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老情人
頭一天的豆花讓唐鑫回味了一晚上，吐沫星子飛濺，把老板誇得天上有地上無，就差一句“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把還沒去過的林旭唬得一愣一愣的，于是第二天跑完早操吃完飯，離集合還有一會兒，吃貨唐鑫死活拉着周雲揚再去店裏，要補充一上午的食糧。
周雲揚怕昨天那樣尴尬的場面再度出現，或者說他還沒有做好再見藍亭的準備，便留在門外等唐鑫。
C大雖算不上國內數一數二的名校，卻也可以說是歷史悠久，又處于繁華鬧市，沒什麽地皮擴建，學校的建築以及綠化不少都保持着上世紀的原貌。豆花店門口種着幾棵梧桐，稀稀疏疏并不多，頭頂卻永遠是一片陰涼，九月日出還比較早，盡管還是早晨，陽光卻也星星點點地透過樹葉撒下來，不少穿迷彩的小綠人坐在樹林的石桌旁，就着桌上的陽光啃包子。周雲揚站在豆花店門口，盯着旁邊超市外面尚未啓用的冰淇淋機發呆。
冰淇淋。周雲揚想起，四年前最後一次見藍亭，他給兩人各買了一支。他很少吃冰淇淋這種甜品，卻清楚地記得那天的冰淇淋很甜，白白的奶油味的冰淇淋好似摻了蜜，甚至脆皮筒都泛着甜絲絲的香味。
周雲揚正漫無目的地胡思亂想，突然感覺自己被人拍了一下，他扭頭看過去，藍亭正一手插着褲兜，笑眯眯看着自己。
“喲，這麽早？吃早飯了沒？沒有的話正好一起，我剛過來還沒吃呢。”藍亭說着還打了個哈欠。
周雲揚：“……”
店都開門一個多小時了，老板才來，這老板當的太不走心了。
周雲揚：“我吃了，在等同學。”
藍亭點了點頭，卻也沒走，收了笑意，杵在周雲揚面前打量他。
“瘦了，”半晌，藍亭輕輕開口，“高了些。”
周雲揚別開眼，“嗯”了一聲。
藍亭微微側臉看着他垂在一邊的手，深紫色的藥水在泛白皮膚上顯得很是紮眼：“手怎麽了？”
周雲揚的手往後縮了縮：“沒什麽，蹭了一下。”
藍亭點點頭也沒再問。
兩人面對面這麽站着，周雲揚恍然發現，幾年間自己确實長高了不少。以前他看藍亭都要微微仰頭，現在已經能夠平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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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亭又打量他的青茬，笑着說：“怎麽剃了這麽個發型？以前還有薄薄的劉海，一看就是個乖學生，現在成壞小子了。”
周雲揚瞥他一眼沒說話。
藍亭輕笑一聲，微微站直了身子，依然不走。周雲揚往店裏看，埋怨唐鑫買個豆花怎麽這麽慢。
藍亭依然盯着周雲揚，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問道：“你真是大一新生？”
周雲揚不看他：“嗯。”
藍亭盯着他的臉，疑惑似的皺了下眉：“可藍海都大三了。”
藍海是藍亭的弟弟，也是周雲揚曾經的高中同桌，唯一能聊幾句的朋友。他和藍亭也是因為藍海才認識、漸漸熟悉的。
周雲揚突然有些害怕似的吸了一口氣，言簡意赅道：“……我複讀了。”
“哦。”藍亭點點頭，沒再繼續問下去。
周雲揚感覺兩人站着有點尴尬，便問道：“……藍海，挺好？”
藍亭：“嗯，挺好，高考發揮不錯，在北京呢。”
“哦。”周雲揚點頭，長時間的分離讓兩人陌生了許多，這之間的空白不是三言兩語能夠彌補的。況且還是不怎麽完滿的離別方式。倆人徹底沒話說了，就這麽面對面站着。
集合時間臨近，新生都稀稀拉拉朝操場走，周雲揚錯開一步，想進去找唐鑫，卻被藍亭長腿一邁堵住了路。
兩人的距離陡然比剛才近了許多，周雲揚受到驚吓似的猛地後退一步，拉開了距離。
藍亭好像沒想到周雲揚反應這麽大，先是愣了一下，随後眉毛緊緊皺了起來。
他卻也沒有再上前，維持着兩人的距離，面色不虞開口道：“雲揚，我……”
“雲揚！”藍亭的話被跑出來的唐鑫打斷了，唐鑫看見周雲揚旁邊的藍亭，笑着道：“您也在啊！诶您家早上不賣豆花嗎？”
“嗯，早上時間緊，豆花一般上午才有。”藍亭一轉臉又恢複了笑眯眯的模樣，和和氣氣的樣子。
“哦，這樣啊，那什麽……”唐鑫還想聊兩句，被周雲揚拽住了胳膊。
“我們要集合，先走了。”周雲揚好像還沒緩過來，微微有點喘，臉上也泛着紅，轉身拉着唐鑫頭也不回地跑了。
唐鑫還沒忘喊了一嗓子：“老板回見啊！”
藍亭朝他揮了揮手，待到看不到他們的身影，唇邊泛起了一絲苦笑。
他又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邁進店裏，晃進後廚。
“藍哥早啊，”店員小程正在彎腰和面，見他進來打了個招呼，又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色：“你沒事吧？我大早上一拿手機就看見你淩晨四點給我發的消息，你一晚上沒睡啊？”
“嗯。”
“咋了？失眠？”小程揉着面問。
藍亭去洗手，搓出來滿手泡沫，語氣平常道：“昨天碰見老情人了。”
小程揉面的手不動了，瞪大眼道：“情人？”
“老情人，”藍亭糾正，他擦着手，“後來分了。”
準确地說，是他被一聲不響地踢了，人家麻溜跑了，一句話都沒留下。
“呦哥你談過戀愛啊？認識你這麽長時間也沒見你動過心，我一直以為你是專心搞事業那類型的呢……”小程滿手面，發現新大陸似的激動，随即又發現自己好像抓錯了重點，于是立馬變了一張同情的臉看着藍亭，“藍哥你是不是碰見她和別的男的手挽手，心裏不舒服了？沒事啊，天涯何處無芳草，C大美女這麽多……”
“挺能腦補。”藍亭走到小程旁邊挽起袖子打斷了他：“你去前臺，這兒我來。”
周雲揚拉着唐鑫跑到藍亭看不見他們的地方就停了下來，也不說話慢慢走。
唐鑫突然問他：“雲揚你和那老板怎麽認識的啊？”
周雲揚頓了頓，但還是如實說：“他是我高中同學的哥哥。”
曾經還是情侶。但後來自己什麽都沒說就沒再聯系，就這麽斷了。
“哦。”唐鑫點點頭，忽然又笑了，“你連同學哥哥都能認識，看着還挺熟。我以為你挺高冷呢。”
看起來很熟嗎？周雲揚有些怔愣，下意識給唐鑫解釋說：“他弟弟叫藍海，是我同桌。有段時間他腿傷了，都是他哥哥來學校接送的，時間一長就認識了。後來……”
周雲揚突然不說了。
“怎麽了？”唐鑫扭頭問他。
“沒什麽，就這樣認識了。”
唐鑫也沒再問，倆人繼續往前走。
這個時間段往操場走的都是大一新生，清一色的綠迷彩，熙熙攘攘。迷彩服不分男女，穿起來也不辨美醜，遠遠看去所有的人複制粘貼出來似的。周雲揚走在人流中，突然有些恍惚。他相信時間能夠沖淡一切，時間結成的疤頂多不再光滑平整，不至于鮮血淋漓。可剛才下意識說出的，包括等唐鑫時想起的那些片段，那麽順其自然地就湧進了自己的腦海。
這一刻他才發現，那些感受依然鮮明，現在回想起來的那些甜，那些苦，那些被當成別人的故事麻痹自己的過往，那些當時的感受，還是滲入骨髓般鮮活，仿佛就發生在昨天。現在一想起來，心口還是會絲絲拉拉牽着疼。
周雲揚努力地吸一口氣，又閉了閉眼，強迫自己把方才湧來的感受壓下去。
唐鑫到了自己學院的方隊，給雲揚揮揮手告別。周雲揚叫住了他。
“下次你去吃豆花不用叫我了。”
“咋了？不好吃？你不喜歡啊？”唐鑫瞪眼撓頭問道。
“嗯，不喜歡。”周雲揚回答。說完就小跑進自己所在的方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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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或晚上日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