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想開第33天
容穆很明顯的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伴随着心跳聲一起席卷上來的還有他急促的呼吸。
空氣過快的進入肺部,讓他整個胸腔都像是炸開了一樣難受。
他知道,從出現異常的那一刻起, 他就已經不能往燈火處跑了,于是容穆一路幾乎是哪裏黑往哪裏鑽,只是這黑越濃郁,襯着他腳底的步步生蓮就越發驚豔明顯。
彩衣是花朝節特有的服飾,并不過分浮誇, 反而精美高貴, 環佩叮當,将方才跟着他的花瓣遠遠的甩在了身後。
今夜城中家家點燈, 人人都在街上熱鬧, 長長的暗巷根本沒有幾個人影, 有也只是無家可歸打着瞌睡的乞兒。
容穆絲毫不敢停歇, 紅色的燈籠在他的視野中飛速倒退, 就在某個肺部快要炸開的瞬間,他在通街的拐角處徑直撞上了一個人。
飛速奔跑之下相撞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幸虧他本身不是什麽真的肉體凡胎, 容穆倏的轉身避開, 将白色的頭發盡數遮蓋在了寬大的兜帽下。
他緊緊靠在牆邊, 一步都不敢動了。
……動就是步步生蓮警告。
那人似乎很是靈活, 也腳底微動快速讓了一步, 但很快穩住, 對方身形高大, 慢慢悠悠的拍了拍衣角, 一只手上挂着花燈零嘴甚至好吃的小果。
暗巷中無光,叫容穆整個臉都被蓋在了陰影下, 他還戴着面具,若是膽子小一點的人,恐怕當即就要被吓得罵娘。
但對方似乎為人沉穩,沒有理他,也奇怪的沒有說話,而是看都不看他就轉身,往他方才來的方向走去。
容穆從面具中往外看了一眼,這一眼,讓他今晚的驚恐直接到達了極致。
墨藍衣袍,長發高束,一只手空着,一只手拎着容穆眼熟的所有東西,還有他咬了半口的糕點!
……商辭晝。
他為商辭晝找蓮,商辭晝不是應該在原地等他嗎?為什麽對方會從這個近道走過來,偏偏還腳步堅定的往他剛才跑出來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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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穆不敢往深處想象,因為這件事情想破腦袋也只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商辭晝敢放他一個人出來,不是什麽大度信任,而是他根本就确信,這大商京都,全都是他的天羅地網!
商辭晝甚至都不用走別的岔路,無論他在哪裏,都會被他找到——那方才在酒肆樓閣上的年輕公子,有多少是僞裝起來的天子衛和長翎衛?這些人能聚在一起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專門盯着他。
當年失去了住在亭枝闕的那個人,權勢沒來得及集中在手中,無能為力悔恨終生的滋味商辭晝可能是嘗遍了。
現如今他成了皇帝,成了把控一切的天下之主,又抓住了一個他,如同抓着一個補救過去的救命稻草,性情比曾經偏執一定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容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看着商辭晝漠視他人的背影,頭一次有些慶幸這個人骨子裏的那股冷漠無情。
他從不會在不關注的人和事上廢話,也不會給太多的眼神,真生氣了直接殺了了事。
但此刻他急着要去找他的“亭枝”,反倒不在乎撞上的究竟是哪個冒失鬼了——容穆扶着牆,一步一步的倒退,每退一步,腳底都會微微閃爍一下,濺出星星點點的綠白。
那綠白夾帶着一點紫色,慢慢悠悠的飄入了夜空當中。
見對方始終都沒有回頭的趨勢,容穆終于一咬牙,轉身拉緊兜帽往更黑更深處而去。
但他沒有看到,就在他轉身的一瞬間,空氣浮動,走在前方的男人忽然停住了腳步。
商辭晝緩緩回頭,一雙深邃銳利的眼眸收進了方才之人的背影。
那人背後披着大大的彩衣,像是剛從百戲場上下來的異人,長長的拖衣蓋住了他的腳面,暗巷兩邊紅色燈籠搖搖晃晃,有燈芯火苗順着那人跑過的方向遞次炸起,一盞一盞,燃盡生命一樣想為那個人照亮腳底的路。
詭異又華麗。
商辭晝微微歪了歪頭,又往人聲鼎沸燈火通明的暗巷那頭看了一眼,他腳底動了動,鼻端逐漸浮上了一股濃郁馥雅的馨香。
皇帝忽的笑了一聲。
還沒等商辭晝召出身邊隐衛,街巷那邊就過來了好幾個身穿甲胄的人影。
夏侯燕平日裏吊兒郎當,但他極有眼色,上次挑撥容穆與李隋川的關系那是他知道不會有什麽嚴重後果,只單純想當個樂子人。
但這次不同,這次李隋川抛下往日成見專程找了他一趟,說這花朝節當夜,人人都可以出事情,但唯獨一個人,半分閃失都不能有。
李隋川這個大倒黴鬼,本來好好的盯着那位小祖宗,怎的突然跑去看什麽賣木雕的南代商士?!剩他一個人,關鍵時刻連人手都調不太足。
然而比這更恐怖的是,他們追到一半,就已經遇見了正在尋容穆的天子。
夏侯燕背後冷汗浮了一層,他深喘了一口氣,快速上前道:“陛下。”
商辭晝點了點頭:“李隋川呢?”
夏侯燕彎腰:“李将軍不知在何處。”
李贏之啊李贏之,這次不是我不救你,是你自己倒黴撞上去的!
商辭晝“哦”了一聲:“你們一個個的,怎麽都面如土色?”
夏侯燕快速道:“回陛下的話,方才臣等跟着容公子随身保護,來到了這萬國集市街口,見容公子在萬國集市買了一株珍貴小蓮,正要走的時候卻——”
說到這裏,夏侯燕卻突然恍住了,有星星點點幾不可查的碎光沉入了他的身體當中。
商辭晝聽着他未完的話,語氣如常道:“容穆怎麽了?”
夏侯燕眉頭緊皺,身後的紅甲長翎衛臉上也逐漸帶上了茫然和不知所措,像是被什麽幹擾了正常心神一樣。
商辭晝哼笑了一聲:“莫不是就這麽一點事情,你就記不住了?”
夏侯燕心內一悚,人人皆知天子不留無用之人,但他心內實在驚恐,他的記憶好像在一瞬間被什麽強行更改了一樣,怎麽勉強挽留都無用,只無能為力的任由那點驚豔回憶被壓制的無影無蹤。
夏侯燕眼眸一動,再擡起眼睛,嘴中就比剛才平靜了許多:“回陛下的話,容公子方才在萬國集市買完花,便急匆匆的走了,臣擔憂容公子暗中出事,所以才匆忙追了上來。”
商辭晝看了夏侯燕一眼:“他是不是穿了一件花朝節彩衣?”
夏侯燕低頭:“是。”
商辭晝:“他為何要穿寬大彩衣?”
夏侯燕默了默,嘴中下意識道:“許是容公子喜愛這等絢麗多彩的東西。”
商辭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夏侯燕臉色雖有些慌張,但根本沒有方才見到他時那種驚恐之狀,好像就是單純的将人跟丢了一樣。
看他身後那些紅甲衛,也全都是一樣的臉色。
商辭晝手指微微動了動,暗中就有人飛了出去。
他斂下眼眸,腦海中無比清晰的回憶起彩衣之人與他相撞之時的場景,那麽清晰,那麽真實,還有滿身熟悉香味,與腳底那淡淡的,異常的光。
容穆……
見了孤,為何還要帶着孤的小蓮花跑掉呢?
皇帝将手中七零八碎的東西交給一個禁衛,語氣又輕又慢道:“去把李隋川找出來,讓他帶上天子衛過來。”
夏侯燕心內一緊,行了一禮,袍角旋動迅速離去。
容穆哪裏知道,商辭晝這個鼻子靈通的皇帝打一照面就将他認了出來,他甩過身後那些人,最後跑到一道封死了的院牆處。
容穆深吸一口氣,抱着那朵被風吹成了一邊發型的小蓮花崽子。
若不是不能在皇帝面前直接掏花,他還用滿京都的找別的蓮花搪塞操作嗎?
容穆當初是真的打算,若是實在找不着蓮花,他就找一個無人處給商辭晝變一朵回去哄哄他,但如今,他分外慶幸自己沒有沖動——袖子裏掏蓮子尚還可以解釋,若是被商辭晝的人看見從袖子裏掏出一朵大蓮花,那可就是驚悚了!
容穆擡眼,眼眸深處是流轉的暗如黑墨的深紫,高高的院牆就攔在他的眼前。
為什麽會這樣?
他究竟被碧绛雪變成了什麽模樣??
容穆神魂三觀都受到了嚴重沖擊,穿着一身只有在花朝節才能看見的彩衣茫然的在原地停住,彩衣上墜着無數珠子與玉佩,叮叮當當的吵鬧着。
他見四下暫時無人,便幹脆隐了身形進入院內,黑漆漆的院落中有一股燒香的味道,容穆咳了兩聲,脫力般坐在了院中被紅色福繩圍起來的大樹底下。
樹根盤旋交錯,凸起了一塊,少年喘着氣,重重将腦袋靠了上去。
華麗的彩衣鋪設在樹底,寬大無比,将他整個人都包裹了進去,容穆深吸了幾口氣平息心跳,然後緩緩舉起了右手。
手指依舊還是那個模樣,但好像比之前更加光滑許多,指蓋平滑細膩,每一處細節都像是被天道精心雕刻而成。
腦後的發絲被淩亂的壓住,容穆轉頭,滿目就闖入了銀雪一樣的白……還有發尾那妖異的绛紫色。
容穆:“……”
碧、绛、雪!
這是什麽?随即挑選幸運蓮花染發是不是?!
胸口中那股火燒火燎的疼越發明顯,容穆實在忍不了那股尖銳疼痛,一手抓開衣領,就見胸骨處有一靠近心髒的地方在燒紅着。
那塊紅異常詭異,每閃動一下,容穆的痛苦就多了一分,他捏緊衣襟蜷起身子,将自己緊緊縮成了一團,綠白色的光點從他的身上漫出來,飄在黑夜的大樹底下,像是無數只螢火蟲。
牆外,有暗衛追到這個地方,警惕疑惑的擡頭看了看。
過了不知道多久,容穆心口那股子疼痛才慢了下來,有綠色的光覆蓋上來,讓那處變的清涼舒适。
他的頭發全都白了,若不是發尾的顏色昭示着這只是一次二次化形,恐怕見了他此刻模樣的人還會以為他受到了什麽非人折磨。
要死……
碧绛雪在大庭廣衆之下坑害他,容穆哪裏知道來到這個時代最初的模樣根本就不是他真實的樣子。
此刻白發覆面,滿身螢火,步步生蓮,才是他最真實的蓮花精模樣!
容穆沉重的喘着氣,胸膛微微起伏着,他閉上眼睛想要緩和一下,腦中忽然就響起了一道聲音。
“……你就是我那太子哥哥藏在東宮的妖人?”
“瞧着年齡也不大的模樣,怎麽就能勾引的我大商太子神魂颠倒?”商辭榭語含嘲諷輕蔑:“我已奉了父皇旨意,要将你這魅惑太子的南代妖人抓起來……”
商辭榭陰笑了一聲,低聲道:“太子哥哥本殿下暫時動不了,你區區一個南代小奴我還奈何不得嗎?分明就是有娘生沒娘養的皇子,還不受寵,憑什麽要霸占着儲君的位置不放?父皇最恨巫蠱妖術,此事一出,他太子之位還保不保得住都難說……至于你,更是死路一條!”
容穆緊緊皺着眉頭,指骨泛白的抓着衣襟,但腦海中的聲音還在繼續聒噪:“本殿下有父皇旨意!衆禁衛聽令!将這東宮被迷惑的奴仆全部殺掉!一個都不許留!”
有一道年輕一些的熟悉聲音怒而響起,“四皇子不可!這裏是東宮,容不得你來放肆!”
商辭榭呵了一聲:“東宮?劉東,你忠心為主本殿下可以理解,但你愚忠可就不行了啊……皇後娘娘将你安排在這東宮,難道就是讓你眼睜睜看着嫡皇子被妖人魅惑的?!”
劉東被封住了嘴巴拉到了一旁,容穆感覺有誰拽住了他的肩膀,又被他甩開。
他聽見一道略顯稚嫩的聲音響起,半分沒有被人叫做妖奴的低下,反倒不卑不亢比商辭榭更像一個天潢貴胄。
“算我倒黴,你怎樣才能放過他們?”
商辭榭陰冷又嚣張道:“我那太子哥哥不是挺喜歡你的嘛,你若是沒了,我們一家人才好慢慢說事情,你如果一直在這裏待着,難保我們大商儲君不會被你這南代小奴迷了魂去——”
一股感同身受的巨大怒氣在容穆的心底蔓延開來,福繩圍繞的是一顆四季桂樹,此時正值五月,其上開着金燦燦的桂花,桂香與蓮香交織在一起,如同一個溫吞的長者在安慰這朵可憐的小蓮花精。
所有嘈雜的音色連同着遠處街上的腳步聲,讓心房鼓噪,吵的容穆耳朵發疼。
接下來的回溯短暫又模糊。
只在這記憶恍惚的最後時光,他聽見了一段平穩但細小的聲音。
“商辭晝是天生帝星,不論遭遇多少磨難最後都會成為史書流傳的皇帝,他比你們任何一個皇子都要厲害,你今日嫉恨他,要拿我出氣,可你知不知道,我也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來捏一把的軟柿子……你們大商皇室肮髒污穢,唯獨一個太子還能勉強看看,今日你帶的只是皇帝旨意,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商辭榭,你若逼死我,只會被天道唾棄,最後定會落得千刀萬剮的下場,你的母族,你的權勢,都會如過眼雲煙一樣全部消失,在史書上半點蹤跡都不會留下……你根本,比不上他。”
這道宛若詛咒一般的話語落下,容穆就驀地打了一個寒顫。
這段話太過真實,真實到好像就是從他口中說出去的一樣,火光從院牆處飄過又走遠,隐衛連同禁衛幾乎全部出動,連一個犄角旮旯都不敢落下的在找一個彩衣少年。
綠白光點螢火一樣上下漂浮,滿樹桂花迎風而散,飄飄揚揚的落了容穆滿身。
容穆狠狠的喘了一口氣,他将落在頰邊的桂花往旁邊撥弄了一下,白發上頓時點綴上了金色的星點。
花不停在落,他躺在樹下,不一會就蓋上了一層金被。
容穆微微睜開眼睛,手指将那白漸紫的頭發扯上來看了一眼,然後洩勁兒一樣又扔在了一旁。
他知道伴随着二次化形,碧绛雪這次共情的是什麽東西了。
是曾經住在亭枝闕中的那個人的過往,是商辭晝最痛最不願提起甚至因此都沒有了記憶的根源。
胸口那處劇痛緩緩平息了下來,容穆眼神放空。
可是,為什麽碧绛雪偏偏要讓他知道這一切呢?
唇齒間似乎還有冰糖山楂的甜香氣,容穆的眼眸在繁花面具下緩慢眨動。
恍惚間有清淩淩的水聲響起,催的容穆眼皮發困,他知道自己如今狀态詭異,但他也知道商辭晝若是找不到自己,恐怕更是一件大麻煩的事情。
……那幫了他一箭的人能不能全身而退?那樣的身手,在南代恐怕也是萬裏挑一之人。
“碧绛雪啊碧绛雪,你今日這一出真是害慘了我……”
容穆此刻孤立無援,就如同當年那道聲音的主人一樣。
只是不同的是,他不是當年舍己為人的南代小奴,商辭晝也不是當初羽翼未成的大商太子了。
他有足夠的權力與能力,他把控着這大商所有的角落,是萬人之上權勢滔天的皇帝,只要是存心想找一個人,不出半個時辰絕對能搜遍全城。
周身慢慢冷靜下來之後,容穆才感覺找回了一絲精氣神來,他靠坐在桂花樹下,想趁着這點時間看能不能先将頭發弄回去。
但不知道是不是頭一回二次化形,他心裏念了半天都還不見發絲變色,那顏色雪一樣的白,捧在手心,涼絲絲的柔順,有一種觸目驚心的脆弱感。
容穆氣餒的将腦袋在桂樹上磕了幾下,只好心底默默祈求天道寵愛他保護他,好讓所有見到他的人都能忘記他的模樣——最好最好。
都當成浮生一場大夢罷了。
圍繞桂樹的紅繩上挂着生鏽的鈴铛在搖晃響動,有絲絲紫光攜帶着綠白螢火飛上夜空,朝着熱鬧城中傾灑而去。
叮叮玲玲。
容穆毫無所覺。
他漫無邊際的想,一會見到商辭晝該說什麽?要不直接就說自己被他給氣白了頭發算了——可是這妖異紫色又該如何解釋?
遠處,隔了幾間屋子的院門被砰的一把推開,禁衛們的腳步淩亂,容穆好像聽到了李隋川匆忙的聲音。
“……陛下,隐衛們也提供了線索,人應該就是在這裏了。”
容穆聽見有誰低低的嗯了一聲,腳步聲從青石磚面上傳來,錦靴着地聲分外明顯沉重,但只有這一道聲音,好像其餘的禁衛都被留在了原地。
商辭晝拐過一道牆角,眼中就闖入了一顆巨大的桂花樹,桂樹似有百年,外圍的紅福繩都褪了色,那股濃郁到極致的熟悉花香更為明顯的撲入鼻子。
他眼眸動了動,朝着樹後那一角彩色衣裳走去。
方才飛向城中的光點圍繞着皇帝轉轉悠悠,卻死活都滲透不到他的身體裏去,最後委委屈屈的沉入了土地之下。
容穆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他緊緊的捏住潮濕手心,指骨都泛了白色。
那個男人的腳步在樹背後停住了,容穆恍惚間聽見商辭晝開口道:“亭枝,是你在這裏嗎?”
容穆默默咽了咽喉嚨,沒說得出話來。
他的頭發被風吹着動了動,癢癢的貼在耳邊,黑夜中,顯眼的白絲逐漸暗淡褪去變成純正的黑色。
商辭晝似乎是笑了兩聲,他從背後繞過來,眼眸緩緩側看,那個身穿彩衣的少年逐漸充斥了視野。
容穆聽見商辭晝慢慢地,慢慢地松了一口氣。
“啊,果然在這裏,孤還在想,若是找不見你怎麽辦,亭枝,你方才見了孤,為何要跑呢?”
容穆頓了頓,金絲銀線的兜帽蓋在他的頭頂,稍稍一動就掉下來金色的桂花星子。
……這暴君果真因為他跑路受了一點刺激,此刻稍微有些不太對勁。
桂樹周圍螢火一樣的光點不知道何時散去了,商辭晝緩緩走近:“亭枝,你叫孤在原地等你,可是你卻半天都不來找孤,為了找你,孤可是将能派出來的人都派出來了,不過你別怕,孤讓他們都在外面候着。”
容穆是真的想回到過去,好好的拎住四皇子的領口問一問他,做什麽不好非得搞了人家心尖尖上的“南代奴”,這下好了,讓好好一個皇帝十年間硬生生變成了這般模樣!
頭頂上的兜帽被溫柔的敲了一下,震下來了好些桂花,容穆看着商辭晝慢慢蹲下身子,小心又憐愛的替他拂了拂衣擺上的碎葉子。
待做完了這一切,容穆才聽見商辭晝緩緩起伏了一下胸膛,自上而下,擡起修長手指掀開了他的帽圍。
夜風仿佛還帶着遠處百花的香味,混着零零散散落下的金色,萦繞在二人周身,容穆一眼望進了皇帝的眼睛。
這個人,在此刻,瞳孔仿佛是一灘濃郁到化不開的黑墨,表情雖帶着笑意,但眼底深處卻是一股令人心驚的獨占與偏執。
容穆張了張嘴巴,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對方柔柔的觸了觸他臉上的流蘇面具,又拿過他護在懷中的小缸崽子。
商辭晝看了一眼他,又緩緩看向被一手握住的圓木缸,摸了摸它語氣緩緩道:“孤擔心的要死,找到你了……孤的小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