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春歸第102天

容穆哪裏見過這個陣仗, 他和商辭晝那個慣會隐忍的黑蓮花待習慣了,從來沒有應付過這種上來就說要親一口的人。

容因顯然很欣賞他這樣土包子的呆瓜表情,看了容穆一眼, 愉快的眯起眼眸掩唇笑了起來。

“你這個小泥腿子,長的倒是好模樣,怎麽這麽不經戲耍?無趣。”

容穆覺得自己和商辭晝這樣那樣過,也算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了,他咳了咳, 試探道:“您……”

容因放下手背, 随身坐下支着膝蓋湊近他:“才死了多久,就不認識本殿下了?我那一日調戲二十人的豐功偉績, 難道沒有記載在花君冊當中?”

容穆:“——”

這就算記了那四個補習老師也絕對不會教給他!

容因見他不說話, 怒道:“這麽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功績, 真沒看啊?”

容穆艱難道:“許是、是我不小心将你的花君冊分到話本欄子去了。”

容因眉頭一動, 見容穆有些緊張, 嘴角實在忍得辛苦,實在忍不住才發出了一串笑聲出來。

“說你是個笨瓜你還真是個笨瓜啊,我要是寫這個, 不得被祖宗們訓死?騙你的。”

容穆此時分外懷念人狠話不多的容禛, 他轉過腦袋, 這才将容因完完整整的看進了眼睛。

容因毫不避諱的對視着他的視線, 甚至還調笑着眨了眨:“看什麽, 看我的音容笑貌美不美?”

容穆已經是接見了四個花君的小油條了, 此時雖突然, 但也不算是毫無招架。放在往日他也一定會雜七雜八拉拉關系, 再好好熟悉熟悉,但今時今日, 他卻不想這麽幹了。

時間不夠。

他有些想念商辭晝,想念王兄,他要快一點,再快一點的辦事情。

容穆盡力忽略那美貌,單刀直入道:“容因大人,你曾經在位時,有沒有研究過如何根治嘔血症?”

容因眼眸一眯:“上來就問?你個小泥腿子不怕過勞死?瞧你這小臉白的。”

容穆吐出一口氣:“我還好,所以您有沒有發現如何根治國疾?”

容因順了順發尖,過了幾息才道:“外面是不是又到病年了?”

容穆皺眉:“病年?”

容因看他:“是,病年,嘔血症年年都有,但不一定年年嚴重,不過每五十年都有一個病年,這一年路有千裏孤墳百姓民不聊生,蓮子與藥方根本不夠用,死的人能堆到城門高——看你這麽着急,估計外頭情況不妙啊。”

容穆倒吸一口涼氣。

容禛從沒有教過他這個!

容因見他表情迷茫疑惑道:“你竟不知道?”

容因稀奇極了,他哈哈笑了兩聲:“是沒膽子看花君隕落的那一冊書,還是你見過的花君都不曾告訴你病年就是大災年,所有歷代花君,全都是在這一年死去,無一例外。”

容穆看着他道:“……病年或許已經有苗頭,但是我不會死,我絕不會死,我還會叫在這裏的大家都好好的去投胎。”

容因哼了一聲:“無知。”

容穆倏的站起身來:“是不是只要靈力足夠強大,就可以度過災年?每五十年為一次,那度過這次此後若無大事,我就很有可能會真的長生終老,對不對?”

容因笑意全無,他看傻子一樣的看着容穆:“道理誰都懂,但你看誰能活下來?堅持到最後,所有人都沒那個氣力勁兒了,只能獻祭自己以死平之。”

容穆轉了兩圈,碧绛雪難得在他腦子裏安慰了幾句。

“別着急,你和他們不一樣。”

容穆抓着腦袋:“我現在就像是明明有能力作弊,卻找不到答案紙在哪的笨蛋,我從來沒有過這麽強烈的直覺,直覺所有的不幸都會在我這裏終結,可是他們都不相信我。”

碧绛雪沉默半晌,“那若是你倒黴透頂,是那不幸的黎明前的最後一人呢?我勸你不要這麽自信,事急從緩才好。”

“你——”

碧绛雪:“商辭晝,多想想他。”

容穆深吸一口:“你為何總是在緊要關頭和我提起商辭晝,他當年到底做了什麽事情叫你記得這麽清楚?”

碧绛雪:“他救了我們,很不容易。”

容穆還要說話,碧绛雪卻道:“世間玄法微妙,三千世界各有各的章法,有的世界是連通的,有的不連通,但所有世界無一例外,只要關鍵節點出錯,整個世界都會逐漸崩壞坍塌走向另一個不可預知的方向。”

“這個朝代若是沒了商辭晝最喜歡的小蓮花,你猜這個老天爺的親兒子會不會翻了他這個天道老子?你猜王兄哥哥與南代皇室能不能抗住大商武裝精良的鐵騎?……南代,可是有大商最眼紅的數不清的糧食,除了商辭晝這個戀愛腦,誰能扛得住這份誘惑?”

碧绛雪緩緩道:“你,就是那個關鍵節點,所以我告誡你,不可毀壞自身,否則以後死的就不止這麽些人了。”

容穆:“……我知道你懂很多,也聽得進你的大道理,所以你究竟知不知道‘答案’怎麽寫的,這嘔血症又要怎麽救?”

碧绛雪:“……不知道,只有這個,我不知道。”

容穆驀地轉話,抓住一個問題是一個:“只有這個你不知道,所以你肯定知道商辭晝當年究竟做了什麽,如今又有沒有事對不對?!他有沒有大問題?會不會長命百歲??”

碧绛雪詭異的沉默了幾秒鐘,然後才道:“沒什麽大問題,會長命百歲,放心吧,但是也不能有別的差錯了,安安穩穩才是好,否則你們緣分即盡。”

容穆哪管碧绛雪叮囑的後綴,他只聽最關鍵的信息,商辭晝此生絕沒有大坎坷,也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和他一樣倒黴的短命鬼,這就足夠。

足夠容穆放開手去大幹一場了。

“碧绛雪,我一定會找到那個答案。”

碧绛雪不知道自閉什麽去了,直接單方面關了麥。

容因看着容穆自己在一旁又是沉思又是嘀咕,道:“你這小花君,莫不是被外界逼瘋了?”

容穆轉頭:“瘋了?沒有,我家兩口人有一個瘋的就足夠,容因殿下,我需要你助我,與歷代花君一起徹底解決南代嘔血症。”

容因挑起眉毛,這才緩緩道:“本殿下難道不是你叫出來的第一個花君?你這小泥腿子,頂了天去也就只能召出三個花靈吧。”

容穆低頭笑了一聲,看了看自己細白的掌心,掌心紋路清晰細膩,似乎有使不完的靈力。

他攥了攥手指,綠白光點就螢火一樣從指縫漏了出來。

“找我幹什麽,可以投胎了?”容清忽然現身道。

容令哭哭唧唧:“還是我可以吃外界的糖葫蘆了,上次你放在碧绛雪旁邊的可把我香慘了!”

剩下兩個更絕,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只說了一句補課時間還沒到就遁了。

容因難得眼眸怔住,與容清與容令面面相觑。

容令摸起袖擺:“好啊你,你個小後輩,又背着我們召喚花靈!”

容穆抱起他:“不知道你們互相認不認識,介紹一下,大家都是一個短命鬼群裏的成員,這是四代花君容令,小清叔是六代,而我是七代,方才出聲但沒人的大佬是一代二代,如今我這花心當中,只剩下一位花靈還沒有出現……容因殿下,您瞧我,還有沒有可能搶救一下南代?”

容因豎起手指:“你一個人,集齊了五個花靈?”

容穆點頭:“沒錯。”

容因看着容穆,忽然笑的彎起了腰,他本就長的雌雄不辨美豔至極,這番恣意情态看起來也是分外風流。

“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你說你是七代花君?”

容穆嘴唇微動:“對,七代,所以我只差一位花靈,就可以知道為什麽歷代花君依舊留存于世間,那個答案,我很快就能找到了。”

容因定睛看向容穆,忽而啓唇:“你差的這位花靈,可沒有本殿下美麗良善,能看在你像個笨呆瓜的子孫情份上,就幫你一把。”

容穆往前走了兩步:“你見過他?難道他不擔心南代國嗎?”

容因冷笑幾聲:“他擔心,他不擔心怎麽會為國而死?但是小七,花君也是人,是人就會有七情六欲愛恨情仇。五代花君容洺,他的母親因為兒子出生就被奪走而憂病至死,他從小就兢兢業業是個老實蛋子,但誰叫老實人最容易受欺負脅迫?”

“他母妃早亡父王強勢,兄弟姐妹從小就不敢與他親近,後來病年到來,他身為花君被迫走上高位,縱使他不想死也得死,那麽多雙眼睛,每一雙都渴望的盯着他,人人都想活,所以他就必須死,你說,這樣的經歷換做是你,現在有人告訴你你死後還要為南代奉獻殘驅,你願不願意?恐怕老實人被逼急了,叫你們誰都辦不成事情呢。”

容令與容清都愣住了。

容穆亦是默然,後才道:“容洺召喚出來的花靈,是你,對不對,他将自己的怨憤與不平都與你告知了。”

容因哎呀了一聲,指尖劃了劃頭發:“可不是,他是個可憐孩子,每每進入花內都與我說兩句訴苦,但出去後就埋頭沉默做事,後來啊……後來我們就見了最後一面,你猜他怎麽說來着,他說寧願來世做王族腳底的泥土,都不願意做王族頭上的花君,他這短短一生,都在失去和付出。”

容穆閉了閉眼睛。

“也就是說,就算他聽見了我的聲音,也不會出來幫我,因為他已經厭煩透了這所有的事情,對嗎?”

容因輕笑一聲:“對呢。”

容令揪了揪容穆的領口:“沒事,別難過,我們人已經夠多了,你的靈力也非常夠用,就讓他好好休息吧。”

容穆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好,我知道了。”

重巒郡的情況比青山郡更為嚴重,容穆收的糧食已經多到裝不下,後來交易停止還是有人源源不斷的送過來,百姓千千萬萬,并非人人都心懷感恩敬畏之心,知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道理。

停止換取糧食只暗中救助之後,容穆經歷了十幾次圍追堵劫,碧绛雪氣了個半死,第一次罵了一句竭澤而漁刁民無知。

他們都想活着,想戰勝這個怪病,人一旦走到絕境,人性本劣就體現的淋漓盡致。

好在容穆前十年從孤兒院長大,早已經看清了一些人情世故,借着靈力次次都逃出生天,只是與沉水的糧食聯系斷了,而王都那邊,也察覺不對開始大肆追尋他的蹤跡。

青山郡,重巒郡,遠槐郡,風荷郡……容禛叫容穆印在腦子裏的地圖,容穆大多都已經走了一遍。

因為在遠槐郡就停止了掏出蓮子,所以有關于他的傳聞還沒有那麽玄乎,只說神秘人私産彈盡糧絕,恐遭遇殺害就逃了。

整個春三月,容穆都與疾風細雨走在一起。

一絲褐色的土從指縫傾斜而下,容穆丢掉手中的鏟子,将一個草草裹了席子扔在路邊的孩童放進土坑中,又一言不發的拿起鏟子,默默的将此方土地蓋上。

一整套動作已經非常麻木熟練。

碧绛雪忍不住道:“控制不住了,殿下。”

容穆嗯了一聲:“我知道,病年徹底來了,原來,這就是每一代花君最後越不過的那道難關。”

碧绛雪忙道:“你不一樣,你一定會度過去!”

容穆埋好屍體,将鏟子抖擻幹淨半插進背後的包裹中。

碧绛雪哪裏能受得了容穆這麽沉默,又安慰他道:“你真的不一樣!商辭晝會幫助你的!”

容穆停下動作:“他怎麽幫我?是幫我治病還是幫我救人,他不幫我殺人都是好的了。”

碧绛雪急聲:“你身體裏有帝星的力量!真的,我沒騙你!你自身靈力強大,再加上商辭晝送你的這些,定然能化險為夷渡過難關!哪怕沒有最後一位花靈!”

容穆詫異道:“……帝星?他什麽時候給我的帝星的力量?”

碧绛雪咬牙摳唆不願詳說:“就、就十年前救你那次,哎呀你別問這個了!這才一個月,商辭晝冬日裏給你養的肉就掉了一大圈!你快點回王都去!找王兄一同商議大事!”

容穆搖頭:“王兄已經自顧不暇,我不能再給他添亂。”

碧绛雪:“……什麽?”

容穆:“前幾日我聯系了一次憐玉,憐玉果不其然已經在王姐那裏了,我們是要回王都,但是我要先去見一個人。”

碧绛雪:“你說什麽?你要見憐玉嗎?”

容穆搖頭,往土堆上放了一個漂亮的小石頭,然後才撐着蓮葉傘往遠處路上走去。

“憐玉說,鐘靈也跟着他來了,憫空閉關不問世事,鐘靈勉強能得一用,我要去問他一件事情。”

碧绛雪:“問什麽?”

容穆:“找到人你就知道了。”

鐘靈死活都要跟着憐玉一起來南代國,憐玉想走水路不想帶着一個包袱,但鐘靈就算不要琵琶都要求着憐玉。

樂師都不要自己的琵琶了,這是何等的犧牲和大事,憐玉一時之間被鎮住,稀裏糊塗的就答應将他也帶來南代。

王都樂行。

一俊秀男子推開店門,老板正蔫蔫的坐在櫃臺後面:“走走走,家裏老娘生病了,不待客!”

“店家,你幫忙看一看這個音,怎麽也調不準了——”

店家再三推辭,煩了又将男子直接轟了出來,大街上也沒有什麽人看,人人步履匆匆的走在回家路上。

時不時還有一支軍隊騎馬路過,整個王都都充斥着緊張的氛圍。

鐘靈擡頭嘆了一口氣:“大商鬧饑荒,南代又害怪病,這東部國土的日子,看起來也不怎麽好過啊。”

“再不好過,也比你那沙漠上強吧?”

鐘靈一愣,轉頭四望,一個果子從房檐上砸了下來,他下意識伸手接住,擡起眼睛就看見了一個許久都沒看見的身影。

“殿下?!”

容穆啃了一口手上的果子,語氣含糊道:“是我,好久不見了樂師。”

鐘靈激動的眉眼都生動了起來,小心抱在懷中的琵琶也被随手扔在了一邊:“您不在的這些日子,我可是寂寞壞了!”

容穆從低矮的屋檐上跳下來:“怎麽?寫了幾首歌了?”

鐘靈慚愧搖頭:“一首都沒寫出來,您不在我眼前,便半分心思都沒有了。”

容穆正要說話,又有一堆人馬過來,他一把拉過鐘靈,兩人鑽進了旁邊的茶樓中。

“……殿下何苦如此?這南代是您的地界,南代王又素來寵愛您,您不必躲躲藏藏的,回來了就盡快去找他啊!”

“你懂什麽,叫王兄抓到我,我就完蛋了。”容穆灌下一口茶水。

鐘靈連忙替他添上:“殿下——”

容穆蓋住他的手背,鐘靈手指顫抖了一下連忙縮回:“……叫陛下看見,我這輩子恐怕都彈不了琵琶了——哦對,您怎麽不在陛下身邊了啊?”

容穆又拉住他的手,鐘靈擡起眼眸看向他,“……殿下?”

容穆彎起眼睛:“不說這個,我問你,你為何要跟着憐玉來南代?”

鐘靈一愣,支支吾吾道:“因為……因為,思念殿下……”

容穆點頭:“還有呢?”

不等鐘靈說話,容穆又道:“我知道你的本事,你祖上明面彈琵琶,暗地裏是占卦師,你雖心不在此,但你該有的本事卻不少,我且問你,冬日時候,你要走了商辭晝的頭發為他占卦,也為我們倆的姻緣蔔算,如今可有一個結果了?”

鐘靈渾身一震。

容穆:“你不用瞞着我,若是沒有重要結果,你也不會巴巴的跑到南邊來吧,陛下就在沉水城,你認得陛下,怎麽不先去找他?”

鐘靈實話實話:“草民不敢找陛下,陛下天子威儀,比起找陛下,殿下才是草民心中第一奔赴之人。”

容穆給他逗得一樂,碧绛雪見他難得這麽高興,也跟着開心了一會。

它屬實是沒有想到,容穆回來王都,找的第一個人居然是鐘靈,這個只會一點小占蔔的不起眼的樂師。

只是找鐘靈,又作何呢?

都這個節骨眼了,難道這位祖宗還在想着怎麽談情說愛?

碧绛雪百思不得其解。

容穆正要開口:“那你——”

鐘靈也恰好醞釀了一口氣,兩人的語音撞在了一處,容穆笑道:“你要說什麽?”

鐘靈沉聲回答:“殿下所料不錯,盡管過程艱難,但最終還是被我草草算了出來。”

容穆眼睛蹭的一亮。

他傾身靠在茶桌上,南代窗外的微風席卷而過,夾雜着一絲不屬于繁華王都的藥氣進來。

“太好了!”

鐘靈表情猶豫,似有言語,卻被容穆再次拉着手道:“我也不問你過程,我專程只找你一個人,就是想悄悄問你一件事!”

鐘靈:“……什麽?”

容穆深吸了一口氣:“你沒有要走我的頭發算不了我的命,但你要走了商辭晝的頭發,我們倆命理相連,你又恰好算了我們的姻緣,我只問你,我與商辭晝能否白頭偕老?縱使千般苦難曲折,我與他,此生是否都能長命百歲!”

鐘靈被容穆吓到,下意識回:“自然是能的——”

容穆猛地坐了回去,語氣喃喃:“你可不能騙我。”

鐘靈忙道:“騙您就叫我弦斷琴毀!”

容穆拍了一把桌子:“行,好,別的曲曲折折不用告訴我了,我只需要知道我能活着,就可以最後放手一搏。”

他一定要解了王兄的擔子,終結南代的苦難,與商辭晝安安心心永永遠遠的在一起。

鐘靈還在猶豫吞吐:“殿下……我、我其實還算出了有關陛下的事情,此事重大,恐非一言半語能說清楚。”

碧绛雪暗中忽然警惕,皮肉都緊實了起來。

容穆卻不察,他站起身來:“既然說不清楚,那就容後再說,今日我找過你的事情不許同任何人說起,否則我再也不會叫你看着我的臉寫譜子。”

鐘靈狠狠的噎了噎,還沒來得及拉住容穆,那截袖擺就和清風一樣劃過了指尖。

他愣了愣,似有所感的倏的看向窗外,窗外夜空星象閃爍流轉,竟然隐約似有連珠之相。

鐘靈眼眸緩緩睜大,後拎起琵琶就拔足狂奔了出去。

本體碧绛雪還在客棧,容穆是用十九歲來見舊友,碧绛雪自然也變成了大缸蓮花。

他飛奔在王都的大街小巷中,路過了小時候王兄帶他吃過的甜水鋪子,碧绛雪小心翼翼在他腦海中問:“你該不會是在鐘靈這裏确信了一件事……”

容穆快速道:“不錯。”

碧绛雪:“你在确信你不會死,幹什麽都不會死?!”

容穆:“既然能長命百歲,一定有一線生機,鐘靈是拿的天子的頭發來算,比憫空憑空捏造的都要準确!”

碧绛雪叫道:“可是你知道這過程會發生什麽事情嗎?等等,你現在跑這麽快,又要去做什麽事情?!”

容穆帷帽飛揚,一把推開客棧大門:“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所以做了才會知道,碧绛雪,你我從出生起,就因為王兄與母親的庇護從沒有進過花君殿,今日可想進去看一看?看一看歷代花君的殿宇,瞧一瞧他們生前留下來的東西——我記得蓮心好像也在其中供奉?”

碧绛雪預感不妙,尖叫道:“你別去!別去!算我求你!”

容穆心如鐵石:“行棋只差一步,豈有退兵之理。”

碧绛雪:“祖宗!你知道你不會死,但是別人不知道啊!鐘靈不曉得還算出了什麽吓得不敢見商辭晝,你掉一根頭發商辭晝都心疼的要殺人,你可想過萬一事情不成或者不能及時歸來,這個世界要怎麽辦?”

容穆深吸一口氣:“事情不會不成,我有歷代花君相助,又有商辭晝的帝星之力與自身靈力,就連鐘靈都說我和商辭晝必定長命百歲美滿一生,你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碧绛雪病急亂投醫:“你、你,你想想你和商辭晝的孩子!不要沖動行事!”

容穆猛地停住腳步:“??你氣糊塗了吧,我們哪來的孩子。”

碧绛雪:“你們歡好一夜,蓮子早不結晚不結,偏偏在你們初次歡好後結了出來!我說真的,你別用自己的常識去框靈物的操作,祖宗,這可是蓮子!蓮子!你是蓮花,蓮子不就是你的後代兒子!這是你和商辭晝一起造出來的小人!”

容穆:“——————”

“所以我才叮囑你,叫你留信于商辭晝好好養活他,小蓮花君會于二三歲初次化形!你的崽是會變成人形的!你後繼有人,大商的皇位也後繼有人了!這可是天選之子和南代花君的孩子,是你和商辭晝的崽種,你難道一點都不感興趣,一點都不在乎?現在還籌謀着要去搏那個九死一生?!”

容穆差點一腦袋撞上床柱子。

碧绛雪喘着氣:“再去召喚一下五代花君吧,多說說軟話,哄一哄他,将他哄出來,人多力量大,你也好辦事——”

容穆一手扒在床柱上,回神道:“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老實人受欺負。”

碧绛雪嘆了一口氣。

容穆:“我有母妃誓死相護,王兄一路疼寵,父王雖是個糊塗的,但也算成就了我和商辭晝的一段姻緣,可是你看容洺,從生到死,什麽都沒有,忙碌了一輩子,就連死都死的‘高高在上’孤苦伶仃,我要是他,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出來的。”

碧绛雪看着容穆熟門熟路的收拾東西,這一路他們不但要躲避王都追查,還要躲着病民追堵,早已經叫容穆徹底激活了在現代那十年的底層謀生技巧。

“至于蓮子,我相信商辭晝能夠照顧好他,皇帝會聽我的話,等我們再回去,小蓮子一定會發芽長大。”

碧绛雪攔不住容穆了,眼睜睜的看着他鐵了心要收拾這腐爛了三百年的殘局。

它早該知道的,沒有人能管得住容穆,唯一能管得住的,還被一夜春宵狠狠的甩了一道,不知道現在回過神來了沒有。

“穆王殿下。”

容穆嗯了一聲。

碧绛雪抖着小嗓音:“最起碼,退一萬步想,我們王蓮一脈,這不還留下了一個小崽子,你說是不是?”

容穆:“說點吉利的。”

碧绛雪:“你要是回不來,我就把你五歲在蓮池裏撒尿的事情告訴你王兄,再把你背着商辭晝看美男話本的事情抖給他,我還會去大肆張榜,告訴所有人,你抛夫棄子撩完就跑,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

容穆忙擡手:“哎哎哎,這一點過了。”

碧绛雪:“你就看着辦吧!我就算回光返照也要把消息弄出去!”

容穆試探:“……所以,蓮子,真的是,崽?崽一出生就被我反手掏窩了??”

碧绛雪深深的吐息。

容穆:“好好好!你別生氣了,我信、我信。”

碧绛雪:“好了,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吧,記得到時候收回靈力給我封閉五感,我不想看見你的後續操作。”

容穆指尖一頓:“那必須的,你放心吧,一覺醒來你就會重新看見你喜歡的王蓮崽子了。”

“你不喜歡嗎你個狠心的爹!”

容穆連忙求生欲:“我當然喜——”

“開門!查房!王上有令!有可疑人物進入王都城,我等奉命緝捕!”

容穆:“……”

碧绛雪:“還等什麽?還不快跑?王兄這次生了大氣,他能在任何地方抓你,但絕對不敢在花君殿抓你!跑啊!”

容穆展開披風包住全身,他剛從窗戶跳下去,房門就被砰的一聲打開了。

背後傳來呼喊聲與火把的光,容穆在地上滾了一圈。回頭看去,一雙眼睛對上了熟悉的眼眸。

是原綽。

竟然是原綽親自來了。

王兄一定知道自己進城了!

但原綽顯然沒有認出他,只是不放過任何一人的在追捕可疑人物,容穆身形低矮,蒙着披風快速消失在了暗巷中。

花君殿早已經不叫花君殿了,牌匾已經被取下,但高聳的殿宇依舊位于南代王庭的最顯眼處,那處常年燃着長生燈,保佑的人全都沒了,這些燈倒還一年接着一年的燃燒着。

容穆走到王庭城牆下,頭一次回家回出了做賊心虛的感覺,王兄很生氣,他知道,商辭晝估計也很生氣,這兩人合起夥來“圈養”他,卻被他跑了一個囫囵。

容穆想想自己能耐也是挺大的,于是不由得樂出了聲音。

要哄王兄,只要自己平安無事就行,但要哄商辭晝有一點難,恐怕還得和大商皇帝成個親。

越想越覺得有趣,容穆拍了拍碧绛雪的小花缸,悄聲道:“快祝王殿下明月齊照,福壽永昌。”

碧绛雪默了一瞬,卻聲音難得恭敬至極:“穆王殿下,明月齊照,福壽永昌。”

一人一花沒再說話,同時隐入了王庭城牆之中。

夜空之上,幾顆星珠閃爍,逐漸連成了一線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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