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林黛玉(14)
午餐在賈府食不知味,同三年前相比,菜色上可以略窺一二,雖然依舊是花樣百出,卻少了幾道最折騰的菜色,林宣汐還記得其中削減的兩道是賈母最喜歡的。
吃過了飯立即離開也不大好,更何況外面日頭最盛,坐在馬車中,像是置身于大蒸籠一般,便再待一兩個時辰離開。
歇在了客院之中,平哥兒一個哈欠接着一個哈欠,賈敏讓流觞伺候平哥兒睡着了,自個兒拉着林宣汐的手,在外間同她說話。“這會兒好了吧。”
“原本身上便沒有不利索。”林宣汐仰着臉說道,“連平哥兒都不擔憂呢。”
賈敏臉上也帶着淺笑:“他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麽。”頓了頓,說道:“今個兒和姐妹們說話,可開心?”
“還是少往來。”林宣汐說道,“雖然姐妹們貌美又聰慧,但是表哥夾在中間,怪別扭的。寶姐姐讓我得空了給她下帖子,我說咱們府上這段時間可忙了。”
“淘氣。”賈敏斜了林宣汐一眼,“還沒有來人,你怎就知道忙。我瞧着今年格外熱,大員跟着去避暑,留在京中的女眷也想法子去郊外的莊子避暑。”
“所以,我們會忙很久。”林宣汐眨眨眼,“你說對不對,娘親。”
少女聲音清甜,沖着賈敏撒嬌,賈敏心中如同夏日裏的清泉淋過,渾身舒坦。同三年前相比,賈寶玉俊秀疏朗,如芝蘭玉樹,學問也是好的,賈敏生怕懷了少女心的女兒瞧上了賈寶玉,榮國府現在是表明上風光,其內一團亂,王夫人又不喜歡林宣汐,她怎會忍心讓女兒進來。看看林宣汐目光清朗,知道她對賈寶玉并無情義,心中稍安。兩人均無困意,低聲說着話,以免驚動了外間的平哥兒。
等到平哥兒醒了,胖乎乎的小手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眼睛水汪汪的,煞是可愛,賈敏親自擰了帕子給平哥兒擦了臉,他才清醒過來。
“娘。”平哥兒說道,“咱們什麽時候回家。姐姐送我的玩具我還沒有擺放好呢。”
賈敏說道:“這就走。”
一行人去賈母那裏告辭,榮國府的幾個小姐妹還有賈寶玉均在那裏,同在的還有王熙鳳。王夫人并不在,大抵是在休憩。
“不若留下來吃完飯。”王熙鳳說道,“晚上夜風徐徐,豈不是舒爽。”
“等到有了夜風,平哥兒都睡着了。”賈敏笑着說道:“晚上的時候,想在府中等着夫婿。”說着話的時候,臉頰微紅,林如海同賈敏伉俪情深賈府中人皆是知曉,此番親眼見着賈敏的柔眸,心下了然。
“是我的不是。”王熙鳳心中有些酸溜溜的,“今個兒是第一天上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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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也好。”賈母想到了林如海今後是一品大員,臉上也露出了笑容,說道:“讓幾個小輩送送你們,我……”
“不用勞煩。”賈敏連忙說道:“外頭太陽還毒着緊,姑娘們肌膚嬌嫩,仔細曬傷了。寶玉是有大成就的,若是曬着了,豈不是我的不是。”
聽到了肌膚嬌嫩,賈寶玉的目光落在了林宣汐身上,面上的肌膚白皙,手上一串瑪瑙串珠,肌膚瑩白幾乎要泛着光。林妹妹是生得極美的。
“今日裏聽到姑母教誨,受益頗深。”賈寶玉說此之後,猶豫半晌說道:“林姑父的學問是極好的,不才寶玉可否拜會姑父。習得一二也是好的。”
賈敏看着賈母,兩人均是摸不清賈寶玉想去林府,是沖着林如海還是沖着林宣汐。賈敏沉吟說道:“剛來京中,這段時間諸事繁忙,最近日頭也毒的狠,不若等到天氣涼快了,府中松快了,再給你下帖子。”
賈母說道:“這樣也好,你姑父是有大才華的,寶玉,可要好生學着。”
賈寶玉應聲而喏,心中想着的是,若是去了林府,便可見到了林妹妹罷。或許并不是林妹妹不願與他相交,只是林府森嚴,才不能相交。想到這裏,賈寶玉的面上又帶了些喜色。學了仕途經濟文章,得了些成就之後,王夫人更是不拘着他,想到林妹妹的時候,賈寶玉是郁郁,其餘時候比原著更加放蕩不羁了,甚至同母親身邊的丫鬟調笑給她們做胭脂,王夫人見着了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是說道:“若是影響了哥兒讀書,仔細你們的皮。”
一開始的時候賈寶玉便知道眼前的妹妹是不同的,心中想要親近,卻屢屢受挫,想到今日裏單見着妹妹,心情諸多變化,只覺得越發離不開林妹妹,原本發誓不再理會林妹妹的誓言也抛諸腦後,想着下次去了林府,告訴妹妹,自己現在學問很好,并邀請妹妹常來府中起社,姐妹們的詩詞都是很好的。
馬車緩緩駛動,賈寶玉在林妹妹離開了之後,就找了他的智囊,給賈寶玉出主意的,便是他身邊的茗煙了,賈寶玉才說了想和林妹妹親近的意思,茗煙就跳起腳,一蹦三尺高。“我的祖宗,使不得。”
賈寶玉當下沉着臉,“怎麽使不得。”
“那林妹妹有什麽好的,值得少爺你這麽費心思。”茗煙說道:“沉沉悶悶的,話也不愛說,就像我們府上的二姑娘。您不是最讨厭像二姑娘那樣的嗎。”
“不一樣的。”賈寶玉反駁。
“那您說說看,怎麽不一樣?”
“林妹妹有才華。”賈寶玉說道,“她心裏有主意,只是不說出來罷了。”
“我的祖宗哦。”茗煙使勁千方百計想要打消賈寶玉的念頭,在他看來薛寶釵和賈寶玉已經是鐵板釘釘了,寶姑娘人溫和大方,任誰見着都要誇獎的。薛寶釵身邊的莺兒也是好的,茗煙說道:“難道二姑娘心中沒主意了?二姑娘沒有才華了。”
“可是……”
“別可是了。”賈寶玉這裏的規矩不多,茗煙性子活潑,賈寶玉素來喜歡他這樣,茗煙說話向來随意,“若是再發生三年前的事情,我可要被夫人打斷了腿了,好少爺,為了奴才這條腿,您也和林姑娘遠着吧。”
“剛剛姑母才答應了等到天氣涼快了,可以向姑父讨教學問。”
“您看這樣好嗎?”茗煙腦子靈活,一轉就有了主意,“若是您去了林府,若是見不到林姑娘,那你就死了這條心,就當林姑娘是來打秋風的窮親戚,恩,就像劉姥姥那樣的,成嗎?”
“你怎把林姑娘和那樣的蠢貨……”賈寶玉瞠目結舌。
“就是您今後不能惦記着她。”茗煙說道,“成不成?”
“若是林妹妹有事情……”
“那三次。”茗煙斬釘截鐵地說道:“若是三次次次都見不着林姑娘,今後您就歇了心思吧。”
“好。”見着賈寶玉點頭,茗煙松了一口氣,外人比局中人看得清楚,林姑娘對賈寶玉無意,林夫人也是如此。若是寶玉再次為林姑娘發了狂,他可沒好果子吃。茗煙不相信賈寶玉能見到林宣汐,還有林府什麽時候給賈府下帖子,恐怕也懸得很。
林宣汐不知道茗煙同賈寶玉打了賭,此時林宣汐正屈膝行了福禮,“臣女見過王爺。”身邊的平哥兒也拱着手。
正廳裏除了林如海還有一個意料之外的人物,北靜王。林宣汐匆匆一瞥,似乎比上次見着的時候更俊秀,因對方是外男,身份又是皇室衆人,并沒有細瞧。
“林姑娘,林公子請坐。”水溶說道:“林大人林夫人也在場,不必如此拘束。”原本林宣汐是準備告退,水溶這般說了,只好挨着椅邊兒坐下。府中來了貴客,她的年紀小,頭上還紮着雙髻,更是一團稚氣,不必如此嚴防死堵,便來見了水溶。平哥兒見着此時有客,并不粘着賈敏,而是坐在了林宣汐的身邊。
水溶打量着林宣汐,微微垂頭,烏壓壓的長發绾成兩個發髻,簪一根東珠銀釵,冰藍色的發帶垂在身後,同身上的半臂是同色,見着了手上帶着瑪瑙珠串,微挑眉頭,并不是他送得那串香珠。
簡單說到了今日裏去了榮國府,北靜王難免跟着說到了賈寶玉,“我記得榮國府上,是有個銜玉而生的哥兒。”
“正是。”賈敏說了些賈寶玉的情況。
北靜王自從知道了京中原本是林宣汐的畫作,被人當做了是賈寶玉的,原本對他還有幾分興趣,之後是淡淡,此時開口說道:“親戚之間的走動也很正常。我瞧着林姑娘的臉色不太好,可是熱着了?”
#VALUE! 林宣汐之前一直沒有說話,除了顧着平哥兒,以免他生了事,同時想着在蘇杭見着北靜王之後,北靜王的事由。北靜王現年十六,老北靜王和其夫人伉俪情深,只得了一個嫡子,房中并無他人。水溶剛出生的時候身體并不大好,皇帝也曾勸過北靜王多納妾室,均被他拒絕,并嚴明若是水溶有出息,今後就讓他襲爵,若是沒有出息,今後便無北靜王。三年前,自從夫人去了之後,老北靜王每日裏長籲短嘆,見着水溶已有出息,親自面聖讓水溶正式襲爵,做完了這件事情之後,老北靜王似乎是精神頭更差了,到了今年更是難以下榻。也因為這個緣故,今年的承德之行,北靜王并沒有前往。
此時聽到了北靜王對着自己開口,林宣汐一怔,竟是擡眼看了過去。
水溶心中一緊,雖然尚未長成,已可見今後的風華絕代,霧蒙蒙的水眸讓人心底柔軟,忍不住呵護這雙眸子的主人,水溶心中有了模模糊糊的想法。
賈敏看了一眼林如海,然後對北靜王說道:“小女既然身體不适,臣婦帶着小女先行休息。”
京中過于炎熱,連續十多天都沒有下雨,院子中的草木都曬得怏怏的,盡量不讓林宣汐在日頭下走動,也幸好傍晚的時候會帶着點微風,給人以清涼的慰藉。
這樣的天氣任誰也不肯在外走動的,賈敏心思周全,讓人送了帖子,說到是京中炎熱,初來京城府中也是散漫,等到秋高氣爽的時候,邀請諸位夫人賞菊,在揚州城得了幾株菊花,京中是不多見。
“我怎麽沒見到菊花?”
“這樣的日頭帶過來,也曬死了。”賈敏說道,“等到天氣涼了的時候再送過來。”
“還真有菊花?”林宣汐眼睛微微睜大。
“自然是有的。”賈敏說道,“怎的,莫不是你以為我在诳人?”
“不敢不敢。”林宣汐笑着說道,“娘,咱們也在京中踅摸一座宅子,等到明年的時候,若是這般熱了,便可以過去住。你看看平哥兒多拘着慌。”
“我看是拘着你了。”賈敏笑着說道:“這樣的天氣如何出門?上次太陽沒那麽毒了,從榮國府上馬車那麽一小會,我瞧着黑了一截子。不是不讓你出門,等到涼快了,松快了,再帶着你。”賈敏摸了摸林宣汐的發髻,“京城比揚州大,京官多,家眷也是多的。到時候你同其他的姑娘們玩得開心,指不定把我這個娘都忘了。”
“怎麽會。”林宣汐拉着賈敏的臂膀,當下也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林如海升遷的關系,在揚州城裏的最後一段便拘束得很,來到了京中更是不曾動彈。
“至于你說京郊的莊子,這事情也不急,慢慢打聽着。”賈敏說道。
林宣汐再次應了一聲。
林宣汐抱着書卷溫書的時候,敞開的窗扉吹入了冷風,林宣汐擡起頭,見着遠方飄來的烏壓壓的黑雲,心下了然,中午睡覺的時候悶的人睡不着覺,原來是要下雨了的緣故。
“姐姐。”長廊上想起噠噠的腳步聲,“要下雨了。你看黑雲。”
“給平哥兒再那件衣裳”林宣汐說道,“這會兒是怪舒爽,等會子風大了,再把衣服添置上。”
林宣汐也放下了書本,走到了長廊中,“平哥兒很熱?”
“中午都沒有睡着。”平哥兒點點頭,“姐姐呢。”
“我也是。”林宣汐說道,話音剛落下,便見着天空中一道閃電,“閃電。”平哥兒的眼睛一亮。繼而是轟隆隆的雷聲。
“下雨天需要注意什麽?”
“不能淋雨,小心生了風寒。”平哥兒飛快地說道。
“就只有這一點?”
“恩……想不起來了了。”
“在打雷閃電的時候盡量不要在外走動,更不要高舉着傘。”林宣汐說道。
“我想起來了。”平哥兒說道,“打雷了,我不走,我就在書房裏坐着。”
打雷閃電之後,原本柔和的冷風秫然變得淩冽,“只能再吹一會兒。”林宣汐見着平哥兒眼巴巴看着自己,這般說道。這會兒正好送來了平哥兒的衣裳,林宣汐更是給他戴上了一頂方巾,自個兒也添置了一件長褙子。
說起來,對于這個弟弟,林宣汐用足了心思,似是想到現代裏的林宣潮,曾經她的性子太內向,反而一直是林宣潮照顧着她。林宣潮雖然癱瘓,看似平和其實十分要強,對于幼小的平哥兒,林宣汐有了移情作用。林宣汐雖然溫和,說話從來都是溫聲細語,這個家中平哥兒最親近林宣汐,也最聽她的話。
風吹得越發大了,院子栽種的一株柳樹,長長的枝條被風揚起到了空中,拼命伸展。這具身體對柳絮有些過敏,準備過些日子便換一株香樟樹栽種。還可以聽到園中的樹葉被吹得嘩啦啦作響。
林宣汐緊了緊身上的披風,此時又是一道閃電,剛開始的時候閃電在前雷聲再後,随着越發密集,分不清先後了。豆大的雨珠子擊打在地上,揚起薄薄的灰塵,很快雨越下越大,将塵土部分澆成泥。
“這回該進去了吧。”這場雨下了下來,林宣汐也覺得舒爽,“到房間裏坐着,門不關上。”
“明天是中元節。”平哥兒說道,“會不會出去放水燈?”
“等會雨停了,問問娘。”林宣汐說道,這場雨來得及時,明日裏定然是難得涼快的日子,在京中憋得久了,賈敏應當會滿足平哥兒的心願。
平哥兒聽到了這話,哪裏還坐得住,當即要去賈敏那裏。這會兒雨雖然下的大,卻并無閃電,兩人便去賈敏那處。
聽到了兩人的來意,賈敏略一沉吟,對着平哥兒的期待的眼神,說道:“既然是平哥兒的希望,那便去防水燈。”
見着平哥兒喜不自禁,林宣汐笑着說道:“明兒爹爹也休憩,還是如同揚州那般,咱們一塊兒出去?”
“我還以為你們兩個盡想着玩,已經忘了爹爹呢。”
“爹。”林宣汐同平哥兒喊道。
林宣汐還未開口,平哥兒急匆匆地說道:“一塊兒的,所有人都一塊兒去防水燈。”
“知道你有孝心。”賈敏說道,林宣汐時常教導平哥兒,是賈敏看在眼中的,她知道平哥兒被教導得很好。
“所以爹爹不能冤枉我。”平哥兒撅起了小嘴。
林如海身上還穿着官服,一把抱起了平哥兒,“是爹爹的錯,爹爹該罰,你說罰什麽?”
平哥兒望向了林宣汐,林如海伸手扭了兒子的下巴,讓他的視線對準自己,“可不許搬救兵,說你要罰什麽?”
在場的丫鬟們聽着是忍俊不禁,膽子大的甚至笑出聲,賈敏臉上也帶着笑,“老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同平哥兒讨賞呢。”
“我想到了。”平哥兒嚷嚷起來,“就讓爹爹給我做水燈。我要最漂亮的水燈。”
“這可難倒爹爹了。”林如海摸着下巴假裝苦惱,逗得平哥兒又是得意的笑。
一家人其樂融融,原本在揚州,林如海還有兩個妾室,這次上京之前,林如海出具了放妾書,安頓好了兩人才上京城。賈敏和林如海為了這兩張放妾書做了多少努力,林宣汐并不知曉,因為這個時代的女子艱難,雖然許了她們財務,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氣離開林府的庇佑,畢竟大樹底下好乘涼。甩開自己的思緒,目光變得柔和,現下這般便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