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天色陰沉,拉扯開薄薄的雲霧,下半日怕是要下雪,楚禦琴與憫王并行下朝出來,餘光見憫王神情猶疑、欲言又止。

她便道:“有什麽話不妨直說,以你我二人今日的關系,何至于吞吞吐吐呢。”

憫王連忙道:“為何不讓我現下就提已經找到火雷的事?”

楚禦琴冷哼一聲,悠然開口:“你這麽快就找到這東西,可見不是什麽稀罕物,青鸾帝能記多少功勞?”

“可邊關戰事刻不容緩啊祈王!你可知遲一日,姬将軍和邊關将士們就多一分危險!姬将軍的獨女還被困在敵營受苦呢!”

憫王言之鑿鑿,一臉關切,落在楚禦琴眼中卻是頗為可笑。

她道:“姑母可真是有意思,她們便算全軍覆沒,與本殿又有何幹系?姑母如此關心,不妨自己去把火雷找出來,還跟本殿合作什麽。”

憫王微張着嘴,沒有被楚禦琴這一番話說服,卻是被震住了。

“你怎麽能這樣說?她們都是衍朝的子民,她們也是有血有肉之人......”

“姑母。”楚禦琴見她糾纏不休,眉宇間憑生些許戾氣,冷冷睨了憫王一眼,憫王喉間一緊,想起自己前日吞下的那個綠色藥丸,不敢說話了。

“本殿喜歡識相的人,姑母還是盡量做到這一點罷。”楚禦琴冷冷扔下一句便朝前走,憫王緊了緊眉頭,還是有些不甘心。

她應該只是說說而已罷?

她才是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怎麽可能真的忍心看着同胞将士們白白送死呢?

憫王握了握拳,幾步又追上楚禦琴,問:“難道祈王當真不在意衍朝百姓的性命嗎?”

“百姓?”楚禦琴笑了一聲,音色淡淡的,她沒有回頭,卻無端讓憫王心生一股懼意,甚至下意識後退半步,有些後悔問出了這句話。

“等本殿坐到青鸾帝的位子上時,或許會替她們考慮考慮,哪兒像姑母,倒是比陛下還會關心她的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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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是句大不敬的話,被有心人聽去甚至是會治罪的,治重罪!可楚禦琴說得理直氣壯,似乎一點也不擔心憫王會拿此事去說嘴。

僵持半晌,還得是憫王先服了軟,跟在楚禦琴身後道:“今日是我多嘴了。”

楚禦琴沒再理會她,正好到了宮外,她便順勢進了馬車。

正要催動馬車走時,楚禦琴往窗外看了一眼,她看見一件有趣的事——方才還灰敗着臉、如喪考妣的憫王,在看到宮外的一個男人時竟瞬間一掃面上陰霾,露出個溫和明朗的笑容來。

她看見憫王走路的步子都輕快了許多,一把攬住那個男人的小臂,低語了幾句。

楚禦琴耳力異于常人,輕易便聽見她說:“這麽冷的天氣,怎麽還過來?身子要緊。”

她不禁多看了那個男人一眼,觀年齡似乎比憫王小個七八歲,面容端莊溫和,身骨秀氣,不是什麽驚豔之姿。

憫王見到這樣一張臉,究竟有什麽可值得高興的?

直到那二人一前一後上了馬車,楚禦琴才緩緩收回目光。

她不禁問了一句:“那是憫王新寵?”

黑衣衛道:“是憫王夫,結發妻夫。”

這麽說來,那就是憫王的原配了?那豈不是都成親幾十年了,不過是來接她而已,值得這樣高興?

楚禦琴冷哼一聲,才叫人催動了馬車。

回到祈王府,飯桌上依舊擺着熱騰騰的飯食,卻不見君吾身影,留在府中的黑衣衛在楚禦琴面前彙報了今日君吾的行程。

“他又去了綢緞鋪?”楚禦琴想起上回那個怯懦的男人輕易在別人手裏受了欺負,她昨日分明那般說了,他竟還是不長記性。

“是,空着手進去的,又空着手出來了,屬下等也不明白君主子是去做什麽。”

楚禦琴眨了下眼,難道是送給他的那些東西,顏色不喜歡?他倒是能挑的,又是個錢串子,是個會享受的。

看了眼桌上那些飯菜,幾日下來,楚禦琴早就習慣了君吾在旁邊服侍着她用飯,人一不在,她似乎也沒了太多胃口。

但好歹也是人家親手做的,看樣式也精致,又沒敷衍她的。

楚禦琴冷着臉在桌邊坐了下來,今早的吃食是南瓜煨粥,聞起來甜甜糯糯的,小籠屜裏還放着幾只蒸餃,雪白可愛。

楚禦琴夾起一只蒸餃吃了,又喝了一勺粥,心中頓起一股不耐。

怎麽沒有?君吾就是膽子大了,竟敢敷衍她!他就應該每頓都在她旁邊候着,如此自作主張盛了蒸餃上來,若她不愛吃呢?

思及這些,楚禦琴剛緩和了幾分的臉色又沉了沉,起身便往君吾那個小院去了。

黑衣衛們見狀,彼此之間都心照不宣,并未跟得太緊。

小屋的門虛掩着,楚禦琴正要踹門進去,卻在門邊的窗戶上發現一個破洞,在裏面被一層布堵上了,相異的顏色十分明顯。

她一下子想起來這應該就是頭晚那個管家偷窺用的了。

想着君吾一點點笨笨的樣子将窗戶紙補上,楚禦琴就覺得好笑,她伸出修長的手指,壞心眼地又在上面捅出一個洞來,看着自己的傑作心頭十分滿意。

就在她正要推門進去時,她心中突然起了一個念頭。

窗戶紙她都捅破了,怎麽能不幹該幹的事呢?

而後,楚禦琴便毫不猶豫借着那個破洞往裏面看了進去。

她行動輕巧,又沒有拿眼睛貼着破洞往裏看,是以君吾絲毫未察覺到有人來了,他坐得離門口極盡,正伏在屋裏那張唯一的桌子上繡着荷包。

楚禦琴看見他手邊堆着的三四個荷包,有些詫異,君吾沒事繡這麽多荷包幹什麽?他用得過來麽?

很快,她又發現這幾個荷包似乎都是女子用的款式,一個極快的念頭掠過楚禦琴心頭,又稍縱即逝,又攏起回潮。

這些荷包是做給她的。

楚禦琴最終篤定,這些日子下來,君吾唯一打過交道的女人就是那個姓孫的,姓孫的賤民一個,哪兒用得上這樣精致的東西。

沒錯,這些荷包就是她的。

楚禦琴嘴角勾起一抹笑,落在專心致志繡着荷包的君吾身上,他神情極為專注,每完成一道工序,就會停下來搓一搓手,然後繼續。

楚禦琴後知後覺,他這間破屋連地龍都沒通,京中已然入冬,他這樣蠢笨一只小灰雀,如何受得住這樣的嚴寒?

楚禦琴收回目光,離開君吾門前,站在了院子裏。

見她眉頭緊鎖,便有黑衣衛适時上前,問:“主子可有什麽吩咐?”

“去,弄點銀絲炭來,都送到君吾房裏。”

楚禦琴慢條斯理揣緊袖子,覺得自己對君吾真是格外開恩了,若是凍着他了,手腳不利索,屆時做出來的荷包能好看嗎?

她堂堂祈王,還能戴着一個醜東西示人?

想到此,楚禦琴未再進屋打攪,她又慢悠悠踱步回了中堂,眼角似乎藏着一分笑意。

她想起在宮門口瞧見那一幕,暗嗤憫王真是登不得臺面,不就是被男人接了接,她就能笑成那樣?

懷着這樣的心思,楚禦琴又回到中堂,粥和蒸餃都有些冷了。

黑衣衛自以為極有眼色,忙上前問:“可需屬下喚君主子來熱一熱飯?”

“滾!”楚禦琴當即不滿,冷斥了一聲,可面上又絲毫不見怒氣。

“本殿在這兒,豈有你們與他說話的份。”

轟走了黑衣衛,她又再度拿起勺子,吃起那些已經變涼的粥和蒸餃,心中不免暗想,他做飯的時候定也是那般專注的眼神,定也會因為手冷合在一起搓一搓,一副可憐兮兮的蠢笨模樣。

王府的廚房還是太簡陋了,冬天還能把人凍着,實在登不得臺面。

趕明兒,讓她們把地龍通到廚房去,這樣做出來的飯才會好吃。

作者有話說:

我要評論嘛!給我!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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