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重逢
或許是唐鑫的虔誠感動了雨神，他每晚睡前祈雨的行為果真應驗了。
軍訓第二天下午剛到操場，原本明豔無比的天就突然陰了下來，雲壓得低低的，空氣裏開始泛起泥土的腥味。周雲揚從小就喜歡這個味道，盡管當時還沒落雨點，但周雲揚知道一場雨肯定是少不了了。
果然，到下午三四點的時候，小雨絲稀稀拉拉的開始飄。教官們不敢讓大學生們淋雨軍訓，他們在軍隊裏或許能頂着潑瓢大雨讓士兵跑幾公裏，但這些普通大學生嬌貴的很，萬一淋雨生了病可就麻煩了。因此雖然雨還很小，總教官卻還是大手一揮喊了解散。
現在吃晚飯還太早，周雲揚慢吞吞往宿舍走，小雨絲落在他的頭上，涼絲絲的還挺舒服。剛出了操場大門，他就被眼尖的唐鑫拉住了。
“雲揚走走走，去吃豆花吧？聽我們學院女生說，學校裏一家豆花店特好吃……”唐鑫拽着周雲揚，也不看他，直接往與宿舍相反的方向走。
“……我不去。”周雲揚皺着眉掙了掙，奈何唐鑫基數大，竟然沒掙脫。
唐鑫這才回過頭看他，一臉不能理解：“咋了，你回宿舍有急事？”
看唐鑫那意思，好像有好吃的竟然不去吃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
周雲揚突然說不出反駁的話了，便無奈地被唐鑫拉着走。
唐鑫拉着周雲揚喋喋不休：“我給你講，據說這家豆花店不僅東西好吃，老板還長得帥，所以好多女生都閑着沒事往那兒跑。而且這老板也不煩，啥都能和你聊，人特好……”
周雲揚：“……”
怎麽可能煩？上趕着還來不及，賺錢撩妹兩不誤，傻子才煩。周雲揚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默默給老板打上了“風流”的标簽。
臨到門口，周雲揚擡頭看了一眼門口上方的招牌，頓時眼皮直跳。
方形的牌子暖黃色背景，上面只有四個黑體字：“豆花 燒餅”。
周雲揚：“……”
這風格，簡潔明了，簡單粗暴，甚至讓他有點不想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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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花店人确實很多，不大的飯廳裏座無虛席，還有好多學生在櫃臺前排隊等着點餐。周雲揚一眼望去，不少新生，穿着和他們一樣的迷彩。再仔細一看，果真女生居多。
他和唐鑫老老實實排在最後，微微仰着頭看上方的價目表。周雲揚正在不同種類豆花裏選擇，感覺唐鑫戳了戳他，在他耳邊輕輕道：“诶，你看前面好多女生圍着的那個，估計就是老板。”
周雲揚看去，櫃臺旁邊果真有一小群穿迷彩的女生，圍着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男人的臉被一個高高的女生遮去了大半，看不清楚。女生們叽叽喳喳的，不時發出嘻嘻哈哈的笑聲。
周雲揚心裏哼了一聲，轉開臉去。對這種靠臉做生意的方式表示極度不屑。
排在他前面的唐鑫還在伸長脖子想看清楚：“我看不清，雲揚你長得高點，看清他長啥樣了沒？帥不帥？”
周雲揚剛想說話，高個子女生側了個身，老板的臉完全露了出來，雲揚無意識投去一瞥，腦子嗡的一聲炸了。
唐鑫顯然也看見了，立刻壓着嗓子叽喳叫起來：“诶诶诶看見了看見了，卧槽真帥……”
周雲揚沒說話，實際上什麽也說不出來，或者說忘了自己還有說話的功能。他盯着面前和五六個女生嬉笑聊天的男人，腦子裏一幕幕過電影似的，開始發疼。
逃跑是周雲揚第一個反應，但他的腳卻好像樹根紮在了地上，忘記了如何移動。他又想不再看他，卻發現自己的眼前似乎全是這個人，其餘的一切都成了背景。
怎麽會再遇見？怎麽會在這裏再遇見？周雲揚腦子亂糟糟的，幾乎要死機。
或許是感覺到有眼神盯着自己，老板扭頭向周雲揚方向看過來，幾乎沒有掃視，一眼就盯上了周雲揚。
他顯然也愣了，一時間眼裏都是晦暗不明的東西。但他很快回過神來，簡單和女生們說了幾句，脫身向這邊走來。
豆花店老板二十多歲的樣子，身材說不上很高，卻很是挺拔修長，走路的時候也是梧桐樹一樣筆直，帥氣又帶着幾分灑脫。沒有許多奶茶店小哥的文弱氣，反而更多的是陽光爽朗的味道。即使是最簡單的襯衫短袖，淺藍牛仔褲，可加上那張俊秀又帶着幾分硬氣的臉，也足夠讓女大學生們想入非非。
周雲揚直愣愣看着挺拔俊秀的老板走過來，在他面前站定，彎彎眼笑着打了個招呼：“喲，雲揚，好久不見啊。”
“……好久不見。”周雲揚回過神，努力壓下眼裏的情緒，清了下嗓子。
老板笑了一聲，一只手閑閑插進褲兜，問道：“你在這兒上學？”又注意到周雲揚身上的迷彩，“新生？”
周雲揚腦子慢慢恢複運轉：“嗯。”
老板眼眉不自覺皺了皺，有點疑惑的樣子，他微微開口想說什麽，卻最終沒說出口。一時間倆人面面相觑，誰也沒說話。
唐鑫沒想到事情是這麽個發展，用胳膊碰了一下周雲揚，小聲問道：“你倆認識啊？”
周雲揚盯了面前的男人很久，眼眉微微皺了起來，唐鑫以為他沒聽見，剛要再問一遍，卻聽周雲揚仿佛吸了一口氣，發出的聲音似乎有些啞：“……嗯。”
“那就都是朋友了！您是老板吧？我是雲揚室友……”唐鑫仿佛看見了未來四年白嫖美食的光明前景，頓時嘻嘻哈哈笑起來，上前扯關系。
老板也一笑：“嗯，以後常來，我給你們打折。”
等的就是這句話！唐鑫笑得眼都沒了，“行嘞！對了老板，您怎麽稱呼啊？”
老板沒回答，卻把問題丢給了周雲揚，他沖周雲揚方向揚了下頭：“問你室友呗。”
唐鑫明顯沒想到得到這麽個答案，莫名感覺氣氛有些不對頭。他半張着嘴随着他的目光去瞄身旁的人，沒明白苗頭怎麽就又對準了周雲揚。
周雲揚皺着眉盯着豆花店老板，手貼着褲縫攥成了拳。他輕輕吸了一口氣，張開嘴想要說什麽，卻最終失敗了似的沒有說出來。
“算了，”老板也不再逼他，嗤笑一聲，側身從櫃臺上的小盒子裏抽出一張名片，遞給唐鑫，眼睛卻是看着周雲揚：“我叫藍亭。”
——
那天晚上由于下雨，訓練取消，改為全員在宿舍大掃除。原本輔導員和教官要來宿舍檢查，但因為周雲揚他們宿舍的三個人分屬不同的學院，大家好像不約而同地把他們宿舍忘了似的都沒來。
整個晚上周雲揚魂不守舍的，踩凳子掃蜘蛛網的時候一個沒站穩摔下來，手及時撐了下地沒出大事，可手掌側擦破了層皮，稍微滲着血絲，看着還挺吓人。林旭備着紫藥水和棉簽，擦擦消了毒，周雲揚便也沒管它。
魂不守舍地打掃完，周雲揚走到宿舍樓走廊人少的地方，撥出去了一個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起來了：“揚揚！開學才幾天啊就想我了？”
“……”周雲揚原本一肚子的話突然有點不想說了。
“別這麽叫我。”周雲揚微微皺眉道。
周雲眉哈哈笑了兩聲，收起玩笑語氣，正經問道：“在學校怎麽樣？”
“挺好的。”周雲揚清清嗓子。
“這會兒沒軍訓？”
“嗯，下雨了不訓，改大掃除了。”
“大掃除？你們剛搬進去有什麽可掃的……掃完了？”
“嗯。”
“诶你室友怎麽樣啊？我給你說你別老是悶着不吭聲，多和人家聊聊玩玩，周末有什麽集體活動也參加參加，還有社團什麽的，要是有你感興趣的……”
“姐，”周雲揚打斷了她，周雲眉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因為周雲揚只有在非常嚴肅的時候才會叫她“姐”。
“……怎麽了？”
周雲揚輕輕吸了一口氣：“我……我今天在學校……碰見他了。”
手機靜了幾秒，周雲眉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似的：“誰？”
周雲揚又吸了一口氣，沒說話。
手機裏更安靜了，周雲眉好像完全愣住了，十好幾秒才小心翼翼道：“那個……藍亭？”
“嗯。”周雲揚語氣沉沉地應了一聲。自從從豆花店回來，心裏的煩躁就怎麽也壓不住。
周雲眉好像還在狀況外，完全沒想到這麽個情況：“不是，他……他怎麽跑你們學校去了？他不是D大的嗎？不對，他應該早就畢業了啊……”
“他在我們學校開了個小店。”周雲揚道。
“哦，自主創業。”周雲眉明白了一點，“你們，說話了沒？”
“沒怎麽說，打了個招呼。”
周雲眉哦了一聲，一時間沒再說話。過了一會又小心問道：“雲揚，他是不是知道你一直想考C大？”
“……知道。”周雲揚心裏一沉，知道周雲眉要說什麽了。
“那他是不是因為你……”
周雲揚沒有答話。其實這也是他心裏一直糾結的，但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細想。現在周雲眉替他說了出來，心裏那些疑慮都顯了形。
“……我不知道。”他如實說道。
周雲眉又安靜了會兒，良久斟酌說道：“雲揚，我也不是特別了解你們之間的事情，而且這是你的事，你自己想着怎麽處理吧，對得起自己也對得起他就行。”
周雲揚呼出一口氣：“我知道。”
“可別像之前那樣……”周雲眉又嘀咕。
“我知道了，行了你忙吧，我軍訓完去找你。”周雲揚打斷周雲眉就挂了電話。
周雲揚捏着手機，下意識摸了下褲兜。突然有點想抽煙了。
他已經戒煙很久了，很少還會去想。眼下也是煩躁到一定程度了。
周雲揚又吸了口氣，潮濕的空氣夾雜着泥土的氣味，讓他稍稍定了定心。
他在樓道裏呆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平靜了不少之後，走回了宿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