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五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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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頭櫃上放着兩板膠囊和一支溫度計，周雲揚把溫度計拿起來一看，水銀柱直逼三十九度。
他也不知道這是藍亭什麽時候測的體溫，但明顯就目前他的熱度來說，藍亭的燒顯然沒有退下去。
周雲揚一顆心當時就懸起來了，他想也沒想，輕輕推了推床上的人：“藍亭？”
藍亭皺了皺眉，并沒有醒。
周雲揚皺了皺眉，把手伸進被子，在藍亭的後背上上下撫着，他之前在網上看，說這種叫人起床的方式比較舒服，起床的人不會有起床氣。
“藍亭？醒醒。”
藍亭終于迷迷糊糊睜開了眼，他腦子好像還不是很清醒，看着床前的人愣了兩秒：“雲揚？你怎麽在這兒？”
周雲揚聽他沙啞的嗓音，皺着眉站起身，言簡意赅道：“你發燒了，去醫院。”說着就打開藍亭卧室的門，給他找衣服。
藍亭坐起來，看了周雲揚的背影一眼，說：“不用去醫院，吃點藥睡一覺就好了。”
周雲揚理也不理他，直接把毛衣大衣褲子一股腦扔到床上，語氣堅決道：“不行，都快三十九度了。去醫院。”
藍亭不說話也不動，沉默地抗議。
周雲揚扭頭皺眉問他：“為什麽不去？”
藍亭低着頭，嘆了口氣，老實道：“我實在……實在惡心醫院消毒水的味兒。”
藍亭小時候因為身體素質差，三天兩頭跑醫院，導致現在一聞見消毒水味兒就惡心頭暈。好在他如今身體健康了不少，鮮少生病，平時有個頭疼腦熱自己吃個藥抗兩天也就過去了，少了很多去醫院的麻煩。現在聽說讓他去醫院，他還是打心底裏發怵。
周雲揚聞言，扭頭看了藍亭一眼，他關上衣櫃的門，走到藍亭床邊，蹲下身，好聲好氣地商量：“那去社區診所，那裏味道輕一些，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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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區門口的地方有一個社區診所，周雲揚每次來做家教都會路過，規模不算小，從外看去也很幹淨，一般人家感冒發燒都來這邊拿藥打針。
周雲揚自己都沒發覺，他的語氣甚至都帶着點哄人的意思了。藍亭并沒有看周雲揚，頓了頓才“嗯”了一聲。
周雲揚現在早就把兩人之前的龃龉抛到了腦後，他讓藍亭換衣服，自己快步走出去，出了藍亭的家門。
周雲揚再回來的時候，藍亭已經穿好衣服，沒什麽精神地在客廳沙發上坐着。他倚在沙發靠背上，閉着眼休息，臉上的憔悴掩也掩不住。
周雲揚壓下心頭的滞澀感走過去，問：“穿好了？”
藍亭慢慢睜開眼，慢慢站起來：“嗯。”
藍亭一步步走得很慢，腳步甚至有點發虛，周雲揚快步走過去扶了他一把，皺眉問：“走不動？”
藍亭勉強笑了一下：“沒什麽力氣。”
他發燒已經兩天了，吃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到後來水都不敢喝，現在整個人都是虛脫的，能有力氣才怪。
周雲揚二話沒說，直接在他面前蹲了下來。
“上來。”
藍亭站在那裏，好像沒明白周雲揚的意思，遲遲沒有動。
周雲揚微微扭頭，又說了一遍：“上來。”
藍亭終于回過神，他擡手蹭了蹭鼻子，小聲說：“我很重。”
“不重。背得動。”
周雲揚的聲音有些發沉，已經再也沒有少年期的清亮感了。藍亭看着自己面前的背影，良久，俯下身環住了周雲揚的脖子，把整個人的重量交付到了周雲揚的背上。
周雲揚輕輕松松站起身來，把藍亭往上颠了颠。開門時周雲揚兩只手都占着不方便，還是藍亭擰開了門鎖。
下樓梯的時候，周雲揚走得很慢。從小到大，他只在初中的時候背過一次在外面瘋跑摔破腿的周雲眉。那時候，身子骨還有些瘦弱的周雲揚覺得周雲眉好沉，壓得他幾乎每走一步都要咬咬牙。可現在，他背着不知道比周雲眉重多少斤的藍亭，竟然滿心覺得，背後的人好輕，輕的有些不像是這個年紀的男生該有的重量。
所以他不自覺放慢了腳步，總覺得這樣會讓背上的人舒服一些。
藍亭趴在他的背上安安靜靜的，一句話也不說，只有呼吸時的吐息偶爾撓過周雲揚的耳後。他一低頭，就能看見藍亭環着他胳膊的手。周雲揚覺得，這些都太過飄渺了，只有背後略有溫熱的質感，才在真實地提醒他這個人的存在。
他背着藍亭下了樓，在一輛電動車前停下腳步，對背後的人說：“下來。”
藍亭慢吞吞地下來，看了一眼電動車：“誰家的車？”
“承宇，我剛才上去借的。”周雲揚麻利地開鎖，剛想讓藍亭坐上去，看了一眼有些瑟縮的人，擡手把自己的圍巾解下來，一圈圈、仔仔細細地圍在了藍亭的脖子上，之後又把藍亭羽絨服帽子拉起來給他戴上。
整個過程，藍亭沒有說話，一直靜靜地看着周雲揚。周雲揚的神情很是專注認真，他微微垂着眼睫，抿着嘴唇。
把藍亭嚴嚴實實“裹好”後，周雲揚很自然地湊上去在藍亭唇角點了一下，一觸即分。
藍亭依然平靜地看着他。周雲揚認真地看着藍亭，低聲說：“馬上就到，我陪你。”
·
到了社區醫院後，醫生簡單問了問症狀，又讓藍亭躺在床上，在他肚子上按了按。
很快作出診斷：急性腸胃炎。
周雲揚一聽，皺着眉頭看了藍亭一眼。藍亭沒什麽表情地不說話。醫生是個中年大夫，一邊讓藍亭坐起來一邊問：“最近吃什麽了？”
藍亭想了想：“前兩天和朋友去吃燒烤，喝了酒。”
周雲揚又是一眼刀甩過來。藍亭裝作沒看見。
醫生唠唠叨叨：“年輕人啊，少在外面吃東西，外賣也少訂。盡量自己在家做，外面的東西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幹淨，一不小心就吃壞肚子……”
周雲揚打斷醫生的絮叨：“要輸液嗎？”
醫生一邊開單子一邊說：“輸液呗，你看他自己吃藥沒壓住，那就只能輸液了啊。”
周雲揚點點頭，不再說什麽。不一會兒小護士拿着藥瓶過來，藍亭實在沒什麽力氣，便脫了外套鑽進被子裏躺下，小護士在藍亭手上紮了針。
周雲揚在他床邊站了一會兒，慢慢坐下來。看着藍亭輸上液，周雲揚的一顆心定了下來，便猛地想起來兩個人沒解決的問題，想起來他今天來找藍亭的目的。
周雲揚忽然就開始緊張了，坐在床邊手腳都不知道怎麽放。
藍亭掀開眼皮看了他一眼：“我這邊沒事了，你先……”
“我錯了。”
藍亭還沒說完，周雲揚直接打斷了他，老老實實認錯。
藍亭沒再繼續往下說，靜靜看着周雲揚。周雲揚小心翼翼看着藍亭的眼色，繼續說：“那天是我混賬。你別生氣了。”
藍亭看着周雲揚，依然沒有說話。周雲揚心裏開始沒底，他挪了挪，離藍亭更近了些，抿了抿唇：“我……我就是……”
“雲揚，”藍亭終于開口，他的聲音還是很虛弱的，“你那天說那樣的話，是想要分手麽？”
“我沒有！”周雲揚聽見藍亭這樣說，慌忙開口，他否認後又不知道如何解釋，急急道：“我不想分手。我就是……”
“就是什麽？”
周雲揚低了頭，輕聲說：“我想讓你能選擇，想讓你灑脫些。”他看了藍亭一眼，加了一句：“不想讓你覺得有束縛。”
藍亭點點頭，問：“那你把我直接推開，就沒想問問我的想法嗎？”
周雲揚不吭聲了。
藍亭也不再說話。今天輸液室人不多，除了他們兩個人之外，只有另一頭的一個老爺爺。老人家自己躺在病床上，睡得安靜。不大的輸液室裏，只有電視上放的動畫片熙熙攘攘。
良久，周雲揚低聲開口打破沉默：“我知道我不應該。但當時我腦子裏是渾的，我……我怕我爸媽為難你，更怕你為難……我……”周雲揚說到最後有些語無倫次。他胳膊撐着膝蓋，把臉埋在了手裏。
其實藍亭知道周雲揚心裏的擔憂究竟是什麽，但他還是抑制不住地生氣，甚至頗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他自己都沒覺得有什麽難，憑什麽周雲揚直接替他作出了選擇。
藍亭一直不說話，周雲揚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周雲揚發覺，自己去藍亭家之前打的腹稿全都泡了湯，在現實情境裏根本一點用都沒有。
他都有些絕望的時候，就聽到藍亭聲音不大地說：“你這幾天都沒理我。”
周雲揚一愣，不知道藍亭怎麽忽然說起了這個，愣愣說：“我給你發消息了，你沒回。”
藍亭難得不講理一次，說：“當時沒消氣，不想回。”
周雲揚抿抿唇，覺得自己也沒有什麽可反駁的。藍亭用腿碰了碰周雲揚：“我沒回你你就忍了一周？”
周雲揚老實小聲道：“怕說錯話你更生氣。”
藍亭：“……”
他無奈一笑，覺得周雲揚的情商正在向無可救藥的邊緣靠攏，也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我睡一會兒，你幫我看着點。”
周雲揚一頓，慢慢看了一眼藍亭。藍亭看他往這邊看過來，甚至挑眉笑了一下。
周雲揚看着藍亭的笑，吸了吸鼻子。他輕輕握了藍亭搭在身側未紮針的手，十指交叉捏了捏，說：“好。你睡，我陪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