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綻放第76天
離宮苑是皇宮一個東北角, 先帝時期是專門用來圈養猛禽異獸的院子,商辭晝當了皇帝,覺得這些畜牲留着還要浪費糧食, 于是放歸的放歸,放歸不了的全都送與了世家大族,總歸不會浪費皇宮的資源。
容穆聽着憐玉一路念叨着道:“那些年主人不在,皇帝也不知道通了哪門子的竅,要麽就是打仗, 要麽就是斂財, 我現在想起來,他該不會早為了向南代提親做準備吧!”
容穆心內好笑:“不只是為了我, 他斂財的頭腦早就有所顯現了, 估計之前純粹就是沒事幹閑着也是閑着, 充盈國庫什麽時候都是第一要緊事。”
憐玉替他打着一把油紙傘, 秋末冬初的冷風便刮不到容穆的臉上。
“總之這離宮苑地方不怎麽好, 皇帝一年到頭來不了幾次,之前又是個放牲畜的,将別國的人和東西安排在這裏, 多多少少都有些輕蔑。”
容穆身穿白羽長袍, 落葉在他袍子底下打着旋兒。
他緩緩道:“自古成王敗寇罷了, 大商自譽禮儀文明之邦, 但按照商辭晝的道理, 要是不遵守禮儀回頭便是邦邦兩拳, 對外和平建立在絕對的武力威懾之下, 明眼的小國自然是要服從讨好, 畢竟打頭的一個西越已經沒了。”
憐玉感嘆的搖了搖頭:“帝星恐怖如斯,不過我還是覺得, 主人才是最厲害的。”
容穆跨過一道門檻,聽見憐玉接着道:“殺生容易救生難,商辭晝太過尖銳惹人恐懼,不比主人柔懷似水,誰見了您都心生喜愛。”
“就你嘴甜。”容穆笑道。
憐玉腼腆的垂了垂眸子:“主人小心臺階。”
離宮苑門口站了一個熟人,容穆走到近前才看見是好久不見的隐一,商辭晝上戰場的時候沒帶隐衛,叫隐一着實憋屈了好一陣子。
兩個守門的小侍位還不太認識容穆,看見隐一跪迎也連忙跟着跪了下去。
“殿下安好。”
容穆:“嗯,你家主子呢?”
隐一起身回道:“陛下正在裏面,見過朝臣就過來了,這次不少國家都送來了珍禽異獸,還有奴隸與珠寶,陛下親自來給您挑些新奇的小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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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隸?容穆不解:“怎麽還将人都送了過來?”
隐一替他推開離宮苑的大門道:“殿下切莫誤會,他們也都是趕好着送,不止奴隸,還有些歌伎樂師,殿下若是感興趣,也可傳喚着叫他們演奏。”
容穆随意點了點頭,跟着憐玉便往裏面走去。
隐一又對着他的背影微微俯身,旁邊的小侍衛好奇道:“大人,這位是……?”
隐一看向二人:“今日是我在這裏有所提示,以後你們見着白袍紅衣主仆二人,皆要像見着天子一樣恭敬,若是叫陛下知道這位主子被怠慢,你們恐怕連明天的日頭都見不上了。”
二人心中一悚,忙道:“是、是,想來這位便是南代那位王子殿下了?”
隐一嗯了一聲:“還算知道點東西。”
二人對視一眼,壓下了眼光中的驚豔,這幾日在這裏見過的異國美人也不少,但誰到了南代王子面前,恐怕都如同星光見了太陽,被壓的什麽都看不見了。
也難怪陛下神魂颠倒,這張臉玉質金相,換誰誰不迷糊啊……
容穆與憐玉進了離宮苑,才看到裏面彎彎曲曲的,屋子也被分成了好幾個院落,好些都是大門緊閉蕭瑟無比,少有幾個倒是有人住的樣子,只不過這裏如同冷宮,院中也沒幾個侍應的奴仆,估計這些他國來客都是自食其力。
憐玉替他踢開腳下一團枯葉:“皇帝可真是會省錢。”
容穆打量周圍,的确,亭枝闕的一個小角都要比這裏貴重,商辭晝這心也偏的忒厲害。
主仆二人邊聊邊走,隔着幾扇窗戶,好些人都在暗中觀察他們。
這些人大多都是被送來的奴隸,敢将窗戶開一條小縫的,都是些美貌且身懷技藝的伶人。
憐玉将傘往下遮了遮,容穆便也沒怎麽發現,他只抄着手閑庭信步一般,整個人的氣質都與這裏有些格格不入。
角落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容穆疑惑的“嗯”了一聲,憐玉的傘遮住了他的視線,容穆停下腳步擡手,用指尖将傘面稍往上推了推,頭微微歪着往旁邊看去。
窗戶後疊蘿蔔一樣的小奴隸便哎呦一聲栽了下去,憐玉皺了皺眉,容穆笑道:“無事,走吧。”
憐玉:“這些小國之人好生無禮!”
容穆摸了摸憐玉的腦袋:“寄人籬下的可憐人而已,找商辭晝才是正事。”
憐玉這才作罷。
二人走過不久,院中才響起了人語聲。
“……他是誰,怎麽能随意走動?”
“他是來找大商皇帝的嗎?”
“這麽漂亮,皇帝一定很寵愛他吧……”
“噓別說了別說了,聽說大商皇帝會吃人,用頭骨當酒杯呢!”
被傳用頭骨當酒杯的皇帝正站在滿地堆放的金銀珠寶當中,手上已經捏了幾個好玩的小物件。
容穆走進門的時候,正好瞧見商辭晝半蹲着起身。
“挑出什麽好玩的了嗎?”
商辭晝回頭,臉上瞬間溫和道:“怎麽過來了?郎喜不是說你累了,要好好休息休息——”
容穆嘟囔:“我累什麽啊,一路都是馬車,再睡人都要傻了。”
商辭晝走過去用手指蹭了蹭他柔軟的臉頰,憐玉在一旁收起傘面,傲嬌的哼了一聲站到門外面去了。
“亭枝,你看看這裏面的東西,有喜歡的嗎?”
容穆大概掃了一眼:“也還好,你看着挑就行,我來找你是有一件事兒。”
商辭晝:“什麽?”
容穆:“你如今不願意我回南代,王兄恐怕沒那麽容易被糊弄過去,你給城門口的人說一聲,萬一王兄找我,別把他攔到外面了,你要是對他不好我肯定要胳膊肘往裏拐!”
商辭晝眼睛一動:“那是自然。”
容穆一屁股坐在旁邊一個寶箱上:“我真是拿你們倆沒辦法了,恨不得将自己扯成兩半,一半給南代用,一半留在大商。”
商辭晝聽見這話臉色更是柔和許多:“換做以前,你定然一心要往南代跑,如今能這樣想,孤心中開心至極,亭枝定然又把孤往心窩處挪了挪。”
容穆抱起手臂,小聲道:“我才沒有。”
商辭晝好笑道:“又說謊。”
容穆:“愛信不信。”
商辭晝走過去,與他坐在一處:“孤還想着留你在大商,你定要生氣,便趕着來此處找些小玩意讨好你。”
容穆看他:“我是挺生氣的,王兄辛辛苦苦拉扯我長大,我對南代的依戀很深刻,若不是正值秋冬之日,就算你強留我,我也定要回南代去。”
“如今我是想着暫時無事,我也不能太渣,都親了你了還轉頭無情的回老家……你和王兄二人真是叫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商辭晝慣會撿好的說:“亭枝真是體恤孤。”
容穆蹬了一下他的腳尖:“我是心疼自己。”
商辭晝将手上的短笛遞給他:“亭枝不要生孤的氣,南代好風雅,你要是心情不暢,便叫這裏的樂師替你解解悶。”
容穆把玩了一下手中的短笛,道:“你和王兄不要打起來,我就什麽心事都沒有。”
“那自然是不會。”商辭晝微微笑了笑,“孤連□□都送出去了,誠意天地可鑒。”
容穆看了他一眼,将短笛湊到嘴邊吹了幾個音符。
商辭晝:“好聽。”
容穆無奈:“你聽清楚了嗎就好聽,真是閉着眼睛都能吹,和憐玉一個模樣。”
商辭晝:“亭枝人美心善,還精通曲藝——之前不還說自己是笨蛋?南代王室的血統如此純正,你又怎麽會是真正不通竅之人?”
容穆:“打住,就讓我當一個笨蛋吧,我回南代那幾個月,王兄勤奮成那樣也沒叫我幹什麽,你如今倒是會拿着政事來找我說道,以後不要用這些東西煩我。”
“可是孤覺得亭枝說政事的方式很新奇,總是會有一些孤很感興趣的想法出現,孤喜歡和你說這些。”商辭晝又接着道:“不過你要是困了,我們便不說了,身體最重要。”
容穆側目:“你最近好像非常關心我的身體。”
商辭晝笑了笑:“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越是喜愛你,心中的憂慮便越是多了一層,唯恐亭枝哪裏不好,就想你處處順意。”
容穆心想那你還沒見過我的升級版本,要是看見那個不得吓死,憐玉當初第一次瞧見的時候還以為他得了什麽大病。
不過商辭晝好像有些過于緊張了,容穆腳尖點着地,給他吹了一截輕快的短音,音符飛出離宮苑,憐玉站在門外手指跟着動了動。
過了一小會,容穆才停下來問道:“好聽嗎?”
商辭晝:“好聽,很有童趣。”
容穆忍不住哈哈笑了一聲,“那你猜這曲子叫什麽名字?”
商辭晝:“孤猜不出來,是不是亭枝不在孤身邊那幾年學的?”
容穆:“這你倒是說對了,這調子叫兩只大蟲。”
商辭晝微微一愣,容穆難得逗到他,笑着起身道:“走了走了。”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門,憐玉撐傘的活兒又被商辭晝給搶了,只得悶氣的走在身後捏手指,方才遠遠跟着皇帝的內侍這會上前來,全都彎腰颔首的墜在身後。
容穆自個兒走過的時候這離宮苑還能有些聲響,帶上一個商辭晝,這離宮苑宛若變成了冷宮,一丁點的聲音也無。
商辭晝倒是面色自然見怪不怪,容穆正要側首問他要怎麽處理這些樂人奴隸,就聽到一陣珠玉落盤的琵琶聲。
他停下腳步,朝琵琶聲處看去,就見一眉眼細長,腦後編着繁複長辮的男子正坐在窗邊,看見他們後撥弦的手緩緩放了下來。
商辭晝微微皺眉,那人不卑不亢的行了個禮:“陛下安好。”
容穆:哦吼。
憐玉:哦吼。
商辭晝:“……”
商辭晝轉身欲走,容穆卻饒有興趣的看向那人道:“你重複的是我剛才的曲子?”
樂師點頭:“回貴人的話,正是。”
容穆瞧他有一副好容顏,就知道這明面是樂師,暗裏可能是那些小國知道商辭晝不喜歡女人,給他送過來的男寵預備役。
這人也算是有幾分聰明,膽子也大,容穆看向商辭晝,商辭晝表情變化很快也很純良:“亭枝,我們回去了。”
鐘靈暗暗看了皇帝一樣,憐玉挑了挑眉毛,心道這黑蓮花還真是招蜂引蝶,看他怎麽和主人交代。
“不知草民有沒有榮幸,能為貴人們奏樂?”鐘靈抱着琵琶道。
這等情況下商辭晝開口那就是真要命,容穆笑着回道:“給陛下奏樂那可不輕松啊,你确定要跟着他?”
鐘靈:“為天子奏樂,是草民的榮幸。”
商辭晝立刻道:“孤不需要。”
容穆看熱鬧不嫌事大,覺得這人有幾分玩音樂的天賦,琵琶版的兩只大蟲也挺別致,便好玩道:“你要跟那便跟着吧。”待着這裏也是浪費人才。
鐘靈聽見他的話眼中瞬間欣喜。
商辭晝卻倏的看向容穆,就好像在看什麽“負心漢”一樣。
鐘靈跪下行了禮,歡歡喜喜的走回屋內,背上了好像早就準備好的包裹。
他一過來,商辭晝便往前了一步,鐘靈非常“識趣”,他又看了皇帝一眼,不着痕跡的往容穆身後走了走。
憐玉:“……?”
這突然微妙的,争奪主人寵愛的感覺。
鐘靈眼眸往上,看了看容穆,微咳道:“草民方才就瞧見貴人撐傘而過,貴人生的真好,樂理也好,若非心胸豁達,難以吹出這樣歡快的曲目。”
容穆也感覺哪裏不太對勁,但一時半會說不出那種微妙之感,只想他要跟便跟着吧,平時也能解個悶用。
商辭晝看了鐘靈一眼,後者小心且客套的對他笑了笑,端的一副傾慕君上的模樣,但等他收回眼神,餘光便見這樂師立刻看向了容穆,臉上還出現了可疑的紅暈。
商辭晝:“???”
商辭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