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李莫愁(10)
經歷過多個世界,人之将死的時候，會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就算是不用把脈，林宣汐也看出來了,王敏芝的壽數就在近日，今日剛剛下過雪，古墓外的樹林中，被皚皚白雪覆蓋萬物,掩住了污穢。
“龍兒，去陪着孫婆婆挑水吧。”林宣汐彎腰對小龍女說道，“我今日裏并不大方便。”
小龍女點點頭，“師傅,我和孫婆婆去挑水了。”
“去吧。”王敏芝臉上帶着笑,她對自己的身體也是有數的,大概是因為回光返照，今日她的臉色要比往日好得多。
等到小龍女離開房間之後,林宣汐坐在了床榻之邊,一時竟不知道要說什麽,拉着王敏芝的手，因為常年習武,手心中有薄繭，她的手并沒有太多的力氣。柔軟幹燥。
“我,有時候會想,在古墓之中,是否耽擱了你們兩個。”王敏芝開口打破了一室的沉默。
“如果沒有師傅，我和龍兒早就死了。”林宣汐說道。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王敏芝說道，“剛開始的時候，太聰明了，反而沉不住心去做好一件事情。幸好，現在你很沉穩，古墓交給你，我很放心。我想睡一會兒，你給我念一段話本吧。”
“好。”
林宣汐一直拉着師傅的手，朗朗的誦讀聲之中，王敏芝的手驀然滑落，林宣汐停止住了讀書聲，王敏芝的面色紅潤，似乎比之前的狀況要好得多，林宣汐掀開被子，攔腰抱住了師傅，因為生病，她的身子很輕，林宣汐覺得比小龍女重不了多少。
林宣汐出了門的時候，就見着孫婆婆和小龍女回來了，孫婆婆原本拎着的水桶一松，咚一聲，水桶落在地上，裏面的水流了一地，甚至濺出的水侵潤了她的衣裙，“小姐。”孫婆婆愣愣地說道。
小龍女把水桶放下，咬着下嘴唇。
林宣汐說道：“我便師傅安置下。”走到了預留給師傅的棺木，小龍女和孫婆婆快步跟上，小龍女運足了內力，推開了棺木。
“讓我來吧，莫愁。”孫婆婆的雙目有些發紅，眼角也帶了濕潤。
林宣汐把師傅遞到了孫婆婆的托起的臂彎之上，“嬷嬷，節哀。”
“你和龍兒先出去吧。”孫婆婆說道，“我想，我還有些話，想要和小姐說。”
Advertisement
林宣汐拉着小龍女的手，輕輕說道：“走了。”小龍女點點頭，離開之後又忍不住回頭，看着孫婆婆挺直了脊梁，把師傅放入到棺木之中。
師傅走了，葬禮也是冷冷清清，不過是三個人在棺木前念叨了一些話語，第三日披麻戴孝，古墓便也揚起了白色的紙錢，和雪地的顏色幾乎分辨不清。那一日的清晨，三人在古墓邊挖了墓穴，安置了師傅，和師祖的墓碑并不太遠。
師傅死了，本就冷清的古墓仿佛更是沒有任何生氣，靜悄悄的，孫婆婆顯然還是因為師傅的死難過，中午時候用飯也不足之前的一半。
“婆婆多吃些。”開口勸慰的是小龍女，她夾了一筷子的青菜到孫婆婆的碗中。
下午時候，就聽到了丘處機的聲音，運足了內力，揚聲道：“古墓道友，可否一敘。”
小龍女和孫婆婆兩人都看着林宣汐，林宣汐對着兩人說道：“我出去看看吧。”
孫婆婆的眉頭皺起，因為之前王敏芝是很避諱和全真門人打交道，現在對于林宣汐的行為有些不滿，但是到底因為林宣汐是掌門，所以并沒有開口說什麽，小龍女只是對師姐點點頭，“我和孫婆婆在古墓內等着你。”
林宣汐從古墓出來的時候，見着丘處機、馬钰道長等人正立在古墓外。“李姑娘。”
“今後我就是古墓掌門了，喚李姑娘，不大合适。”林宣汐說道。這一句話可以說解釋了這漫天的紙錢。
丘處機等人行了個禮，“李掌門節哀順變，不知我全真門人是否有可以幫到諸位之處，李掌門名言便是。”
林宣汐搖了搖頭，“縱然是我師傅西去，我古墓派今後行事也同先前無甚分別。謝道長的好意。”
丘處機等人雖憐惜眼前的女子，他們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上次敲了山鐘那一次，她的功夫甚至抵不過陸展元，才被對方輕薄。有意照顧一二，但是林宣汐固執拒絕，最後只得離去，心中想着讓小道士送些東西到古墓派之中。
林宣汐對現在的全真并無強烈的憎惡之情，就連書中辜負了小龍女的尹志平恐怕也還是個小道士，更何況有她在，這樣的事情絕無可能發生。只是孫婆婆因為受到師傅的影響并不太喜歡全真教，所以林宣汐也覺得同全真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态就好。
見着林宣汐很快進來，孫婆婆的臉色才舒緩下來，問道：“那群臭道士說什麽？”
這語氣近乎是質問了，林宣汐并沒有生氣，說道：“無事，只是問問是誰仙逝，是否有可以幫得上忙的。”
孫婆婆說道：“我們這般就很好，不需要他們假好心。”
林宣汐說道：“嬷嬷，午間的時候睡一覺吧，我帶着龍兒去雪地裏習武。”
在外練武的時候就見着兩個小道士，手中拎着籃子，林宣汐收劍，一雙手放在小龍女的肋骨處，半抱着她兩人越到了小道士的面前。
“李掌門。”眉清目秀的小道士，林宣汐是在溪邊見過的，“在下尹志平，全真教子弟。”“在下趙志敬。”
眼前兩個人年紀并不大，一個是趙志敬一個是尹志平，林宣汐的眼眸之中帶着些冰冷，少年時候或許習武傑出，才被全真教提拔上去，但是之後尹志平做出了唐突小龍女的事情，被趙志敬捏住了把柄。這兩個人可以說都讓人生厭。尹志平或許從小龍女那裏一步錯，步步錯，而趙志敬在林宣汐眼中，本性便是不好。
尹志平見着李莫愁倒還好，見着了小龍女便好奇地看過去，林宣汐索性抱住了小龍女，只讓她的背影對着兩人。
因為書中的故事，林宣汐對尹志平頗為防備。
小龍女現在已經是七歲的年紀，又是在人前被師姐抱起，表情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掙紮，只是軟軟地在林宣汐的耳邊喊了一聲，“師姐。”林宣汐拍了拍她的背，開口說道：“兩位有何請教。”
“師傅讓我二人送些衣物糧品。”趙志敬說道，一雙眼睛在林宣汐身上打量。
“不必如此。”林宣汐說道，“既為一派之長，斷然無接受你們救助的道理，莫要如此，若是如此我便認為你們全真派是挑釁了。”
“決計不是如此。”尹志平慌忙鞠躬，趙志敬站在原處，并沒有動作。
“去吧。”林宣汐說道，“我同師妹還要習武，外人不便在場。”
全真中門人誰不知道古墓門派的人清冷難以接近，原本就是硬着頭皮過來送東西，現在人拒絕也不奇怪。趙志敬覺得古墓門派可以說依附他們全真教，但是又做出這樣遺世獨立的姿态，奇怪又可憐。趙志敬開口說道：“師弟，我們走吧。”
尹志平又看了一眼林宣汐，目光落在小龍女身上，恐怕成長起來要比林宣汐要動人的多。
兩人離開之後，小龍女開口說道：“師姐，放下我吧。”
林宣汐放下了小龍女，小龍女又問道：“師姐為何抱我？我已經過了兒時的年歲。”
這般像個小大人一樣的說辭，讓林宣汐的唇角勾起，“在師姐眼中，你還小。”
自從師傅走了之後，孫婆婆難過了一陣子，想着林宣汐年輕小龍女更是一團稚氣，就打足了精神照顧她們兩個。
開了春之後，一日，孫婆婆帶回來了陸展元的消息，“莫愁，還記得之前那個我們救過的男子嗎？在他的婚禮上竟是出了一件醜事。”
“哦？”春日裏的午後，林宣汐帶着孫婆婆還有小龍女在古墓外不遠一處開闊的地方曬太陽，林宣汐從溪邊找了三塊平整的青石放在這裏，從古墓中帶出來三個編制的墊子，放在其上。春日裏的陽光并不猛烈，只有在午後照在身上才帶了些熱氣兒。林宣汐被日光照得昏昏欲睡，差點沒有反應過來陸展元是誰。
“莫愁不記得了？”孫婆婆連忙說道：“就是小姐在山林間救的。”
“我想起來了。”林宣汐說道，“怎麽了？”
“也不知道被誰廢了功夫，他的劍侍更是擔心受到陸家莊的懲處，偷偷跑了。後來奄奄一息的陸展元被漁女救了，兩人結成夫妻。等到一年半載之後，陸展元獨自回到了陸家莊。”孫婆婆說道，“誰也不知道這段舊事。原本就有守節女何沅君明言不嫁人，現在陸展元被廢了功夫，她也願意嫁給他。”
“既然不知道舊事，婆婆怎麽這麽清楚？”小龍女問道。
“這就是婚禮上的事情了，原來漁女就不肯陸展元回去，覺得會抛棄了自己。結果等到自己懷孕了，以為兩人也算是安定下來，漁女稍一放松，結果陸展元就偷偷跑回陸家莊了，甚至也不提這一段，漁女在婚禮上就挺着肚子鬧騰。”
“這可真是……”林宣汐嘆了一口氣，或許陸展元骨子裏就是薄情，若不然，原本的故事中招惹了李莫愁，現在又是招惹了漁女。
“有好事者問了，既然你和漁女成親，又為何今日二娶？那陸展元就說道：‘當時是她脅迫與我。’話還沒有說完，結結實實就挨了漁女一個巴掌，那漁女哭哭啼啼說他是負心漢，說好了救人之後什麽條件都答應的。熱熱鬧鬧一番好戲。”
最後孫婆婆說道，“看上去是人模人樣，誰知道竟然是這樣的人。”
林宣汐不可置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