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手機鈴沒再響起,估計司霆也意識到事情大條了。
“晚上想吃什麽?”沈明登沒有繼續解釋,轉移話題問道。
虞秋談笑自若:“霆哥不是要來嗎,我問問他。”
仿佛根本不知尴尬為何物。
沈明登忽然發現,相處越多,他對虞秋的感觸越為複雜。
他不再是單一的小綠茶,而是更為鮮活獨特的虞秋。
虞秋不知他所想,兀自發微信:【霆哥,你剛說要來暖房,那晚上一起吃飯,想吃什麽?[可愛]】
司霆好半晌才回:【……你不會是跟老沈在一起吧?】
虞秋眉梢輕挑:【嗯,他剛才在開車,不方便接電話。】
【霆哥:跪下磕頭.jpg】
【霆哥:對不起,我錯了.jpg】
【霆哥:小秋,你就當我剛才放了個屁,別當回事兒,我特麽就是嘴賤!】
虞秋并非一點也不在意,但他早就想通了,沈明登不喜他是衆所周知的事情,沒什麽不可說的。
他回道:【沒什麽,大家都知道他不喜歡我,你又沒說錯。】
【霆哥:是他眼光差!】
虞秋唇角翹起,随口問:【那位孟同學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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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沒有他這個“綠茶男配”攪局,司霆和孟平江應該會很順利吧。
【霆哥:已經派人去溝通了,小秋你真是聰明,能想到這個安排工作的方法!】
【虞秋:你還沒說晚上想吃什麽。】
【霆哥:都行,我不挑食。】
【虞秋:好,那我看着買。】
【霆哥:你做飯啊?震驚.jpg】
【虞秋:[呲牙]】
發完微信,他頭也不擡道:“先去一趟生鮮超市。”
沈明登:“嗯?”
“我做菜。”虞秋扭頭轉向窗外。
他之所以覺得夢境是親身經歷,是因為夢境裏學會的技能他現在都會,比如做菜,比如刺繡。
腿斷之後,他喜歡獨居,便自學了不少生活上的技能,廚藝算是比較拿得出手的。
沈明登不說廢話,直接導航最近的超市。
這個點超市的人不多,虞秋挑了幾樣自己愛吃的,對沈明登說:“我給霆哥買點他愛吃的,你自己挑。”
沈明登以為司霆在微信上報備過,沒多想,點頭應了。
“廚房調料都齊全?”虞秋問。
沈明登:“……應該是。”
他是按照家裏廚房複制了一份。
虞秋不再開口,兩人之間安靜得像在演默劇。
拎着大袋小袋回到住處,已經是下午四點。虞秋直奔廚房,留給沈明登一個單薄纖瘦的背影。
“虞秋。”沈明登喚他。
虞秋轉身,“怎麽?”
陽光穿透落地玻璃窗,鎏金般鍍在淺色牆面和地板上,反射出柔雅和煦的光芒,恰好落在青年身上。
他身上的淡緋T恤和雲水藍牛仔褲,成為這間冷清屋子裏唯一的亮色。
明快,生動。
卻毫不突兀。
沈明登望進他澄靜的眼眸,神色誠懇:“或許,以前我對你存在誤解。”
屈指可數的幾次見面中,他們之間都鬧得不愉快。
虞秋怔了一下,很快回神,似笑非笑問:“你是在跟我道歉?”
“是化解誤會。”
沈明登并不認為自己存在過錯,畢竟那些茶言茶語,不是他逼着虞秋說的。
虞秋不置可否,提提手中的袋子,歪首道:“時間有些緊,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沈明登無奈:“……一起。”
廚房空間不小,兩人同處一間絲毫不擁擠,還能隔開不小的距離。
“圍裙在哪?”虞秋問。
沈明登手一頓,從儲物櫃裏取出兩條新的圍裙,一條是粉紅色,另一條還是粉紅色。
虞秋:?
“按家裏廚房複制了一套廚具,”沈明登試圖解釋,“不是喜歡粉色。”
虞秋眨眨眼,“家裏廚房只有一條粉色圍裙。”
“……”
虞秋不再揶揄他,利落套上圍裙。
他皮膚白皙,本就穿着淡緋色上衣,粉色圍裙不僅沒有拉低氣質,反而更襯托出他的俊秀如玉。
沈明登不由多看了一眼。
他想他有些理解父母對虞秋的偏愛了。如果那些小心機沒用在自己身上的話,他或許……
“有沒有一次性手套?”
“我找找。給。”
“謝謝。”
虞秋認真戴上手套,保護自己的雙手。
這是夢裏面養成的習慣。
刺繡是個精細活兒,一旦雙手粗糙或有倒刺,很容易刮絲破壞繡線,保護雙手是最基本的要求。
沈明登隐約明白他的心思,嘴快過腦子:“我來。”
虞秋:“……你會?”
“物理作業而已。”沈明登胸有成竹。
想起昨天形狀扭曲的西紅柿丁,虞秋揚了揚眉,讓開身體,給他一個大展身手的機會。
反正丢臉的不是自己。
他甚至閑适地洗了根小黃瓜,靠在牆上看熱鬧,偶爾指點幾句。
男人身高腿長,料理臺堪堪到他大腿根部。他套着粉色大圍裙,局促地站在料理臺前,粉色裙帶在後腰系上蝴蝶結,腰線繃得極緊。
勁瘦,堅韌,讓人聯想到書畫作品裏的蒼松勁枝,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力量感。
好腰,好腿,好顏值。
還有那雙正在料理的手,筆直修長,正笨拙地……
“叮咚!”
門鈴打斷虞秋的欣賞,他握着只剩半截的小黃瓜去開門。
差點被滿眼的紫色淹沒。
“小秋,給!”司霆将紫色風信子整個塞進虞秋懷裏,嘿嘿笑道,“我之前說錯話,跟你道歉。”
他生得濃眉大眼,氣質正派,是枚非常标準的帥哥,就算嬉皮笑臉,也不顯絲毫猥瑣,反而格外爽朗坦闊。
司霆內心溫暖,對待朋友真誠仗義,但這樣的人,在戀愛中往往會成為“中央空調”般的存在。
當然,司霆不是“中央空調”,他就是純粹有點兒優柔寡斷,包括但不限于愛情。
虞秋沒生他的氣,反正在夢裏面,他是司霆愛情路上的絆腳石,把他折騰得夠嗆。
“謝謝霆哥,花很漂亮。”面對沈明登以外的人,虞秋都習慣性體貼寬柔,“我去找找有沒有花瓶。”
一大簇紫色風信子,插在透明曲頸玻璃瓶中,放在客廳的茶幾上,為清冷的屋子增色不少。
“我靠!”司霆一臉驚訝地瞪着廚房,“老沈你可以啊,竟然會做飯!我跟你這麽多年都不知道!”
沈明登頭也不回:“是你孤陋寡聞。”
“去你的。”司霆将帶來的兩瓶酒擺到桌子上,“我帶了酒,晚上不醉不歸!”
沈明登不置可否。
司霆偷偷瞄一眼客廳的虞秋,低聲問沈明登:“你怎麽會同意小秋搬進來?”
“你猜。”
“我猜,一定是向姨的決定。”司霆自信滿滿。
“猜對了,飯後洗碗。”沈明登冷酷無情。
司霆怪叫:“我是客人哎!”
“你只是暖房機器,”沈明登一刀砍上砧板,“況且,客随主便。”
“……”
晚飯是虞秋掌勺的,色香味俱全,獲得司霆一連串的贊嘆。
“咱們小秋手藝太棒了!”
“小秋辛苦了!”
“小秋,我太感動了,你竟然記得我喜歡吃什麽菜,我都沒說!”
司霆殷勤給虞秋斟酒,整個人尤顯興奮激動。
他和老沈、小秋三人難得這麽和諧。
為他們的友誼幹杯!
沈明登冷不丁問:“你沒說你喜歡吃什麽?”
他問的是司霆,看的卻是虞秋。
虞秋捧着酒杯,低首垂眼,小口小口喝着酒。
安安靜靜的,人為地在他們之間砌上一堵無形的牆。
司霆喝上頭了,一拍桌子道:“我沒說啊!所以才更加感動!老沈,你不知道,小秋年紀雖小,但人是真不錯,特別特別體貼。”
“小秋,來,霆哥敬你一杯!”
虞秋慢吞吞擡起頭,搖搖晃晃地舉了舉杯,默默幹到底。酒度數不高,但他第一次喝酒,酒量又淺,臉上很快泛起紅暈。
可就算喝懵了,虞秋絲毫沒有顯露,依舊默默地夾菜、吃菜、喝酒,機械性地重複動作,另外兩人根本沒發現他的醉态。
沈明登素來不貪杯,只偶爾和司霆碰一杯,其餘時候都在吃菜。
虞秋的廚藝出乎他的意料。
在他眼裏,虞秋是嬌氣的、講究的,至少跟廚房的煙火搭不上邊。
眼前這個安靜的青年,似乎一直都在給他驚喜。
他甚至有種莫名的感覺,這些菜的味道,特別符合他的喜好,像是為他量身定制的一般。
沈明登晃晃腦子裏的酒精,真是喝傻了,想什麽呢。
一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光盤政策響應得很徹底。
司霆癱在椅子上,撫着溜圓的肚皮,感嘆道:“以後弟妹有福了。”
“弟妹?”沈明登揚眉。
司霆憨憨笑道:“小秋是我弟弟,他以後的老婆,不就是我弟妹?”
沈明登不禁看向虞秋。
青年雙腿盤在椅子上,整個人蜷成一團,腦袋沉沉垂下,手裏捧着空空的酒杯,看不清臉。
時針停在八和九中間,窗外的城市夜景盡收眼底。
沈明登出言趕人:“你該回去了。”
“走什麽?”司霆賴在椅子上,“我喝酒了,沒法開車。”
“找代駕。”沈明登非常冷酷,“我家不留人。”
“小秋不是人?”
“走不走?”
司霆無奈,“就算走,也得等代駕來了啊。”
“那正好,把碗洗了。”
“你就不怕我把你家盤子摔碎了?”司霆試圖用威脅蒙混過關。
沈明登鳳目輕擡:“碎一賠十。”
“淦!魔鬼!”
司霆一邊哀嚎一邊收拾殘局。
等他進了廚房,沈明登才轉向虞秋。
他問:“回房休息?”
無人回應。
沈明登見他手裏還捏着酒杯,便伸手去拿,打算送去廚房清洗。
酒杯卻像黏在青年手上似的,根本拽不下來。
“虞秋,”沈明登低聲喚他,“松開。”
虞秋竟真的有了動靜。
他緩緩擡首,慢鏡頭般看向沈明登。餐廳銀白的光綴在他淺茶色的瞳仁裏,似滿天繁星璀璨。
繁星之外,銀河蜿蜒流淌。
沈明登倏然愣住,半晌才找回聲音。
“你怎麽哭……”
“我很讨人厭麽?”虞秋淚珠簌簌滾落,低聲喃喃,“真的讨人厭麽……”
冰涼的液體擊中手臂,像極了水珠滴落琴弦。
沉啞,澀然。
沈明登望進他霧蒙蒙的眼眸。
指尖輕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