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虞秋喝醉了。

醒來時已經是翌日早晨,晨光俏皮地鑽進窗簾縫隙,于地板上留下光亮細長的足跡。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到床上的,只隐約記得他又進入了那個夢境。

夢裏有沈明登。

他問了沈明登一個極度羞恥的問題,光是想想就覺得窒息。

幸好只是做夢。

手機規矩地放在床頭櫃上,虞秋看眼時間,上午九點半。

昨晚沒洗澡沒保養沒鍛煉,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他連忙進了浴室,洗得幹幹淨淨,仔細地敷上面膜。

鑒于昨晚的“夢”,虞秋暫時不想與沈明登照面。他将耳朵緊貼門上,聽到外面沒動靜,這才開門出去。

客廳安靜無人,餐廳和廚房整潔幹淨,昨晚已經被收拾過了。

腹中饑腸辘辘,虞秋煎了個蛋,煮了杯牛奶,面膜正好到時間,直接撕下開吃。

補充了能量,大腦開始正常運轉。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便給司霆發微信:【你們昨晚什麽時候結束的?】

【霆哥:九點左右吧。你酒品夠好啊,喝醉了我和老沈都沒看出來,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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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秋試探說道:【我好像在椅子上睡着了。】

【霆哥:可不嘛,等我洗完碗出來,你都躺床上了。】

虞秋不由蹙眉:【是沈哥送我回房的?】

【霆哥:是啊。我跟你說過,老沈就是看着冷,其實人挺熱心的。】

虞秋面無表情地動動手指:【我知道的。[呲牙][呲牙][呲牙]】

沈明登送爛醉如泥的他回房?怎麽送的?

還有,他問的那句話,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虞秋敲敲腦袋,捂臉按滅手機,他怎麽就喝斷片了呢?

他必須想起來。

沒一會兒,司霆又發來消息:【小秋,他拒絕了合約。[大哭]】

虞秋愣了一下,孟平江不願意?

他蹙眉想了想,約莫明白了。

夢裏面,孟平江因為網絡暴力走投無路才跟一個經紀公司簽了合約。

這次有他幹預,孟平江依舊安安穩穩地做着他的兼職,沒有必須進入演藝圈的契機。

虞秋一時間也不知自己是對是錯。

他鄭重問:【你對他到底什麽想法?】

【霆哥:什麽什麽想法?我就是覺得他挺勵志的,想幫他一把。】

【虞秋:我之前想當然了,或許他不需要幫助。】

【霆哥:那怎麽辦?】

虞秋失笑:【你是希望他好,還是希望他不好啊?】

【霆哥:當然是希望他好!能掙更多的錢不好嗎?】

虞秋耐心解釋:【他要是不喜歡,能賺再多都白搭。】

【霆哥:有道理。可我打聽過他的兼職,現在是暑假,他能忙得過來,要是開學呢?等上學後,他沒有多餘的精力打這麽多工。】

虞秋:【那就等開學再說。】

他放下手機,心中暗嘆。

司霆出身富貴,從小到大順風順水,想做什麽都很容易,唯一的一次碰壁估計就是因為孟平江。

孟平江身上有很多閃光點,司大少爺被吸引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兩人的生活經歷,塑造出兩種截然不同的價值取向,磕磕絆絆在所難免。

生活不僅僅是浪漫詩意的邂逅,更多的是五味雜陳的遷就。

就像他的父母一樣。

司霆到現在還沒意識到自己的心意,又或許是察覺到了但不願意承認,如果沒有外界的刺激,他大概會長時間縮在龜殼裏逃避。

虞秋喝完最後一口牛奶,收拾好出了門。

沒有沈明登當司機,他選擇乘坐地鐵。不是上下班高峰期,地鐵上人不多。

他尋了個位置坐下,打開手機做低頭族。

微信有兩條消息。

一條是向女士的:【小秋,在那邊住着還習慣嗎?不習慣就回來,你沈哥的事兒咱不管了。】

他笑着回複:【很習慣,沈哥也很照顧我。】

另一條是聞策的:【我考滿分了!咱們一起去報名考試吧!】

他回:【行,約個時間。】

虞秋切出微信界面,忽然怔住。

他的微信好友不多,但基本都能跟沈明登扯上關系,除了新加的孟平江。

因為小時候的陰影,他在學校很少跟人親近,從來沒有交心的朋友,除了一個被屏蔽的班級群,其他什麽都沒有。

剛才還暗嘆司霆逃避,他自己不也同樣選擇龜縮嗎?

這樣不好。

不廣交朋友,怎能碰到優質男青年,來一場走腎不走心的邂逅呢?

虞秋痛定思痛,決定做出改變。

先從熟人開始。

他登錄游戲,找到在線的高大帥,發了一串號碼過去。

【高大帥:?】

【吳火火:我的電話,你來華京,可以聯系我。】

【高大帥:感動.jpg】

附帶自己的號碼。

【吳火火:順便加個微信,方便聯系。】

高大帥過了半晌才回複:【好。】

應該是一直在糾結。

倒是符合他三次元的性格。

他的微信名片是一個英文,頭像一圈藍,朋友圈設置僅三日可見,什麽都看不到。

虞秋便也沒用真名。

兩人組了幾局游戲,地鐵到達站點,虞秋招呼一聲下線,往記憶中的方向走去。

父母意外亡故,給他留了一筆不菲的遺産,其中包括一幢別墅。

別墅是他九歲那年買的,離母親的店面不算遠,這麽多年過去,外牆稍顯陳舊。

買別墅的錢,大部分是他父親當演員賺的。虞先生雖不是大紅大紫的演員,但演技不錯,片約不斷,參演過幾部爆劇,國民度還算可以。

複式別墅,還有一個小花園。

剛搬進來時,陶女士還興奮地做着規劃,說要在花園裏種些花草,再養只聰明的邊牧,一家人和和美美過神仙般的日子。

虞秋打開院門,只見一地雜草,貧瘠而荒涼。

他揉了揉眉心,遏制住眼眶的酸澀,穿過雜草地,踏上臺階。

臺階旁砌着粗厚圍欄,圍欄上一只花盆咧開了嘴,經過九年的風吹日曬,早已不複當年的精美,怕是一碰就會碎了。

虞秋踏進屋子。

屋裏到處蒙着白色遮塵布,像是一座靈堂,沒有一絲人氣兒。遮塵布上灰塵堆積,角落處蛛網密布,這兒俨然成了蜘蛛們的世外桃源。

他上了二樓,推開一扇門。

金色陽光透過玻璃窗,牆面上的刺繡條屏反射着刺目的光,隐約可見裝裱框裏流光溢彩的繡線。

這是專門布置的繡房,位于二樓最深最偏的角落,但窗戶外便是小花園,坐在繡架後,擡頭就能看見窗外湛藍的天空和蒼綠的枝葉。

陶女士妄圖打造東山高卧、鷺朋鷗侶般的生活,卻終究被凡俗打敗。

繡房裏的繡具一應俱全,虞秋只需掀了遮塵布,搭上架子,配好繡線,便可坐下穿針引線。

他也的确這樣做了。

“沈總,彙報完畢。”米飛拿着文件恭敬道。

沈明登卻沒回應。

米飛:“……沈總?”

他們最熱愛工作的沈總居然走神了?!

沈明登驟然回神,鏡片後的眼睛閃過一絲懊惱,面容端肅道:“嗯,知道了,按計劃分派任務。”

米飛應聲轉離。

“等等。”沈明登叫住他,“我記得你有個弟弟。”

“啊,對。”

米飛不懂這個話題出現的緣由,懵然等着領導繼續發話。

“你們關系怎麽樣?”沈明登态度随意,仿佛只是聊聊家常。

作為心腹助理,米飛從沒聽過沈總跟人聊私事,就連他有弟弟的事,也是他為了弟弟向沈總請假,沈總才知道的。

他雖詫異,卻還是認真回答:“挺好的,男孩子嘛,總有調皮的時候。”

沈明登點點頭,有時候确實調皮。

“不過也有乖的時候。”

沈明登再次點頭,倒也确實乖巧。

“沈總問這個做什麽?”

“你弟弟他……愛哭嗎?”沈明登問,“要是哭了怎麽辦?”

米飛很有心得:“他皮實,不咋哭,就算哭也是幹嚎,不用管。”

“……”

“沈總?”

沈明登轉動筆帽:“就沒有真哭的時候?”

“有啊。”

“說說看。”

米飛略一思索:“要看因為什麽哭。”

“要是因為你呢?”沈明登期待地問。

“因為我?”米飛沒忍住笑了,“那估計是被我打哭的,不用管。”

沈明登:“……”

他揮揮手,“你出去吧。”

米飛滿腦子問號出了辦公室,沈總今天真是奇奇怪怪的。

奇怪的沈總盯着電腦桌面,沒一會兒目光又落在自己手臂上。

昨晚眼淚滴到的地方,似乎還隐隐發燙。

真哭和假哭,他分得清。

以前虞秋借助眼淚給他挖坑,讓他受到父母的指責,他可以冷漠應對,不予理睬,并對此毫無心理負擔。

但這次有些不同。

沈明登心裏有些亂,他甚至會想,自己以前的冷處理,會不會也是一種傷害?

《紅樓夢》裏,林黛玉叫賈母一聲外祖母,尚且察言觀色,活得小心翼翼。

那麽虞秋呢?

乍然進入完全陌生的環境,他是否會因為驚惶而做出不合時宜的事情?

沈明登擰開筆帽又合上,擰開又合上,不斷機械地重複這個動作,直到辦公室門被敲響。

他肅容端坐,“進。”

聞策端着咖啡進來,他穿着休閑款的襯衫和西褲,配上那張混血兒臉,頗有幾分迷人的英俊。

“沈,你之前邀我回國合作,還說要給我洗什麽塵,但事情太多耽誤了,今晚怎麽樣?”

沈明登有些事沒想明白,暫時不想回去見虞秋,便颔首應道:“是接風洗塵,你該補點成語了。”

“正在學。”聞策喝了一口咖啡,“記得把Autumn叫上,聽說他是你弟弟。”

“Autumn?”

“就是秋啊。”

“他叫虞秋。”沈明登皺眉糾正,頓了頓,又道,“你們怎麽會認識?”

上次在金鼎,他見虞秋和聞策認識,心裏一直存疑。

“這是美麗的緣分,他幫了我很多,心還是腸實在太熱了,我很喜歡他!”

“……”

沈明登額角青筋直跳:“是熱心腸。聞策,華國傳統文化中,情感表達大多含蓄內斂,你的‘喜歡’不要輕易說出口。”

聞策不解:“是嗎?可我看網上的人都很熱情奔放啊。”

“網絡與現實不同。”

“噢,那好吧。”聞策聳聳肩,“記得帶秋一起,你太無趣了。”

沈明登:“……”

“你自己請,還有,請叫他虞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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