麽附加效果,聽着這些人嘴中好奇的讨論,和周圍越來越放肆打量的目光,容穆心底微慌不自覺的倒退,然後砰一聲撞在了一個挂着彩衣的架子上。

周圍酒肆樓閣裏有人探身下來看熱鬧,他神色有些慌亂的跟着低頭,就瞧見自己每動一步,腳底下都會浮現出淡淡的蓮花紋樣。

容穆:“……?!”

與此同時,方才周身那股忽冷忽熱的感覺越發侵襲了上來,首當其沖引人注意的就是那頭無風自動的黑色長發。

此番狀況太過妖異反常,引得樓上有公子哥驚呼不已。

“夏侯兄,你快過來看!”

夏侯燕百無聊賴的走近,眼眸一晃,就瞧見了一個分外熟悉的身影。

那少年用胳膊支着身後的架子,在半條街的詫異目光中孤立無援極了。

夏侯燕看了一眼,忽的捶了一把窗橼,難得不文雅的罵了一句什麽。

周圍人:“夏侯兄,你怎麽了?”

夏侯燕面色難看:“李隋川去哪兒了?他剛才不還在這裏?”下面這人要是出點什麽事兒,他們就都不用活了!

夏侯燕想起今日出門前父親的叮囑,和李隋川的暗示,連忙就要喊上幾個暗中守候的長翎衛下樓,卻在此刻,誰都沒有想到,有一支穿雲利箭,隔着無數人群帶着破空聲呼嘯而來。

夏侯燕瞳孔驟然緊縮了一瞬,但已然來不及,眼睜睜的看着那箭矢朝着容穆而去——卻砰的一聲釘在了那身側挂着彩衣的細繩上。

寬大華麗的彩衣應聲而落,周圍人倒吸一口涼氣,驚嘆這箭法精準恐怖至極。

容穆腦子混沌,如被火燒,今日出門前與碧绛雪貼來的能量似乎已經耗盡,反而要被本體霸占了這具身體的神思!

然而這還不是最讓他感到驚恐的事情,在他的視線中,自己原本的長發随風而起,上一秒還黑如鴉羽,下一秒再晃進眼中就變成了雪白的顏色。

那白從發根開始蔓延,一直到發尾,原本發尾被深黑色掩蓋的绛紫,也在這抹白絲中闖入眼睛,漸變着與那銀絲連接在了一起。

一根兩根,無數根。

他瞳孔乍看黑色,卻在深處流轉着濃郁錯亂的深紫,像是最精美脆弱的琉璃。

容穆恍惚聽到有人在喊他,驀地擡頭,就看見百米外人群終處,方才收他蓮子為妻治病的原綽手握長弓,背背箭矢,朝他驚聲喊道:“亭枝公子快走!”

容穆深吸了一口氣,忍着肺腑的燒灼彎腰撿起地上寬大華麗的彩衣,将那繡着金絲銀線的兜帽一蓋而上,拉下了頭側的繁花面具,金珠流蘇劇烈晃動,他轉瞬跑進了暗巷中。

無數花瓣跟在少年的身後打着卷兒,最後追不上氣餒的落了一地紅黃綠藍的顏色,如同一張通向王座的長毯。

華麗到詭異,又勾人到極致。

夏侯燕看着這幾乎是在一瞬間發生的事情,身邊有紅甲衛也明顯都還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有人開口,喃喃道:“大人,我不是在做夢吧,我好像看到……”

夏侯燕倒吸了一口涼氣拍向他:“你就是在做夢,快去找李隋川那倒黴蛋,今日若是弄丢了這位主子,你我就等着午門法場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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