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五十一
周雲揚在小區的便利店裏買了煙，坐在廣場的長椅上抽了三根才勉強冷靜下來。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小廣場上也沒什麽人，周圍安安靜靜的。周雲揚看着發亮的煙灰打着旋掉下去，心裏越來越沉。
冷靜下來後，周雲揚明白過來自己剛才說了多麽混賬的話。
對于他和藍亭的這段關系，他有所擔憂的從來不是兩人的感情，甚至不是自己将來在家裏如何生存，而是他父母對藍亭的态度。不得不說，他害怕藍亭因為他的家庭夜不成寐、憂心忡忡，他難以忍受父母随藍亭惡語相向，他不知道讓自己休學的父母會對藍亭做出什麽。他更害怕的，是他父母的态度有可能一步步将兩人的關系推向盡頭。
四年前他是這種擔心，現在依然沒有變。
寒假之前他重新答應藍亭，并不意味着他有了信心，而只是想要暫時忘記重重阻撓，在一場迷霧夢境裏放縱，他嘗試摸索着前行，走一步看一步，他不再考慮以後、将來，只想抓住當下，抓住眼前的人。
但嚴英今天的一席話，重新把他拉回了現實。和藍亭一起坐在沙發上面對嚴英的時候，周雲揚想了很多，無論怎樣，他覺得自己是看不到未來的。
一如四年前的無力感。他從來沒有擺脫，更沒有走出來，只是選擇了暫時的遺忘與封閉。但只要有一個合适的契機，這種無力感就會重新跳出來作祟，折磨得人生不如死。
那一瞬間，他很害怕，甚至在心裏笑自己癡。那時候，他的腦子裏沒有了別的，只想盡快把藍亭推開。之前他對藍亭的保證，他對自己的勸慰，全都抛到了腦後，他只想讓藍亭盡可能遠離這段關系，遠離他的家人。
這也是為什麽他提出讓藍亭重新考慮這段關系。
但冷靜下來後他也漸漸清晰地意識到，藍亭從沒有将他父母的态度認為是多麽大的阻力，他從來不怕和他一起面對父母，他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他在乎的，只有周雲揚的态度。
而自己方才竟然退縮了。藍亭一定要氣炸了，甚至可能有點，寒心。
周雲揚吸了一口煙，皺着眉撓了撓額頭。他用空着的一只手掏出手機，點開與藍亭的對話框，拇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最終卻什麽都沒有發出去。他自暴自棄地把手機揣回兜裏，站起身把煙頭按熄在垃圾桶上，擡腳回家。
周雲揚剛把鑰匙對進鎖眼，門就從裏面被打開了。周雲眉微微皺着眉，一臉擔憂地看着他：“藍亭走了？”
周雲揚點點頭，一言不發地換鞋。
嚴英已經走進了廚房做飯。聽見周雲揚回來，她連頭都沒有回一下，整個人依然是很沉靜的，好像剛才藍亭的到訪并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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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雲揚剛想要往客廳走，周雲眉忽然拉住他，小聲問：“你抽煙了？”
周雲揚沒回答，不置可否。周雲眉仔細觑着周雲揚的臉色，皺眉問道：“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周雲揚擡眸看了周雲眉一眼，淡淡道：“沒什麽。”
周雲眉急了，扯着周雲揚的胳膊，壓着聲音問：“你和藍亭怎麽了？”
周雲揚一時間沒有說話。周雲眉在一邊緊緊盯着他，周雲揚無法，簡單道：“我……我讓藍亭重新考慮我們的關系來着。”
“什麽？”周雲眉眼都瞪大了，一巴掌不輕不重扇在周雲揚後背上：“你瘋了還是傻了？”
周雲揚脫下外套，低聲道：“我知道我混賬了。”
周雲眉簡直感覺吾命休矣，被自己弟弟氣得怒火中燒。她也大概能猜到周雲揚是被剛才的情景，以及自己幾年前的經歷激得有些後怕，下意識選擇了逃避，以求一個對雙方都安全的狀态。
周雲眉問：“那藍亭怎麽說？”
周雲揚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呼了出來：“被我氣走了。”
周雲眉：“沒打你一頓都算好的。”
周雲揚沒再說話。
後來周維山回來，四個人一起吃飯，誰都沒有說話。桌上的凝滞氣氛，直逼周雲揚出櫃的那一次。
嚴英喝下最後一口湯，擦了擦嘴，漫不經心道：“你和他，趁早斷了。”
周雲揚的筷子一下子磕在了瓷碗上。嚴維山疑惑地擡起頭，問：“什麽？”
“還能是什麽？讓你兒子和那個男人斷了往來！”
嚴英忽然開始歇斯底裏。周維山先是沒反應過來，愣了幾秒，随後吃驚地看了周雲揚一眼：“你談男朋友了？”
“嗯。”
“你帶他來家裏了？”
周維山的語氣已經有些不善。周雲揚微微低着頭，扒拉着碗裏的飯，淡淡道：“外面碰見的。”
周維山點點頭。直截了當：“和他斷了。”
周雲揚放下碗，沒回答這個問題，也沒有看父母，抄起外套往外走：“我吃好了，先回學校。”
嚴英的聲音在後面傳來：“周雲揚，沒有可能的事，你堅持也是白費。自己的路都是自己走的，你以後會後悔。”
周雲揚蹲下系鞋帶的手頓了頓，随即圍好圍巾出了門。
之後過了幾天，周雲揚給藍亭發過消息，但藍亭沒有回。
周雲揚心裏頓時有些慌，他屢次打開對話框，想說個什麽打破僵局，但一想到那天自己說出那樣的話，又感覺自己好像是沒有立場掌握主動權的。畢竟，自己在不該退縮的時候退縮了，這是不争的事實。
另一方面，他也摸不準藍亭是什麽意思，有沒有消氣。他甚至有點刀懸在頭上的感覺，萬一自己說了什麽被藍亭打回來，兩人就徹底沒可能了。
多說多錯，周雲揚覺得自己深深處在這個情境裏，無論怎麽解釋，當時的話已經說出去了。
當兩個人整整七天無交流的時候，周雲揚的煩躁值終于逐漸達到頂峰。他在籃球場随便逛，看見一個隊缺人，當即加了進去。
周雲揚心裏不順，打球都是使的猛力，一點也不留情面。幾十分鐘下來，同隊的一個男生有些氣喘籲籲地說：“兄弟你挺猛啊，哪個院的？以前怎麽沒見過你？”
周雲揚面無表情拍着球：“我不怎麽打。”
男生笑道：“心氣不順啊。加個好友，改天再約？”
周雲揚把球拍回去，走到長椅邊拿過外套，說：“不了，我很少玩。”
男生也走過來，拍了拍周雲揚的肩：“那請你吃點東西吧？文科樓那邊的豆花怎麽樣？”
周雲揚：“……”
他看了一眼在自己雷點上蹦迪的男生，穿上外套揮揮手：“不用。走了。”
周雲揚回宿舍沖了個澡。熱水澆在身上的時候，他忽然就想起和藍亭在浴室的胡鬧。周雲揚抹了一把臉，甩了甩頭發。
出來後點開手機，正好看到一條話題明晃晃挂在熱搜上：女朋友生氣究竟要怎麽哄。
周雲揚：“……”
他頓了頓，還是點了進去。
話題下面的網友是女生居多，不少人都在抱怨男朋友太過直男，不會哄人，不會說話，甚至于自己生氣了男朋友都看不出來。一連幾天不發消息，男朋友還以為自己忙，于是“乖乖地”沒有打擾自己。
周雲揚：“……”
他繼續往下翻，心裏越來越哇涼。別人不哄是因為沒察覺，自己這種察覺了的還不哄，在網友看來已經無可救藥，用網友的話說，“留着過年嗎？”
周雲揚放下手機，當機立斷去了藍亭家。
說到底這件事是他不對，而且錯得離譜。雖然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而且覺得越解釋越錯，但總要見面，不能讓兩個人就這樣斷了聯系。
周雲揚懷着一種英勇就義上刑場的心情，輕輕打開了藍亭家的門。
當時正是下午，他本以為這個時間點藍亭在店裏，于是想着鼓搗幾個菜等藍亭晚上回來好好道個歉，他在肚子裏已經打好了腹稿，對藍亭的任何一種反應都做好了充分的應對。
但一打開房門，他就感覺不對勁，雖然屋子一如既往地整潔，但或許是直覺，周雲揚本能地走到卧室，探頭往裏看了一眼。
這一眼就讓周雲揚心下一驚，藍亭赫然裹着被子躺在床上，顯然是在熟睡。
周雲揚知道藍亭平時并沒有午休的習慣，平日在店裏他很少休息，更別提專門回家睡個午覺。他放輕腳步走進去，微微俯下身打量藍亭。熟睡中的藍亭好像有些不适，眉頭是微微皺着的。再仔細一看，臉色也有些發紅。
周雲揚心下有不好的預感，他試探着擡手摸了摸藍亭的額頭，心裏頓時跳了一下。
藍亭在發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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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結倒計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