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饒是李言這種活潑的性格, 這時候也不知道該如何把話題繼續下去。
難道，要他叫一聲“陸叔叔好”嗎？
看着陸遙這張沒有半分歲月痕跡，最多有沉澱下來的智慧和沉穩的臉, 他完全張不開口。
陸遙感覺自己的腦子總算是安靜了一會兒, 攝制組還在緊鑼密鼓的拍攝中, 暫時不需要出鏡, 陸遙最後看了一眼時間，轉身離開。
“陸總工！”
陸遙前腳剛踏出倉庫門, 李言就帶着他的助理追了上來：“您去哪？”
“我去裝配測試部看FL03機甲的總裝和測試。”陸遙說。
新重力系統的模型拟合效果非常不錯，陸遙不必過多擔心，但他習慣多盯着一些，更何況, 接下來這段時間被空了出來, 他沒必要站在攝像頭背後發呆。
集成工藝部和裝配測試部主要負責後續的具體技術實現，場地廣闊, 李言一直跟在陸遙身邊, 趁着路上這段時間問：“陸總工, 您看昨晚播出的第一集 紀錄片了嗎？”
“沒有。”陸遙昨晚在收集扭矩的運動數據，編寫內嵌智能程序。
“王導演的功力非常不錯，制作完美, 現在各方評分都非常高，觀看人數在不斷增加，大衆評分在9.4-9.6之間波動, ”李言語氣裏帶點興奮, 這也是他第一次拍攝紀錄片, “之前耶格爾工業出品的《星河工匠》早我們幾天空降播出，蹭了一波熱度, 播放量也不低，但現在評分上落後一截，剛剛9.0。”9.0已經是個不低的分數了，攝制組一開始根本沒想到機甲紀錄片會有競品，看到《星河工匠》好評一片的時候還吓了一跳。
李言頓了頓繼續說：“我們播出晚，目前來看播放量比他們低，但追趕速度很快，在下一集上映前，應該就能持平。”
機甲制造紀錄片一開始只在這個愛好者圈子裏流傳，但耶格爾工業為這部紀錄片請來了老牌影帝影後加盟，李言承認自己的流量和國民度敵不過那兩位，加之耶格爾工業在宣傳和推送上也下了血本，播放量竟超越了榜首的熱門影視劇。
李言本來也和攝制組一起擔憂，但網絡上意外流傳出的八卦消息卻一下子拉起了《鋼鐵泰坦》的點擊和讨論量。
比起複雜的機甲和數據，還是八卦這種老少鹹宜的東西能瞬間傳遍星網。
更何況，這絕対是一個重量級消息。
網友們猜測，陸遙可能懷孕了。
上将前夫、剛離婚的Omega工程師、神秘軍人Alpha這幾個關鍵詞組合在一起，瞬間引爆網友們的圍觀狗血大戲的熱情。
攝制組対觀衆対冷冰冰的制造業可能興致不高的擔憂一下子煙消雲散。
網友們現在正拿着放大鏡一遍又一遍地看第一集 ，試圖找出這個Alpha的身份，以及确認陸遙是否真的懷了孕。
周雲辰返回玫瑰系的消息沒有対外公布，但李言知道，沒有什麽神秘Alpha，那個出現在陸遙身邊的人就是周雲辰上将，陸遙幹嘔則是因為暈機甲。
但當他看了太多的推測貼，也陷入了自我懷疑，難道陸總工真的懷孕了？
否則，周上将怎麽會在離婚後還和陸遙走得這麽近。
不対，如果懷孕了，陸遙怎麽還會和周雲辰離婚？
難道真相是——這是一出霸道上将放過我的帶球跑狗血大戲？
“陸總工，那您看相關的網絡讨論了嗎？”李言嘗試着問，“就是，他們說……”
“陸遙。”
另一道嗓音忽然插了進來，低沉磁性，時機巧妙地打斷李言将要出口的那個詞。
這聲音非常熟悉。
李言眉頭跳了一下，轉過身去，一下子就対上周雲辰淩厲的眉眼，後背顫了一下：“周上将，您好。”
任誰在八卦時遇上正主都會心頭一抖。
周雲辰在十步開外就喊住了陸遙，讓李言更覺得，這位冷面上将仿佛是知道了他即将問出的問題。
陸遙蹙了蹙眉，回過身，看見身着黑色作戰服的周雲辰。
他的呼吸稍快，耳畔的發絲散亂幾縷，似乎來得匆忙。
“周上将。”陸遙微微颔首。
“抱歉，”周雲辰幾步來到陸遙跟前，“我來晚了。”
大概是步子邁得太快，沒能衡量好距離，周雲辰停住腳步時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到一米，已經超過了陸遙的正常社交距離。
周雲辰覺得自己該退後一些，給陸遙留出空間，但就這麽後退實在不禮貌，仿佛是在厭棄陸遙，只能僵在原地。
而陸遙竟也沒有退開，那鴉羽般的長睫動了動：“是有一些，下一次測試會進入太空，德烏斯會把具體出發時間表發給您，請別來遲，飛船不等人。”
氣息正在湧流。
李言覺得自己肯定完不成親爹交給他的任務了，他就不該在這裏，他應該在床底。
陸遙的語調依舊冰冷無波，話語內容甚至帶點生氣責備的味道，可當対話方是周雲辰時，卻莫名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絲縷缭繞在兩人之間。
連同周雲辰高大身影在陸遙身上投落下的陰影一起，将兩人纏繞籠罩成一體。
就算陸遙現在沒有懷孕，一段時間後也一定有。
如果沒有。
李言只能悲傷而同情地推測，堂堂聯邦戰神周雲辰上将可能不行。
否則，陸遙為什麽要和周雲辰離婚呢？
李言被攝制組叫了回去。
幾分鐘後，王導演親自沖到三號維修臺前。
陸遙正打開設計圖三維投影，給周雲辰講解遠星號的改進功能。
“陸總工好，周上将，您好您好，我是這次紀錄片的導演王傳山。”王導挂滿笑沖過來。
陸遙擡頭看過去：“需要什麽幫助嗎？”
“是這樣的，陸總工，周上将，我們攝制組在考慮是不是可以請周上将出鏡，拍攝您做機甲改進的片段？”
王導昨晚看到了網絡上關于那張動圖的讨論，他讓公關人員壓掉了部分污言碎語。
理論上，他借軍部的力量，可以删除網絡上所有相關內容，但他沒有這麽做。
那天在場的人都知道，沒有什麽第三者Alpha，也沒有什麽懷孕，周上将只是為了機甲方面的問題來找陸總工。
澄清很簡單，但再想找到熱度如此之高的話題卻很難。
既然如此，不如讓周上将出鏡，把梳理真相的工作留給網友們，這樣既能消除可笑的謠言，又能提升紀錄片播放量，何樂而不為。
唯一的問題是，周上将是否願意出鏡。
陸遙皺眉：“我們的合同裏沒有這一條。”
“陸總工……”
“沒關系，”王導還沒有開始勸說，周雲辰先開口了，“我可以加入拍攝。”
陸遙驚訝地看向他。
“拍攝應該不會打擾機甲測試？”周雲辰問。
“不會。”陸遙回答。
“我不介意出鏡，如果遠星號上有機密技術，有勞你和王導演溝通。”
“……好。”
隐秘的占有欲在周雲辰的心中生根發芽，他努力克制，卻時不時不可控地流露。
就算那張動圖裏的Alpha其實就是自己，他也不想看到有人覺得陸遙身邊還有別的Alpha。
他想要和陸遙出現在同一個畫面中。
所以他答應了拍攝邀請，即使這可能會帶來某些隐患——現在外界尚不知道周雲辰已經返回新藍星。
但現在兩個懸浮攝影球跟在他背後，飄進駕駛艙，陸遙卻沒有和他一起登上遠星號，只說是會遠程輔助他。
在攝像頭看不到的地方，周雲辰冷着臉在駕駛位坐下，扣上安全帶，啓動遠星號。
陸遙錄制的聲音再一次傳了出來：“你好，周上将，我是……”
周雲辰提前斷開音頻，沒讓攝影球記錄下後面的句子。
AI電子音随後響起：“周上将，第一研發基地總工程師陸遙請求接入機甲內部頻段。”
“接受。”
周雲辰等待着駕駛艙內的環繞音播出陸遙的聲音。
但空氣寂靜，只有攝影球懸浮飛行的運作聲，以及……右側方向傳來的電流聲。
周雲辰警惕的轉頭，只見陸遙的半透明身影由上到下，浮現在空氣中，他似乎坐在一把椅子上，但投影中沒有椅子的痕跡，他就這麽坐在半空，仿佛忽然出現的鬼魂。
“陸遙？”
陸遙眨了眨眼睛，似乎在适應這裏的環境：“你好，周上将。”
“你現在是……”他以為陸遙只是想要接入機甲的通訊頻道。
“這是機甲的腦機模拟狀态，讓我可以遠程監控機甲狀況。”
“機甲使用手冊中沒有這一項。”
“嗯，腦機模拟需要高級工程師權限，在研發基地以外的地方不會開啓。”陸遙在說這話時召出光屏，操作了幾下，一道半透明屏障在兩人與攝影球之間升起，隔絕了談話聲，“機甲工程師在機甲內部留了很多後門，這是……行業內部的不成文規則。”
來自設計者的後門程序対于駕駛員來說很可能是潛伏着的危險，但周雲辰卻沒有過多評價，平靜地說：“你有你的考量。”
“算是吧。”陸遙說，“周上将，按照我們之前商量的測試流程進行，首先是大氣內部的空氣動力學穩定性測試，兼測重力系統運行情況。”
頂板再次旋轉開啓，天光灑落，在無數鏡頭的注視下，遠星號閃着銀光飛騰而去，震顫的尾波氣流一圈圈蕩出，讓攝影畫面随之晃動。
下一刻再仰頭，只能看見空中一顆穿破雲霄的銀星閃耀。
這次的測試持續六個小時，陸遙的身體仍在地面，不會因為反複的加減速而不适，高超的精神力水平讓他能夠平穩維持腦機連接水平。
測試非常順利。
遠星號重新落回維修臺時，陸遙手中的記錄表寫滿了通過标志。
“各項指标都沒有問題。”陸遙說，“周上将，我先下線了，FL03那邊說需要我過去看看。”
“請等等，”周雲辰在陸遙的三維投影消失了三分之一時喊住了他，“陸遙，我還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陸遙暫時停住。
周雲辰先起身關閉了懸浮攝影球，打開艙門，把它們放到了外面的舷梯上。
在維修臺周圍等待的攝制組人員看着周上将把他們的攝影儀器拿了出來，還以為一切結束了，結果下一刻，周雲辰反手關上門重新回到駕駛艙內。
？？？
有什麽是我們不能看的嗎？
陸遙猜接下來他可能會聽到一些高度機密，便通知地面技術員暫時離開，只留他一個人在腦機室中。
周雲辰重新回到駕駛位，轉動座椅面向陸遙。
陸遙也嘗試轉過來，想要和周雲辰面対面談話，但好像……
“我的椅子轉不過來。”陸遙偏頭看向周雲辰，“我們可以……”就這樣說話。
但陸遙還沒說完，周雲辰已經站起身，來到陸遙的面前，背靠着儀表盤，低頭注視着陸遙冰藍色的雙目。
周雲辰風後背擋住了外面舉行探照燈的刺目光線，陸遙眨眨眼，看着周雲辰逆光的背影，感覺眼眶的幹澀減少了一些。
“是關于精神力中樞核心的問題。”周雲辰說，“之前，我主動破壞了精神力中樞。”
陸遙皺了皺眉，想起這件事：“対，我知道。”
但趙明河沒有解釋原因。
“當時我正帶突擊小隊追擊異獸，但出現了導航偏航現象，我确定問題出在精神力中樞核心上，但我們一直沒有查出具體原因。”
“偏航？”陸遙一驚，這絕対是太空戰争中的大忌。
“対，偏航誤差率幾乎超過60%。”
陸遙：“？”
這已經不能說是偏航了，簡直是南轅北轍。
“偏航誤差率超過60%卻沒查出原因？”陸遙目光漸深。
這怎麽可能，如果沒有大的損傷，精神力中樞導航不可能出現這麽大的失誤。
“我們查看了宏觀層面的因素，這是調查報告，”周雲辰從智腦中調出文件傳送給陸遙，“包括結構複原、各項波動數值檢查，還有機甲途經地點的環境報告。”
陸遙一邊翻看報告一邊默契地問：“你想讓我檢查精神力中樞系統的微觀體系？”
“対，這需要你的權限和精密儀器。現在遠星號修好了，但我擔心異常再次發生，無論是自然原因還是人為原因。”
陸遙接收到了弦外之音：“我會保密。”
他答應得太幹脆果斷，反倒讓周雲辰忽然沉默了。
陸遙擡起頭，卻只看見陷沒在陰影中的模糊眉眼。
“陸遙，這可能很危險。”你應該多想想，不必答應地這麽快。
陸遙看着周雲辰冷硬抿起的唇角，仿佛綿長的山脈。
“我只會修機甲，別的都是你要考慮的事。”陸遙幾乎沒有思考周雲辰所說的危險，同從來都只關注機甲，或許現在，還可以加上機甲駕駛員，“遠星號暫時停放在基地，上一個精神力中樞的殘骸也送來，需要一些接收理由。”
那個精神力中樞已經被他拆成了一片破銅爛鐵，放在平時會直接進入太空垃圾銷毀程序，要怎麽不引人注目地把它留下來？
陸遙繼續道：“基地有一個內部博物館，我會說這是将TL系列初代零部件接受為紀念展品，具體事項你找人和德烏斯対接，我有他的最高權限和保密等級。”
周雲辰的唇動了動，他看着陸遙嚴肅而認真的表情，明明是在談論潛藏的危機，他卻覺得此刻的陸遙比任何時候都美麗。
“好。”
陸遙斷開腦機鏈接後，周雲辰詢問AI：“剛才的人像和聲音是否存檔？”
“您好，周上将，已全部記錄，是否存檔？”
“存檔……放入私人加密數據庫。”周雲辰頓了頓，“調出陸遙留下的音頻文件，我要修改啓動提示音。”
“好的，已為您打開操作面板。”
這或許算是某種……意外之喜。
測試結束後，周雲辰沒有立刻離開，于是乎，在一整個下午的拍攝中都有周上将的出鏡。
感受到S級Alpha若有若無的信息素壓制，在一旁和陸遙対臺本的李言感到渾身汗毛倒立。
陸遙這個Omega卻似乎対兩位Alpha暗流湧動的信息素沒有絲毫察覺。
陸遙下班後，李言偷看着周雲辰，以為他還準備和陸遙一起回家，沒想到周上将先陸遙一步離開了。
難道周雲辰真的不行？
陸遙照常下班準備回家喂貓，卻在空曠的車庫中被人攔住。
一個身着全套黑西裝的高大Alpha從立柱的陰影中走出，如同鬼魅，在陸遙面前伸出手臂攔住他的去路。
陸遙停住腳步，看向來人眯了眯眼。
Alpha面色不動：“陸先生，騰先生想見您。”
不等陸遙回答，他側行一步，露出身後的黑色飛行器，飛行器艙門在這時自動打開，露出後座中的半截灰色西裝褲。
燈光落在皮質座椅上，陰影鋒利深沉，将他的上半身籠罩。
陸遙沉默了一會兒，在Alpha的目光中上了車。
車門關閉，飛行器起步出庫，躍入天空。
坐在陸遙身邊的中年Beta男性正襟危坐，目視前方，沉緩地開口道：“陸先生，我來找你，是因為網絡上流傳的一些消息。”
陸遙靠着椅背，沒有說話。
夕陽下的研發基地正被他們抛在身後，飛行器向城區駛去。
騰先生繼續說：“我想知道那是不是真的。”
“說說看。”
“你懷孕了嗎？”
陸遙轉過頭，看着騰先生遍布皺紋的嚴肅面容。
“？？？”
作者有話要說：
對了，說明一下，雖然abo能生，但本文不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