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陸遙忍不住皺了皺眉, 照舊冷淡嚴肅的語氣中多了幾分微妙：“騰探員，你在說什麽？”

騰先生在這時看向陸遙：“你的常規體檢報告中沒有涉及孕檢一項，我們聯邦情報局收集到的信息中顯示你也沒有在私下進行檢測, 這讓我們很擔心, 我不确定你是否有別的辦法隐瞞了檢測。”

騰先生為聯邦情報局工作, 負責陸遙的任務多年, 沒有出過什麽岔子，但最近星網上的讨論讓他坐立不安。

除了網友們推測的動圖, 他沒有查到任何能夠證明陸遙懷孕的情報，但這種完全的空白反而讓他的懷疑加深。

假如說這是周雲辰的孩子，那麽這位上将的确有辦法幫陸遙瞞過聯邦情報局的探查。

陸遙覺得騰先生沒有抓住重點：“你們為什麽會覺得我懷孕了？”

騰先生愣了一下，陸遙臉上極度的疑惑讓他産生了幾分動搖, 試探着說：“你……你沒有看網上的那些讨論嗎？”

“關于我是否懷孕？沒有。”陸遙回答。

他不大關心星網與媒體, 工作所需要的有關信息都會由基地的技術情報部搜集整理好後，遞到他的辦公桌上。

顯然, 技術情報部不會把這種奇怪的八卦加進日常報告裏。

“好吧, ”騰先生打開光屏, 将情報局搜集的話題概況給陸遙看，“在你的《鋼鐵泰坦》紀錄片裏，網友們找到了這張圖, 大家懷疑你是孕吐。”

陸遙看着那張模糊的動圖，一陣無言。

“情報局查到在你身邊的這個Alpha是周雲辰上将，在他出現在第一研發基地前, 我們完全沒有發現他的秘密返航, 将這些情況相加, 我們認為你懷孕的可能性超過百分之八十。”騰先生極其懇切而嚴肅。

“我沒有懷孕，只是和周上将一起進行機甲測試的時候, 暈機甲了。”陸遙抿了抿唇，又補充道，“他這次返航是為了……”

恐怕與精神力中樞的異常偏航有關，但這一消息尚且不能外傳。

“主要是為了處理我和他離婚的後續事項。”

騰先生松了一口氣，看上去放松一些，向後靠在椅背上：“這就好，我真是非常擔心你會違反與情報局之間的秘密協議，這會讓事情變得很麻煩，沒有懷孕就好。”

“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了，你要回家嗎？我送你回去，聽說你換了個住所？”騰先生問，“婚前那套公寓很不錯，為什麽離開？”

“給我的寵物更多活動空間。”陸遙知道騰先生對自家的情況一清二楚。

果然，兩人話音剛落，飛行器就調轉方向，朝着山頂別墅的方位飛去。

“小徐。”騰先生叫了一聲前座的西裝Alpha，Alpha沉默地遞來一個黑色長方形儀器，“陸先生，我需要采血，光是口頭證詞無法說服聯邦情報局。”

陸遙對騰先生的先禮後兵并不意外，把手腕伸過去讓他采血。

刺痛輕微，幾分鐘後，儀器上顯示出數值。

“HCG和孕酮都在正常值，各項激素水平穩定，”騰先生看着閃動的數值，“恭喜你，陸先生，你沒有懷孕，身體狀況也非常健康。”

凝滞試探的氛圍在這時終于消散大半，騰先生收好儀器，聊天似的說起來：“請見諒，陸先生，我們必須謹慎。之前有一個和你一樣被從CROSS實驗室解救出來的實驗體受害者，也和我們簽署過不再生育後代，避免污染人類基因庫的協議，卻意外懷孕了，并堅持要留下那個孩子，“因為他是一個Alpha，而他的妻子是一個摘除了生殖腔的Omega，無法再懷孕，讓我們一開始差點忽視了他們，忘記六種性別都可以懷孕，只是受孕概率不同罷了。發現那個Alpha懷孕後，我們和他談了很久，才終于叫他放棄。”

“談？”陸遙和騰先生認識多年，不相信這個從騰先生口中輕而易舉吐出的詞彙。

夕陽下，騰先生笑了笑：“确實是談一談。不過，要是每個人都和你一樣通情達理，情報局的一切談話就都會和平多了。而且，我甚至會很願意幫忙，畢竟你們才是這起事件的受害者。

“說到這個，總部已經将白山星CROSS實驗室案件定為結案封存，但你說想找當年那個标記過你的Alpha，我還在繼續幫你追查，前段時間終于把當時曾經降落在白山星的人員名單找齊。”

“說說看。”

“在聯邦星警和軍方正式隊伍得到消息降落前，有一批在星域進行演習的軍校生先一步到達，和CROSS實驗室的守衛交火，呼救消息應當就是他們發出去的。他們來自晨星軍校和額克蘭軍校，CROSS實力強勁，讓這批年輕人傷亡慘重，我訪問完了所有現在還活着的人，他們都說當時沒有見過你。

“除此以外，我還搜集到了完整的陣亡和失蹤名單，有些雜亂，因為部分屍骨沒有被找回的犧牲者可能是失蹤，也可能是被光能炮燒成了灰燼。這些年裏也尋回了幾個失蹤者，有Alpha，有Beta，但等級都很低，和你的描述不符。

“你還想繼續找嗎？”

騰先生一直以為陸遙對那個在營救行動中标記了他的未知Alpha可能有某種執念，或許是臨時标記帶來的愛和依賴，又或許是對強制标記他的Alpha的仇恨，這才讓陸遙二十多年裏一直想要找到這個人。

但騰先生旁觀着周雲辰和陸遙離婚後依舊糾纏在一起，說不清道不明，陸遙真的還想找那個Alpha嗎？

這麽多年了，生理沖動帶來的情感恐怕已經消散，而仇恨……或許那個Alpha在二十年前就變成了宇宙間的一團煙塵。

露絲的粉紅光芒充斥着天地，飛行器已經進入山頂別墅附近的大原野範圍，高聳的現代建築物消隐，剩下的只有自然。

粉色的光影落在陸遙臉上，卻沒給冰峰帶來暖意，反倒只有孤獨。

“不找了。”陸遙說，“不必再為我找了，騰探員，如果你想要繼續追查，有了什麽結果，告訴我一聲就夠了。”

騰先生臉上浮于表面的笑意收斂成一脈深邃。

他穿着考究，表情中的每一縷折痕都潛藏着權威與深沉。

而陸遙毫不猶豫地戳破了藏在深沉和權力之後的情緒。

他注視着陸遙，半晌，卻又笑着說：“好，如果有結果，我會告訴你的。陸總工，別再叫我騰探員了，這些年裏我還是升了不少官，大家都叫我騰副局長。”

CROSS實驗室的人體實驗案件是騰先生早年接手的第一個重案，他花了大約一年時間解救出受害者，抓住實驗室負責人，又遞交了一份讓總部滿意的結案報告。

可他隐隐有一種預感，這件事沒這麽簡單，他可能還漏掉了什麽，仿佛一個夢魇，永遠纏繞着他，再高的官職，再大的權力都無法揮去夢魇。

他一直和陸遙保持聯系，希望能從親歷者口中，再找出些線索。

落日之下，飛行器在山頂停機坪降落。

陸遙下了車，穿過庭院，往起居室走去。

飛行器起飛時的狂風把他的頭發卷得紛飛。

CROSS實驗室也曾是陸遙的夢魇。

他身上難以修複的傷病都是在那時候留下的，一旦開始回憶，腦海中便只剩下一片血色和顫抖。

不過二十多年過去，他已經很少去回憶了。

陸遙的信息素應激症也源自這場意外，他是意外被抓去的試驗品，在逃亡中受了重傷，渾身是血，雙目失明，又陷入發情期。

一個Alpha臨時标記了他。

這本來算是不幸中的幸運，及時的标記讓陸遙免于遭遇更深的厄運，但是強烈發情期、标記和痛苦也因之在他的記憶中被關聯在了一起。

這不是生理上的病痛，而是心結。

心理醫生說，如果找到那個Alpha，配合Alpha信息素進行治療，或許能夠治愈陸遙的心病。

但這麽多年，尋到解藥的希望愈發渺茫，陸遙也愈發平靜。

心理醫生只是說可以嘗試這樣的療法，信息素并非靈丹妙藥，保證藥到病除。

陸遙不再強求。

他沒打算和哪個Alpha在一起，抑制劑足夠保證他的穩定。

更何況，他還養了一大一小兩只貓。

走進室內，扭矩跑過來扒住陸遙的膝蓋，陸遙把毛絨絨暖呼呼的小貓咪抱在懷裏，卻沒發現雪豹的蹤跡。

他平時都是從電梯回來，雪豹可能在那裏等他。

陸遙猜測着走過去，卻依然沒在拐角處找到雪豹，他皺着眉頭，把一二層房間都轉了一遍，大貓依然無影無蹤。

他豹呢？

陸遙快步返回庭院，打開智腦控制面板，準備調取監控記錄。

周雲辰看見一架黑色飛行器越過原野，降落在山頂別墅。

外形陌生，但既然有進入防護力場的權限，陸遙應該在裏面。

他回來了。

可周雲辰還沒變回來，只能藏在矮山腳下的茂密森林中，用綠葉遮擋住自己的身形。

變回去，他必須得變回去，否則陸遙馬上就會發現雪豹不見了。

周雲辰的大腦努力運轉，但再剛強的意志也不能左右維洛文明的神奇力量，他依舊保持者人類形态。

山頂，飛行器起飛離開，一群飛鳥被驚擾，振翅從樹冠上離去。

陸遙應當已經下車。

變回去……

維洛文明的力量仍舊不聽使喚。

周雲辰抓住樹幹，焦慮和恐慌前所未有地從胸中彌漫而生，樹皮被他的力量捏得爆裂，簌簌落下。

青筋在額頭暴起，周雲辰閉眼咬住牙關，試圖克制住自己。

但臆想止不住地在大腦中沖撞。

假如陸遙發現了雪豹就是他，陸遙會怎麽想？

陸遙主動抱住過雪豹、親吻雪豹的額頭、給雪豹洗澡、梳毛，還把雪豹帶上床睡，從未在這只大貓面前避諱過任何事。

陸遙絕不會對一個人類Alpha這麽做。

他絕不會把白皙冰涼的腳往前伸，踩住周雲辰的腰腹，腳趾按壓……

砰——

重物落地聲将山腳下的鳥群驚飛，銀白色的矯健身影在林間一閃而過，向着山頂方向飛馳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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