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林黛玉(17)
見着樓下林家夫婦先是竊竊私語,随着賈敏的說話,林如海的神情幾番變化,再上前觀了林宣汐的畫作,最後在大廳的角落裏同賈寶玉攀談開來。
此時有侍女步伐輕盈捧着筆墨紙硯,身形如同飛燕踏花給人美的享受。水溶說道:“放下吧。”侍女微微垂首,放下了手中的托盤,退着往後走了三步,轉身離去,如同剛進來時候的輕盈。
林宣汐看着驚嘆,女子娴靜之美卻不妖嬈。水溶說道:“這裏的侍女,每一個至少教導一年的時間,時間長的,有三年。”
林宣汐點點頭,“樓主着實用足了心思。”
水溶笑了笑,等到侍女離開了之後,水溶在書桌上展開了宣紙,“林師妹不妨瞧瞧看我做得畫如何?”
見到林宣汐點頭之後,水溶瞧了一眼蘇公公和雪雁的方向,兩人小聲說這話,蘇公公見着水溶的目光,臉上揚起了淺淡的笑容。水溶自個兒研好了磨,揮毫在宣紙上做了一副牧童放牛圖,身穿着肚兜紮着羊角小辮的男童翹着腿坐在牛背上。林宣汐瞧着水溶作畫時候一氣呵成,絲毫不滞,如同她自個兒的作畫風格一般。水溶畫得牧童天真有趣,林宣汐不覺莞爾,撚了磨條,另一只手攬住袖口給水溶研磨。
水溶的眼睛彎起,瞧着林宣汐的右手的袖子微微撩起,露出皓腕如玉,紅色的珠串墜在手上,十分動人。正得意的時候,鼻尖上的濃墨滴在了牧童的右下邊。水溶一愣,林宣汐也是如此,剛剛水溶看她的目光她也感受到了,此時見着水溶自個兒毀了畫,覺得好笑,又覺得有些可惜。這幅畫可以算得上是佳作了。
水溶把筆放在一邊,先用絹子擦了墨跡,再思考用什麽來補缺這一塊兒的遺憾。想了半天,水溶并無所得,看着林宣汐若有所思的樣子,水溶開口說道:“實不相瞞,今日裏這幅牧牛圖比我往日裏做得要好,現在被我自個兒污了,心中十分可惜。不如林師妹替我遮住這塊兒墨跡?”
林宣汐剛剛在心中有了注意,覺得這幅圖若是毀了也可惜,便站到了水溶原本站立的地方,略一躊躇,揮毫而下,筆杆上還殘留着男人的溫度。剛剛是林宣汐研磨,這會兒換成了水溶研磨。水溶仔細看着林宣汐,剛剛林宣汐研磨得時候是認真看着水溶作畫,此時水溶并不如此,長而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少女臉頰細嫩,小巧瓊鼻櫻桃小口,梳着雙丫髻,綁着發髻的長長的發帶垂在身側。林宣汐雖然裝扮的幼稚,只是她的一雙眼眸如同古井般波瀾不驚,加上身子骨弱,氣質成熟,若不是身量不長,更像是豆蔻少女。
林宣汐似是感受不到對方的注視一般,剛開始的時候落筆的速度很快,漸漸放緩了下來,一個女童背影在她的筆下豐-滿成型。林宣汐瞧着這畫皺了皺眉頭,水溶瞧着林宣汐的畫的人物明顯比自己高一節,似是能感受到畫中女童的身份。同鄰家哥哥親近,而自己的畫則少了林宣汐這份感覺。
最後屏住呼吸,複又在牧童的眼上點了兩下,繼而又細細在牧童的臉上勾勒。至此,林宣汐舒了一口氣,放下了手中的筆杆。原本的牧童圖,牧童雙臂微擡,似是要吹手中的青笛,而林宣汐改動了之後,畫就成了另一個故事。鄰家的女童來找牧童,牧童放下了手中的青笛,表情欣喜欲開口說話。圖中兩童兩小無猜,感情親昵。
林宣汐對這幅畫滿意,淺笑着對水溶說道:“這樣可好?”
“比我原本做得要好。”水溶的眸子彎起,聲音溫和。
“只是錦上添花罷了。”林宣汐說道。
水溶知道林宣汐是謙虛,并不多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而是說道,“我想到一首詩,你瞧着如何?”水溶開口念着自己剛剛想到的這首詩。
“很好。”林宣汐說道,難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作詩并不大好。”就算是經歷了這麽多的世界,她的詩詞毫無靈氣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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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宣汐給水溶讓了位置,水溶寫下了剛剛念的詩詞,從袖籠之中掏出一枚印章。“林師妹可有表字。”
“并無。”林宣汐說道。
水溶在給畫作蓋上印章的時候,英蓮也到了雅座內,瞧着林宣汐同水溶比肩而站,心中松了一口氣,又覺得莞爾,這裏的視野開闊,能生出什麽事情來。英蓮見着雪雁在吃東西,雪雁見了英蓮,唬得連忙站起,雖然雪雁是現在林宣汐身邊伺候,性子單純天真,不如英蓮得用。在平日裏是聽着英蓮的話的。
英蓮看了一眼水溶,飛快低下頭,上前一步給林宣汐斟水。細聲說道:“老爺和夫人也要上來了。”
正說着,虛掩着的房門已被推開,平哥兒清脆地喊道:“姐姐,你剛剛沒有下去看圖,真漂亮的梅花。”
林如海顯然已經知道這幅畫是林宣汐所做,只是笑了笑,忽然瞥到了那副牧童圖,眼睛一亮快步走了過去。“這畫……”
水溶解釋道:“我知道林師妹的畫藝出衆,本想着向她請教一二。結果得意之間,墨水污了這幅畫,幸得林師妹的補救,便生動了不少。”
林如海本就是愛畫之人,平日裏也見過林宣汐的畫作,觀摩了半晌,說道:“若不是東籬你的畫作,她也做不出這樣的畫。”林如海說得是實話,正是因為水溶的畫作,林宣汐才能超常發揮。
林宣汐眼眸彎起,“所以我說,我做得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水師兄的詩也是做得極好。”
“明明作畫的時候滿是靈氣,輪到了寫詩就是一股子匠氣。”林如海搖了搖頭。
平哥兒此時也嚷嚷着要看,被賈敏抱了起來,孩童本就喜歡鮮明有趣的東西,此時的牧童圖正好在平哥兒眼中是有趣一類,“真好看,回去了給我。”
諸人都是一愣,雖然上面是水溶的印章,林宣汐卻是又參與作畫了。
水溶雖然不舍這幅畫,卻也淺笑着說道:“既然是我同林師妹一同作畫,送與平哥兒也很好。我記得平哥兒今後要做如同林師傅一般的探花郎呢。”
“我要做狀元郎。”平哥兒奶聲奶氣地說道。
衆人皆是莞爾。
寒梅圖引起了轟動之後,接着又是子雲先生上臺品讀《道德經》,子雲先生俊雅飄逸,林宣汐注意到不少帶着面紗的女眷掀開了一角,一雙柔情似水的眸子向着子雲先生方向忘了過去,都是适齡待嫁的少女。
德高望重的老先生、飄逸俊雅的道教人士、灑脫奔放的西洋畫師更有面帶着輕紗才高八鬥的女子,臺上侃侃而談者讓人心折。平哥兒雖然半懂不懂,也不鬧騰,乖乖坐着讓流觞曲水伺候他吃糕點,有時候拉着林宣汐的衣袖,同她說着話,平哥兒對水溶似乎也頗有好感,到後來時常是一塊兒拉着林宣汐同水溶的衣袖。
賈敏看了平哥兒一眼,垂下眼簾。
中元節到底是同家人一塊兒過得節日,離開了茶樓之後,在茶樓中吃了不少糕點,也并不餓,直接到了放水燈的地方。水溶并沒有回到北靜王府,事實上一年之中的三元節也是男女幽會的日子,老北靜王刻意趕了水溶出來,讓他外出是否能結識喜愛的姑娘。
蘇公公悄聲問道:“就是林家姑娘了?”
“她年紀還太小。”水溶說道,“回去以後你先同爹爹通個氣,晚些時候再挑明。”
“奴才知曉。”
一輪明月懸空,青石板的街道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攤位上擺着各式的水燈,散發柔和的光芒。因為人多擔心走散,林如海抱起了平哥兒,賈敏拉着林宣汐的手,林宣汐注意到英蓮的臉色有些蒼白。
林宣汐想到了英蓮的身世,拉了拉她的衣袖,“怎麽了?”
英蓮搖了搖頭,身子一墜,“奴婢只是想到了過去的事情。”
林宣汐此時松開了賈敏的手,同英蓮柔聲說道:“若是還記得原本的出身,在外有了歸屬,你的賣身契可以還給你。”
賈敏并不知道林宣汐同英蓮在說什麽,正巧平哥兒正在林如海的懷中對着賈敏招手,便上前了一步。
英蓮此時也沒有注意到三人已經距離林如海有一段了,英蓮還沉浸在當初的上元節上乖乖坐在門檻被人抱走。
“失火了。”忽然鑼鼓的喧嚣聲響起,林宣汐心中一緊,此時人群正向着行走的反方向奔跑,林宣汐不敢逆流,抓住了兩個小丫頭的手,一遍順着人流的方向,一遍盡量在人群之中把自己擠到旁邊去,街道兩側伫立着的石柱是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