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分娩·産子
蕭岚軒緊抿着唇,疼得臉上毫無血色,依舊不吭聲。二月末天氣偏涼,他額頭上沁出了一層薄汗。
魏雨辰看得出來他在強忍着,從袖子裏抽出一張絲帕,遞給他,“別硬撐着。”
蕭岚軒接過他的絲帕,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淡淡道:“習慣了。”
花未情在牢中呆了九天 ,身上的銀子早就用盡,每日飽一餐餓一餐地過,有時候一天也沒能吃上東西,這種狀态餓不死,卻十分折磨人。
自從上一次托人将信函送了出去,他便等着小酒上京城找人前來搭救,全然不知那信函根本沒送到小酒手上。
小酒打算将自己存積的銀錢送去徐府請求探監,徐進東看着只有一百多兩銀子,不屑一顧,一句重犯不得探視就将他打發在門外。
小酒捧着銀子回到客棧,他現在和柳紅袂住在客棧裏頭,那間小院子也被官府查封,外人不得入內,也不知花未情藏銀子的地方有沒有被人發現。
柳紅袂自從八天前被推倒在地,動了胎氣,就一直躺在床上,孩子也險些在肚子裏夭折。好在經過大夫這些日的調理,才好轉。
聽聞花未情因為與南洋人做生意而被視為勾結番邦,沈翊青本想上衙門一趟,塞些銀子去看看花未情。
花未情賣給南洋人的瓷器便是出自他家的瓷窖,他怕自己也被牽連進去,躊躇再三還是決定不去,避免惹禍上身。
說白了,他接近花未情,不過是因為他有一張好容貌。他沈翊青本就是風流之人,若是為了一朵花而惹了滿身泥,他可不願幹。
徐進東将花未情關進大牢後,就再沒管過。他依舊做他的知府大人,日子過得悠閑。
花未情怎麽也沒想到,徐雪嬌會來看他。那個面上娴熟內心狠毒的女人此時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隔了一道栅欄站在外面看着花未情。
花未情發髻淩亂,面上卻幹淨,他坐在草墊上,就如一尊佛。
徐雪嬌開口說:“你不該惹他,他那種人,心狠手辣,容不得有人跟他作對,更容不得別人比他好。”
“他是那種人,你又是哪種人?”
徐雪嬌自嘲一笑,“我是哪種人你何必知道。”
花未情閉上眼睛,“你走吧。”
“你趕我走?”徐雪嬌看着他。
“你若不走,留在這做什麽?”
徐雪嬌上前一步,“有話要問你。”
對于這個前世下毒害死他的女人,花未情耐性還挺好,“什麽?”
“你處處跟莊易璃作對,到底是因為什麽?”
“這與你何幹?”
“我就是想知道。”徐雪嬌目光裏閃着痛恨,“因為我也恨他。”
這是花未情聽到最好笑的話,“你恨他?”
當初他和莊易璃合夥将他害死的時候,他們兩不知多恩愛,如今又說恨他。該是說女人善變,還是她在鬧小脾氣,耍矯情?
徐雪嬌眼裏流出兩行淚,她連忙用手上的絲帕擦了擦,“我怎麽能不恨他,他殺了我的孩子。”
花未情心裏一怔,下意識掃過她的腹部,按照十月懷胎來算,她的孩子早該在年前就出生了。
徐雪嬌泣不成聲,“孩子剛生下來,沒多久,就被他活生生捂死,我連看都沒來得及看一眼。”
花未情心裏更為震驚,那孩子不是莊易璃親生的?虎毒不食子,他怎能這般狠心。
徐雪嬌鼻尖紅如櫻桃,“他以為我不知道,騙我說孩子是早夭。其實,我什麽都知道。”
莊易璃一直懷疑徐雪嬌肚子裏那孩子的來歷,就算有一成機會是莊慕寒的,他都不能留,生怕日後留下禍根。所以就生生将他殺了。
花未情看着外面哭哭啼啼的徐雪嬌,說不出是同情還是憎恨。這個女人曾是他名分上的夫人,也是謀害他性命的人,而如今,她又是誰,花未情早已下不了定論。
蕭岚軒連續四日趕路,臉色越發憔悴,這幾日幾乎時時刻刻他都在疼痛中度過。胎兒即便休停下來,腹部還是隐隐作疼。
魏雨辰隔不久便幫他把一次脈,确定脈象。
到了第五日,眼看只需穿過膠州便到蕲州。
蕭岚軒腹部傳來陣陣劇痛,疼得不只是額頭冒出了細汗,臉上也慘白地沒有一絲血色,他一手托住腹部一手撐在坐墊穩住身子。
魏雨辰也見慣了他疼得直不起腰的模樣,但今日好似與以往不同。他心想不妙,看到蕭岚軒白色的衣擺上現出了點紅色,大驚失色,忙對着馬車外的車夫道:“快停下!”
蕭岚軒聲音嘶啞,“別停,繼續趕路。”
魏雨辰過來扶住他的身子,“亂來!孩子要出生了!”
蕭岚軒低眉看了看隆起的腹部,艱難開口,“怎麽會 ,不是還有半個月?”
魏雨辰掀起他的衣擺檢查情況,亵褲染了大片紅色,确認是羊水破了。“你撐住,別暈過去,孩子恐怕要早産。”
宋柯此時挑起簾子,正看到蕭岚軒亵褲上的紅色,大驚,“大人!”
魏雨辰倒是鎮定,對着還在驚訝當中的宋柯道:“快去準備!就地接生!”
好在魏雨辰有先見之明,預料孩子可能會早産,便事先把接生的東西都準備了,也和宋柯打過招呼。
這地方是荒山野嶺,連個遮風擋雨的地方都沒有,蕭岚軒帶的人不多,都是自己身邊的親信。宋柯把魏雨辰準備的東西都打點好,動作迅速地砍來樹枝搭起一個斜面的草棚,在上面覆上一層布,正好可以遮陽,草棚裏面也鋪了一層棉被。也帶了燒水的鐵鍋,只要架起火便能燒。
魏雨辰将蕭岚軒扶着下了馬車,将他安置在搭好的草棚裏,看着滿頭大汗的他,道:“這裏到處荒山野嶺,你且委屈一下。”
蕭岚軒口中呼吸漸漸困難,他喘着氣道:“孩子,孩子可還好?”
“你現在倒是會關心孩子了?”本來他執意出門就是個錯誤,魏雨辰嘆了一口氣,“孩子沒事,只不過要早産。”
魏雨辰解開他外袍,褪下他的亵褲,看了看穴口,已經有三指寬,穴口處不斷有羊水流出。扯了旁邊的薄毯蓋在他身上,魏雨辰拿着絲帕給他擦了擦滿臉的汗,“莫要緊張,放松些。”
“唔。”蕭岚軒應了一聲,随着穴口不斷擴大,有如被撕裂。男子的穴并非正常生産通道,即便是藍翎人也不例外。
魏雨辰處事不驚,把蕭岚軒的發冠取下來,任由他的頭發披散。再幫他擦了擦汗,在他耳邊道:“吸氣……呼氣……吸氣……呼氣……記着這個節奏,別停。”
蕭岚軒不斷吸氣呼氣,伴随着陣陣的劇痛,他還能清晰地感覺到腹中的孩子往下滑,他的髋骨處被孩子墜着,好像胎兒在那裏卡住。
魏雨辰撫了撫蕭岚軒的腹部,也覺得不對勁,雖然前段時間盡可能地控制住胎兒的大小,但沒想到還是不能順利。掀開薄毯往他的穴口處看了看,還有羊水流出,但是穴口張開的大小根本無法容納胎兒。
魏雨辰對着蕭岚軒道:“我要幫你推腹,你要是疼,就喊出來!”
臉色煞白的蕭岚軒牙關緊咬,胎兒就在出口的地方卡住,強行擴張着他的穴口,那種撕裂般的疼就要令他失去意識。
魏雨辰實行推腹之後,疼痛感更甚,蕭岚軒的呼吸變得微弱,喉嚨終于發出一絲呻吟,眼皮有如千斤重,不斷往下掉。
眼看推腹也行不通,魏雨辰半跪在地上給蕭岚軒擦了擦汗,“堅持住,別暈過去。”
蕭岚軒意識漸漸模糊,就連魏雨辰掐他的人中,他也毫無感覺。他強撐着半昧的眼皮,眼神幾分空洞,氣若游絲道:“孩子……怎麽樣了?”
魏雨辰一邊給他擦汗一邊道:“還沒出來,你再用點力。”
這句話也是白說,蕭岚軒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有,又怎麽能再用力。
宋柯将這草棚的入口用布擋住,外面的人看不進來,幾個親信在外面圍着火堆,一個兩個神經繃緊。
宋柯在外面只聽得到魏雨辰的聲音,心裏很是着急,一個随侍跑過來,問:“宋兄,這都一個時辰了,怎麽還沒好?”
宋柯倒吸一口氣,“我也想他快點。”
天上的太陽漸漸西下,昏黃的陽光照在這片春意盎然的山丘上,早歸的鳥兒在最大的那棵樹上歡叫。草棚裏,蕭岚軒靠着一絲神智保持醒着的狀态,雙目空洞毫無聚焦。
兩個時辰過去,夜幕降臨,草棚裏終于聽到一聲嬰兒的哭聲,外面等候的人都松下了一口氣。
意識朦胧的蕭岚軒模糊地看到魏雨辰手上那個會哭會動的小家夥之後,眼睛總算慢慢合上,從未有過的疲勞,從未有過的困意。
是個男孩,左肩上還有隐隐約約的藍翎人印記。
魏雨辰讓宋柯進來,把裹着襁褓的孩子交給他抱着。宋柯就像一根木頭似的杵在那,一動也不動,生怕傷着手上的孩子。
魏雨辰替蕭岚軒收拾好,換了一張新的薄被給他蓋上,捏了一張用熱水浸過的帕子擦了擦他身上的汗。宋柯看着靜靜閉着眼睛的蕭岚軒,問:“大人他沒事吧?”
魏雨辰在木盆裏洗了洗帕子,“他只是暫時昏迷。”
宋柯點了點頭,低頭看了一眼在襁褓裏頭的小少爺,個頭很小,抱在手上感覺很輕,眼睛鼻子都還沒展開,但偏偏就讓人覺着出奇地好看。
魏雨辰安排好了蕭岚軒,便幫着剛出生的小少爺洗澡,給他穿上早先準備好的小棉衣。這荒山野嶺,找奶娘也不知上哪去找,宋柯摸着黑出去抱回了一只母兔子,打算擠奶來喂剛出生的小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