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番內:雀星九命
雀瞬一頭紮進了月池的深水裏。她感到冰冷正在從紮入水面的部位逐漸進入全身，水位線也正在一點點擡高；但是異樣的是，她并沒有感到皮毛被水浸濕，只是一種混合着冰冷和聖潔的奇妙感受。難道她摔進了月池？
她睜開了在入水時緊閉的眼睛。這不是會場的小島嗎？難道她淹得昏了過去，然後被拖到這裏來了？四肢仍然感到凍僵了一般的酸痛。如果不是這酸痛時刻提醒着她，她也許會以為自己變成了冰雕。
向自己的身體看去，自己的身體很完好，姜黃色，幹燥。但是，眼角的餘光掃到了水面，水面上映襯的點點星光似乎不對勁。
她又擡起頭看天。
群星已經比平日大了許多倍，并居然能略略看出貓的輪廓。
一只只“星光”貓正盤旋着緩緩落下，仿佛是沿着看不見的天梯行走。和雀瞬之前的想象不同，這些貓并非全部是冰藍色的冷光，而是像星星一樣，仔細看去就是多彩的，還有金黃色，白色，火紅色……
雀瞬掙紮着站了起來以便行禮，她真的很疑惑自己在這過程中沒有破碎。那些貓降落在小島上，比四大族群現在貓的總數多了好幾倍，甚至好幾百倍；但是小島仿佛具有了魔力，并沒有因為此而擁擠不堪，就好像在無形之間已經擴大了一樣。這種神奇讓雀瞬現在即使知道自己擁有動的能力，卻怎麽也不敢動，連呼吸都很微弱。
“歡迎你，雀瞬。”這個說話聲似乎糅合了雀瞬認識的所有貓的聲音，但又像只有一只貓在說話。“準備好接受你的九條性命了嗎？”
“……我準備好了.”雀瞬說.她停頓了一下,讓自己的話聽上去不那麽結巴.
這時她看到星族的貓群中有許多她想念的逝者,不由得欣喜起來.
第一只貓直直地走到了她面前.起初雀瞬并沒有認出這是誰,因為那只貓身上的星光幾乎掩蓋了一切特征.之後她辨認出了那個現在安詳到詭異的面孔:泥掌.這只貓是風族的前副族長,高星臨終時卻指認了另一只貓,也就是前不久亡故的一星.泥掌不服氣,風族分成了兩派彼此相争,結果在雷族的幫助下一星勝利,泥掌則被星族用樹橋壓死了.他怎麽能升上星族雀瞬一直以為他死後只能被黑森林接納呢.不過泥掌死時雀瞬還叫小麻雀呢,也許是記憶有偏差,那是另一只貓她胡思亂想着.
“在這一條性命裏,我授予你堅定.希望你即使發現自己的集體處于弱勢,甚至被看作是邪惡的一派,也要堅持下去,縱然不能勝利,也是光榮的.”泥掌說.他把鼻子觸向雀瞬,就像學徒儀式上做的那樣.
雀瞬的确感到什麽東西從她的鼻尖灌了進來,既像觸電又像窒息,那股壓力湧進身體內部,她驚恐地發現自己已經不能呼吸,只能任由頭腦發昏,等待着壓力掃過全身.她的五髒六腑都在發脹,壓力向每一個方向擠壓着.她腿腳一軟,幾乎要倒下;但是她支撐住了.
泥掌仍然在對着她微笑.雀瞬也忍不住了,問:”為什麽星族用懲罰的方式殺死…”這句話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徹底咽進了肚子裏.
“星族的本意只是想造樹橋,那是一個巧合而已.”泥掌輕描淡寫地說,那一瞬間給她的感覺就像死了也使一件好事.她回頭看着仍然靜靜倒在那裏的樹橋,突然覺得泥掌此時此刻變高大了. 不過，如果每條性命都是這樣的折磨，那似乎是一種雖然在回憶的時候會說“畢竟磨練了我”卻不會願意再來一次，也不可能再來一次的特殊經歷。
第二只貓是風族的前武士茶毛，血族之戰之後她悄悄地去世了.這只貓的皮毛像蛾翅一樣金黃美麗。她走上前，很響亮地說：“在這一條性命裏，我授予你忠誠。你要領導你的族群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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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八方就猶如大風吹過，她的爪下似乎騰空。墜落的感覺逐漸加強，最後她幾乎化作了一顆被擊落的流星，筆直墜落如此漫長，似乎永遠也不會落到地面……這時，從四爪傳來猛然的沖擊，四條腿似乎在一瞬間全部折斷。痛苦消失了。
“你證明了無名小卒也可以有變偉大的一天。”她說，退了回去。
這一次，當雀瞬認出那只漂亮的母貓時,吃驚得下巴颏差點掉到地上.原來第三只貓竟然是鴉羽的初戀羽尾，這只河族母貓在拯救急水部落的行動中死去。只見她飄飄然地來到雀瞬面前.
與此同時,站在旁邊的火星欣慰地笑着.他當初接受九命時就是羽尾的母親銀溪授予第三條性命.她們母女如此相像,就是說辭也一字不差.這一條屬于愛的性命将會是溫柔而甜美的.
但是火星失算了.
雀瞬感到自己在拼搏,在為了自己之外的幸福奮力鬥争.她就是唯一的希望,拯救不會給自己的族群帶來任何好處又何妨不能坐視任何群體,乃至任何有自己靈魂的貓白白死去.她沖上去迎上了尖牙,一陣野蠻暴虐的疼痛猛然襲來,又像來的時候一樣消失了.這一定是羽尾的死吧,真是壯烈啊.
這是她所不知道的:與此同時,在真實世界裏,蛾翅也正在抱着相同的理念,奮力與那群想殺死她的風族貓戰鬥着.
下面一只貓,雀瞬一看到她就覺得珍寶又回到了自己身邊;但一陣陣後悔逐漸代替了欣喜.心中的後悔和自責逐漸醞釀開,她禁不住哭了起來,甚至感到天昏地暗,世界上仿佛只有她的靈魂孤獨地飄蕩在那些負面情緒之間.
這時候,她的眼前出現了一縷光,她朝那個方向奔跑,光點逐漸擴大,最終她鑽了進去.眼前還是無數星族貓.她正對面也還是第五只貓,那是一只極其美麗的玳瑁色虎斑長毛母貓,名字還沒有就升上了星族.當時她得了白咳症,雀瞬自告奮勇要去采集治療她的藥物,但自己不是巫醫學徒把普通薄荷錯叼回來.等到青面親自把貓薄荷采回來,她已經死了.雀瞬一直對這只貓幼崽心懷愧疚,畢竟那是白尾唯一的孩子.
“這就是你的第四條性命,我授予你的是理智.無論何時,不要讓悲傷或憤怒籠罩你的雙眼,也不要因愧疚或厭惡作了錯誤的決定.特別是當涉及對你很重要的貓的時候.”
雀瞬這才知道她又經歷了一次生命的洗禮.小貓眼中閃爍着超出她死亡年齡的睿智.
第六只貓是雀瞬自己的導師猞猁眼,看到他她真是十分高興.這是一只強壯的棕褐色斑點公貓,耳朵尖是黑的,尾巴在他剛當上武士時的戰鬥中被血族貓咬斷.
“我就知道你會來這裏,我的學徒,我的女兒.”他說着,吻了雀瞬的面頰.她一瞬間感到很不舒服,因為即使是升為武士的儀式,族長也只不過是吻額頭,而且不是所有時候都進行.但是這只貓說他是她的…!
“你怎麽可能我不是你女兒!”雀瞬十分慌張地說.
“我要告訴你為什麽.”這一句話之後,他的語氣中就沒了那種盡力做出的溫柔,恢複了以往的武士形象,“在這一條性命裏,我頒給你身世的記憶.”
這條性命和這段記憶就像噴湧而出的熱血,很溫暖地來到了雀瞬體內,而猞猁眼的表情則明顯有了突然的痛苦,盡管之後他就隐藏了起來.也許他也是不想讓女兒在接受自己的性命時受苦吧.雀瞬對猞猁眼的理解又深了一層,他的硬漢外表之下的東西. “哦,不管你是誰,我都十分想念你.”她喃喃地說.
之後走來的是溪兒.雀瞬一直認為她是戰後最不該死的星族貓.因為是狩獵貓,她擋在一同巡邏的米莉面前,立刻就被蛇咬死了.而她不知道的是,米莉獨自就有能力殺死那條蛇. “在這條性命裏,我授予你守護.願你無論何時都能像保護自己的幼崽一樣保護你的族群.”她朗聲說道.
雀瞬感到自己身處溫暖之中,身旁的氣味比依偎在母親懷裏的幼崽聞到的更加香甜.一切都這麽美好,仿佛是一首愛的旋律流動交織的抒情詩.
正好比抒情詩中突然出現了一個轉折連詞,香甜被恐懼的氣味代替,危險像天幕降臨.她感到憤怒和無法守護的恐懼在心中驟然爆炸.又一條性命告訴了她急水的精神.
第八只貓又是雷族的.這赫然是兩次”死亡”的冬青葉!被最多少年貓所喜愛懷念的她,還是出現在了星族的行列中.這一次,冬青樹無法在落葉之後重生了.看到此情此景,似乎比自己少一條星族賜予的性命難受.
她突然彈出利爪，向雀瞬撲來。雀瞬被弄得莫名其妙，向四周求助的看去，星族貓卻都消失了。而在這個動作發生的同時，冬青葉已經壓在了她背上，毫不留情地用爪子從肩膀向頸部劃過去。雀瞬跳了起來，還是沒能甩掉她，但是一根黑色尾巴已經在她面前晃動了。她立刻用前爪抓住尾巴，用力向前甩去。這是一種很古怪的招數，如果爪子不是很深地嵌在裏面，根本無法抓住；而尾巴裏幾乎全是骨頭，幾乎根本抓不住。所以本來可以把對手摔到地上的招數只是讓冬青葉松開了爪子，改成咬在她前腿上的動作。
雀瞬抓住了這換動作的一瞬間，用力倒在地上壓住她。前腿不僅鑽心地疼，甚至能聽到牙齒磨刮骨頭的毛骨悚然的聲音。但是冬青葉現在已經在……她剛想回想一下自己是否取得了短暫性的優勢，對方已經把她頂了起來。
她知道這不是茶毛賜予的性命，不可能有很長的騰空時間，就抓緊把四爪都對準了冬青葉，剛剛能接觸到就發起了猛烈的進攻。冬青葉立刻向一旁跳去，同時很很給了雀瞬一腳，讓她打了個滾。雀瞬知道自己已經受了重傷，所剩時間不多了，反而開始無所顧忌、無所保留地反攻，居然還漸漸占了上風。正在這時，自己的肚子受到了一記狠辣的爪擊，她甚至能看到自己的血和內髒一起亮晶晶地流了出來。
她感到生命在消逝，就強撐起一個最後的微笑.冬青葉的表情猛然變得驚訝.就在這一瞬間,雀瞬忍受着劇痛,強行跳起,把爪子戳中了她的喉嚨.直到這時,她才有了死亡的感覺,身體飛速變得麻木,以至于什麽疼痛都感覺不到了.這時,她才有了時間去想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說黑森林控制了冬青葉,掌握了星族或者冬青葉在她父親的教唆下也站到了阻止她成為族長的一方
這兩個問題剛剛進入腦海,她就看到自己仍然站在星族貓的環繞之中.“在這一條性命裏我授予你的是勇氣和戰鬥的技巧。保衛你的族群。”
雀瞬感到自己已經不再恐懼，知道一星将會授予她第九條命。果然，這只胡須殘破的淺棕色虎斑貓穩穩地向她走來。他臉上帶着當武士時還沒有被族長權利迷花了眼時友好、溫和又活力盎然的神态。
“我的選擇是正确的。”一星說道，“你不是那種給族群做出響當當貢獻的貓，但是你擁有做一個族長所擁有的品格。你是一只忠誠的貓，也有應有的熱情和好奇心。是你讓我們免受饑荒的威脅,也擺脫了潑皮貓的困擾。在這一條性命中,我授予你的是信仰,對星族的信仰，以及對自己理想的信仰。”
就好像雀瞬還是一個學徒，他伸出鼻子和她對觸。
這時雀瞬發現自己身處風族的領地，就在她抓到第一只兔子的地方。但是，爪下的地面看起來是灰色的！顏色好像被剝離了出去。她擡頭看着天空，天仍然是藍色的，卻模糊了許多。她試着向前走去，沒有任何問題，但是她感到自己就像一只寵物貓一樣不靈活，沒有了風族貓特有的敏捷。瞧着自己的爪子，他們也從暗姜色變成了深灰色的。
沒走多遠，她來到了湖邊。好像只有藍色和綠色還算正常，其他顏色都變成了灰度，身體也遠遠不如往常靈便。等等，這只灰白色的母貓不就是絨花嗎？她剛剛産下了幼崽，怎麽會出現在這個遠離營地的地方？
雀瞬想要問，張開了嘴卻發現自己的唇舌已經無法說話，除了幾聲“喵”，什麽聲音都發不出。絨花的幼崽在她身體下拱來拱去，急切地蠕動着。這時雀瞬才發現她變得非常瘦削，好像一直都沒吃飽過。
雀瞬聞到了兔子的氣味，追蹤過去，捕獵技巧卻像消失了一樣，兔子從她的爪下逃脫。這時，絨花站起身，走向雷族領地裏不知誰已經掩埋掉了的死去多時的一只老鼠。新鮮的老鼠就像腐肉一樣難吃，更別提已經變成腐肉的了。但是絨花跨過邊界，大口把它吞了下去。
雀瞬趕忙過去阻止，絨花卻沒有任何異常地待在領地裏。這時，雷族的幾只貓向她走來。她看不出為首的是誰，因為這些貓也是瘦骨嶙峋的。但是那只貓發出了公貓發情期求偶的歡叫，朝着絨花撲了過去。等等，從皮毛顏色來看，那不就是顏色略微黯淡無光的……
雀瞬感覺遭受到了當頭一擊。在眩暈中，她發現自己已經重新站在一星面前。
“你一定很疑惑。但我可以告訴你，如果星族沒有在天上幫助你們，這就是你們現在的生活。”一星說道。他帶着滿身星光慢慢的退到其他星族貓的行列裏，就像走在很細很細的樹枝上倒退一樣，沒有回頭，一直直勾勾地盯着雀瞬。
這時，會場中央響起了一種聲音，像是嘆息，又像是歌聲。歌聲裏仿佛有點點星光在閃爍，歌詞聽不真切，卻像是聖潔的洪流一般滌蕩心靈。所有的星族貓都站了起來，雀瞬仿佛在眼前看到一陣升向天空的金光——金光實際上并不存在，那只是星族的靈歌。随着金光，她感覺整只貓都在往上升，仿佛飛了起來。等幻覺消失時，她感到舉手投足之間都充滿了無窮無盡的能量，比原先更加神聖的能量。她的精神也升華到了一個新的層次。
一星宣布說：“恭喜你獲得了新的名號，雀星。你已經告別了過去，成為一位九命族長，領受星族的意志統治風族。你要誓死保衛你的族群，照顧老弱病殘，崇敬你的祖先，嚴格遵守武士法典，讓每一次生命都充滿自豪和尊嚴。”
就像森林裏的族群慶賀學徒晉升為武士一樣，星族貓們也都高聲歡呼這位新族長的名號：“雀星！雀星！”
仿佛有一個聲音夾雜在其間：“都新了，雀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