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謝氏為何會來?太女與淮陽侯對視一眼, 都從對方目光之中看到不解。
青鸾帝也覺得奇怪,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楚禦琴帶來的人證怎麽能是淮陽侯夫呢?
謝家也是朝中清貴世家,淮陽侯夫年輕時貌美非常, 有無數才女官員求娶, 只是他偏偏一眼看中跟随青鸾帝班師回朝的淮陽侯李敏。
當年李敏意氣風發,兩人的結合也算是一段佳話, 如今想起還叫青鸾帝覺得惋惜, 若非謝氏膽大主動提出要嫁給李敏,她原是想将謝氏迎入宮中為貴君的。
青鸾帝不屑奪人所愛, 從那以後便再未将目光落于謝氏身上過, 甚至在年年宮宴上都有意避着不去看謝氏,然而今日謝氏身着曳地華服施施然走來,青鸾帝還是不免看了謝氏一眼。
幾十年的年華過去,昔年謝氏身上那些光彩都被磨砺成了溫和娴靜的模樣, 再無當年驚豔之姿, 可那雙眼睛還是如初含笑, 讓人望之便覺心中漣漪陣陣。
“臣夫謝氏拜見陛下。”謝氏走到楚禦琴身側,行跪拜之禮。
青鸾帝終于将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平淡開口:“起罷。”
“你來幹什麽?”淮陽侯擰起眉心瞪了謝氏一眼, 一個夫道人家出現在這種場合, 總歸不會有什麽好事。
謝氏卻并不看她, 只是望向青鸾帝, 和顏悅色道:“陛下, 臣夫是來解釋祈王殿下那個荷包一事。”
“哦?”青鸾帝意外, 忍不住又看了謝氏一眼, 聲音都不覺柔和幾分, “你知道?”
謝氏道:“那荷包是祈王夫親手繡的,祈王夫平日素有刺繡之好,其繡工令臣夫豔羨不已,便私下同世女夫肖平說,若是能得祈王夫送我些繡樣瞧瞧便好了,肖平素有孝心,便在祈王娶親那日委婉與祈王提了提,祈王便讓肖平去随便帶幾樣,這才将那個荷包帶到了臣夫手中。”
謝氏回頭看了楚禦琴一眼,笑道:“祈王還很是舍不得,讓臣夫看完了趕緊還回去,其餘的都還了,只那個荷包卻怎麽也找不見了,臣夫還清楚記得那枚荷包上有些瑕疵,就這樣一個荷包都讓祈王珍愛不已,沒想到被有人之心偷去做了文章。”
衍朝最厭偷盜之人,一旦被抓便是沒入最下流的一列,受萬人唾罵,倘若偷的金額數目大,甚至可以直接判斬刑,偷盜亦是為士大夫們最不齒的行為,現在謝氏口口聲聲意有所指是有人将荷包偷了去,前來告狀的幾人都變了臉色。
太女楚明珊立即站出來撇清道:“母皇!是怡王和慎王口口聲聲說有祈王的證據,性質惡劣非常,讓兒臣将祈王繩之以法,這證據如何得來的,兒臣根本不得而知!”
怡王直接跳了起來,慎王更加沉得住氣些,趕緊道:“這東西是在淮陽侯府出現的,我二人的府邸與淮陽侯府相去甚遠,可得不來這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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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問罪攀咬者,便只剩下了淮陽侯李敏一個。
李敏神色頓變,惡狠狠地瞪了謝氏一眼,道:“本侯還不屑去做這種偷盜之事!”
“是嗎?”楚禦琴的臉色已然陰沉不已,“那荷包究竟是誰扔在那兒的呢?”
李敏冷哼一聲正要開口辯駁,楚禦琴拍了拍手,對外道:“帶人犯。”
話音一落,一左一右兩個黑衣女子駕着一個身形瘦小的女人進來,光是看到此人,怡王便全然變了臉色,這一變化自然分毫不落地落在青鸾帝眼中,心下已經了然。
“說說罷。”楚禦琴道。
女人已然被折磨得瀕臨崩潰,可身上卻不見一絲責打的痕跡,她雙膝一軟跪在地上立刻交代了。
“是怡王命我去祈王府偷東西的!是怡王!那日慎王也在,她們扣了我家的祖産威脅我!”
如此這副場景,青鸾帝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當即大筆一揮,道:“怡王與慎王偷盜,令宗室蒙羞,今日起逐出族譜,貶為庶人。”
怡王和慎王面如土色,楚禦琴道:“陛下英明,臣早已聽聞此二人魚肉百姓、貪墨官場,不妨将抄家事宜交由臣來辦,正好細查她們的家底可有什麽出入。”
“嗯。”青鸾帝贊許地看了楚禦琴一眼默認下來,這兩個拖油瓶的姊妹青鸾帝早就想連根拔除,可此二人雖是愚蠢至極,但從未犯過什麽大錯,今日終于抓住了她們的把柄。
如此楚禦琴還不罷休,道:“如此說來,淮陽侯府那場大火确屬人為,那究竟是何人縱火呢?陛下也知,那場大火傷及太女,其人其心可誅。”
太女楚明珊也想知道,這場火究竟是誰放的?難道從那個時候起,怡王慎王就想着要借此對付楚禦琴了?
那大火是她們放的不成?
舅母的府邸是母皇親賞的,私自縱火可是大罪啊!
楚禦琴所問也是青鸾帝關心的問題,事關儲君,縱火者定然針對太女,這事情既然是在淮陽侯府發生的,那絕對跟淮陽侯脫不了幹系。
想起淮陽侯李敏方才信誓旦旦指正宗室親王的模樣,便惹得青鸾帝一陣陣的皺眉。
李敏年輕時确實有功,但是自那以後便泯然衆人了,她給予李敏高官厚祿,還封了侯,平時并不約束太女與之的親近,長時間下來,比起她這個母皇,太女竟還更親近李敏,連自己的訓誡之語都聽不進去了。
當年李敏娶了謝氏,她便對李敏心生怨怼,多年來一直隐藏心中從未發作,眼看着近年來李敏行事愈發張狂,就連她親自下的旨意背地裏也敢違抗。
楚禦琴帶王夫去認親那日的事,青鸾帝早就聽說了,也知曉是李敏有意從中阻撓。
她既不滿意與楚禦琴的這樣一門親事,豈不就是不滿她這個皇帝?這次還明目張膽和她最厭惡的兩個宗室王勾結在一起。
“李敏。”青鸾帝倏然開口。
淮陽侯正滿心算計着回去後如何教訓這個不聽話的謝氏,突然被點到名字猛然擡起頭來,她望進青鸾帝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眸中,才突然驚覺——陛下已經很久沒有叫過她的名字了,這十幾年來,都是稱她一句淮陽侯的。
“陛下。”李敏莫名出了一身冷汗,連忙躬身應答。
青鸾帝道:“你勾結被廢的怡王慎王,故意陷害祈王,可知是何罪?”
李敏一驚,趕忙跪下道:“陛下!臣也是一時鬼迷心竅!臣心系太女,一想到那場大火也傷了太女便痛心疾首,欲盡快将幕後之人抓拿歸案,一時昏了頭才聽信她們的鬼話!請陛下恕罪!”
這是李敏慣用的說辭了,她素與太女親近,無論有什麽也都是拿關心太女當作借口,往常屢屢拿來用的借口,楚明珊本早就習以為常,今日忽覺分外刺耳。
這件事說到底也是她未查明其中緣由,如此簡單便能理清的東西居然還鬧到了母皇面前,恐怕今後自己在母皇心中的形象更加大打折扣。
“陛下!”謝氏又往前走了一步,從袖中拿出幾封書信來,道,“這是臣夫在淮陽侯書房中發現的一些密信,其上多有大不敬之言論,還請陛下過目!”
李敏臉色一白,擡頭看了謝氏一眼,怎麽也想不到這個昨夜還睡在她身側的男人今日會如此置她于死地。
青鸾帝眉心一擰,伸手已從內侍手中拿過那幾封信來看,李敏好似是知道自己逃不過這劫,猛然從地上跳起往謝氏脖子上掐去。
“我掐死你這個賤人!你是不是早就和祈王有了一腿,否則怎麽會幫着她對付我?好你個不要臉的浪貨,連楚禦琴都下得去手!那日她們來時我便覺得你們之間有貓膩......”
楚明珊吓得跌倒在一旁。
李敏下手不輕,才動手謝氏面上便露出痛苦之色,青鸾帝勃然大怒,沉聲道:“李敏,你若敢傷他朕便抄了你全族!”
“我自己都活不了,別人的生死與我何幹!”李敏仿佛失心瘋了似的,目光陰狠毒辣,從謝氏頭上扯下一根簪子正欲狠狠插在謝氏頸間,楚禦琴看準時機上面一腳踢飛了李敏手中的簪子,反手折住她的手腕将其制服在地。
青鸾帝即刻一聲令下,宮中女官悉數上前将李敏擒住,這場鬧劇才算收了尾。
謝氏頸間紅了一片,伏在地上喘息,眸中似有隐約的水光,忽然感覺到一道炙熱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他擡眸望去,正見青鸾帝真灼灼注視着他,慌得即刻移開了視線。
青鸾帝道:“淮陽侯驚擾聖駕,行刺禦前,按謀逆論處。”
“謝青!!我殺了你!”李敏嘶聲叫嚣着,很快被捂住嘴拖了下去。
時候不早了,青鸾帝看了一眼吓得面如土色的楚明珊,寒聲道:“李敏謀逆一事,你可知情?”
“舅母她......”楚明珊剛開口說了三字,突然脊背一寒,立刻改口道,“母皇明查啊!那逆賊素日裝得對母皇忠心耿耿,兒臣實不知情!”
“混賬!”青鸾帝呵斥一聲,“你真是令朕失望,屢教不改!今日還犯下如此大錯,給朕滾回你的東宮反省!朕明日便與群臣商議廢儲之事!”
楚明珊面上一片慘白,不停地磕頭求饒,亦被幾個女官拖了下去。
此事殿中只能楚禦琴、謝氏與青鸾帝三人,楚禦琴忽覺氣氛微妙,主動請辭道:“陛下,臣家中還有內子挂念,先告退了!”
青鸾帝擺了擺手,目光卻始終落在謝氏身上。
她忍不住開口:“你今後意欲如何?”
謝氏連忙轉而跪好,溫順回話:“臣......早已想與李敏和離,還望陛下成全。”
青鸾帝默然,當年二人的婚事還是她做主賜婚,那年謝氏年僅十六,得到旨意後的歡喜模樣令青鸾帝至今都記憶猶新。
“李敏待你不好?”她開口又問,忍不住從皇位上起身,走了下來。
“她也曾待我好過......”謝氏垂眸,“只是多年蹉跎,少年時的那點喜歡,早就淡了。只求陛下成全臣與她和離,今後臣便歸于謝家,再不與人相見。”
“謝家如今掌家的早就換了人,你一個人過去,怎能如意?”
“那也比在李敏身邊待着好過。”謝氏痛苦地緊閉雙眼,“這條路是臣當初自己選的,所得的果也自當受着。”
幾句話的功夫,青鸾帝已然來到謝氏身邊,愛惜地替他拭去眼下的淚珠。
謝氏驚慌躲避,手卻被青鸾帝緊緊握住。
“倘若,朕給你一個名分,你可願意來朕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