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劫數

三個月後

安順元年十一月,新帝登基半年間,廣納宮妃,奢建瑤臺,寵信奸佞,疏懶朝政,整日裏與後宮妃嫔宣淫取樂,十天半月不臨朝已是常态。

天下誰人不知新帝驕奢無度只知自己享樂,不管百姓死活。先是肆意更制,後又下旨全國提高兩成賦稅。聖旨一下,天下嘩然,不僅如此,有些官員竟上行下效,層層剝奪百姓民膏,勞苦百姓苦不堪言。朗朗盛世,竟一朝深陷食不果腹之象。

天下人本以為這已是皇帝昏暈之極限,卻不想,竟又聽信讒言,因塞邊外族打着求和的幌子,帶着些所謂寶物和沒甚誠意的請罪書,便就釋放了被北疆王擒獲看押在天牢的異族首領。

便是無知百姓亦知,此舉無異于放虎歸山,可龍椅上那位自以為沒了心腹大患,又大權在握號令天下,剛愎自用竟聽不進半句忠言,反是勸谏的官員輕則打入天牢,重則當堂處死,果真是容不得一丁點與其相悖的聲音。

朝野動蕩,百姓不寧,而那異族果真是狼子野心卷土重來。而被朝廷委以重任接管北疆兵權的大将,竟一出戰就被枭首,将軍被殺,邊軍大亂。

氣勢如虹的異族更是一鼓作氣沖開了防線,一路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消息傳至京都後,皇帝竟被吓得當朝失禁,狼狽模樣盡被滿朝文武看在眼裏。

偌大的天昭上國竟無一人可破眼前困境,而更離譜的竟是皇帝再次聽信讒言,願意割地以還太平,那些枉死的百姓和破損的城池竟提也不敢提。消息一出,自更是天下皆驚。

可那賊人卻得隴望蜀欲壑難填,而號稱戰無不勝的各地守軍竟節節敗退,四散而逃。皇帝的反應卻再次驚呆了所有人,他竟要攜寶帶美,棄國家,棄百姓于不顧,逃命去也。

誰人能想到,不過半年,鼎盛繁榮的上朝竟面臨破國之危。正值搖搖欲墜之時,被朝廷蓋棺定論染病身故的北疆王竟死而複生,力挽狂瀾。迅速組織軍隊将越加壯大的異族攔在刀下,并再次将他們驅逐出境,趕出千裏之外。

短短半年,天昭國已然經歷了瀕臨亡國,又定國。百姓驟陷地獄,又被拯救重生。

天下平定後,随之而來的便是北疆王的威信幾比天高,普天之下盡皆拜服。而與之相對的,卻是被百姓厭惡卻依然寡廉鮮恥高座龍椅的昏君。

若不是對皇權的懼怕已然根深蒂固,關鍵時刻又有北疆王這位令外族聞風喪膽退避三舍的定海神針在,只怕洶湧如潮的民怨早已将皇帝趕下寶座!

外界風起雲湧,朝堂風雲變化時,地理位置位于天昭中部,有幸躲過一劫的南州府已經恢複了民生。

紀妤童怎麽也沒想到,自己避開的這段時間,這個在她看來太平昌盛的國家竟然發生了如此大的變故。由此可見,對這個皇權至上的國家來說,擁有一個睿智的掌權者,和一個能夠率領萬軍的将帥有多麽的重要。

她也慶幸,竟是因緣巧合避開了戰亂。也對這個随時都有可能生變,沒有安穩可言的時代,更加沒了耐心。

與她的心有餘悸不同,鐘昌聞卻一掃三月前的萎靡自責,如今整個人都跟吃了人參果一樣容光煥發,喜氣盈人。

鐘昌聞自是高興,計劃進行的無比順利,甚至還比預計的時間提前不少。再加上他本以為香消玉殒的小妹也奇跡般毫發無傷的平安歸來,這雙喜臨門,如何不讓他喜形于色?

所以便是聽到她打趣自己是否是因為現如今多地百廢待興,要趁機大撈一筆時也沒有辯解什麽,反而是對她這些日子的行蹤更為關心。

“小妹你這幾個月到底去了何處,知不知道大哥有多擔心你,我真是後悔當初答應了你的提議,又無比自責沒有攔住你,我真以為你---”

他及時止住話頭,仔細打量她光滑細膩,白淨得無一丁點當時猙獰痕跡的臉頰,欣慰感嘆的同時又有些疑惑和猜疑:“你真的找到醫治天花的法子了?還是說你當時連我都騙了?為何要不告而別,還留下一封絕筆信,你可知大哥當時真是差點恨不得也跟着去了?你可知王--”

紀妤童任他扶着肩膀仔細端詳質問,并沒有對他突然戛然而止的話察覺什麽,等他情緒漸漸平複後,才将自己這些日子的去處和所為選擇性的娓娓道來。

“大哥可是冤枉我了,我當時卻是染了病,也是我先前太過自大,自以為可以自救,卻不想自己到底水平不夠。此事都是我的不是,連累得大哥傷心憂心。若大哥實在生氣,不如就打我一頓解解氣?”

見到她平安活着的驚喜早已壓過可能被擺了一道的無奈,鐘昌聞怎會打女人,更不會去打她。沒好氣的瞥她一眼,自然也知道她不過是拿好話哄着自己罷了。

“行了,你我兄妹少來那些虛的,還不快塊說來!”

紀妤童抿唇一笑,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飲了口溫茶才接着說道:“大哥知道,女子愛美是天下人都知的事情,我那時的模樣自己都看不下眼,如何能受得了被人看到死得如此醜陋的不堪模樣?”

注意到他因為自己說出死字時不贊同的眼神,讨巧的笑了笑,旋即又神情倏正:“說起來也合該是我好運氣,其實我當時是去了山下大哥你初時安置我的院子裏,也是在那裏偶然得知了可以根治天花之法。确實将我自己治好後,我便讓黑貝捎了封信給城中那位染病給我的人家,請他們過來與我一起醫治,左不過是死馬當成活馬醫,那家人許是本就對我心懷有愧,便應了我暫不走漏風聲的要求悄悄過來。待他也痊愈後,我方敢肯定,天花之症,卻是可以根治,預防,此症再無可懼了。我本也想早點來找大哥的,只是前陣子天下大亂,城門緊閉,所以才會拖到今日才來。”

鐘昌聞心裏是有了猜測,卻也不敢真的相信确定,畢竟天花絕症得者必死,百年來無數人都死在這染疾之下。

雖知道這消息若傳出去,定然是驚世駭俗,能震驚天下揚名立萬,也會引得無數人質疑。可他知道她不是無的放矢,好大喜功之人,再加上有她自己與那個人的活着以做佐證,就已經足以證實她話中的真實性。

“我真是沒想到,也不敢想,真的有人能夠将天花之症攻克。更沒想到,竟然還是小妹你如此年輕的女子!”

紀妤童卻有些臉紅,不是害羞,而是赧然。這是多少前人總結試驗出來的經驗結晶,如今卻是讓她扯了次大旗。而且這法子在現代早已從根本上杜絕,且稍微有點常識的人就知道該如何解決。她根本當不起他如此驚嘆贊服,越是如此,越是讓她羞愧的難以自容。

“大哥不要着急,我卻是還有話要說的。這可并不是我的功勞,我先前便告訴你,我有法子,這法子便是從別人那裏聽來的,我不過是後人乘涼,拾人牙慧而已,實在當不得大哥如此贊嘆,倒是叫我羞愧難安了。”

鐘昌聞卻只是笑笑,面上依她所言沒再多誇,只心裏如何作想卻不被她得知。

待臉上的熱度消退,紀妤童才将她此行的另外兩個目的說出。

“大哥的生意做的大,其中又不乏多家醫館且還被百姓信賴,我想請大哥将此法通過醫館告知天下,我已将醫治之法的詳細說明,和我與那人的患病記錄,治療過程,及治療結束後的不良反應和應對之法盡數記錄。只需要你手裏那些大夫照方治病即可。”

說着便将一本薄薄的,被人細心的用細線牢牢穿起來的小本子遞了過去。臨了又認真交代:“大哥可千萬莫要提起我,若非要有署名的話,就說是一位叫做醫生的先生的成果。”

鐘昌聞卻只覺得手裏這輕輕的幾張紙,重若千金。他是商人,亦是讀書人,自然知道手中這份可以醫治天花的法子價值有多大。同時他亦十分費解,一旦天花可治的消息一出,那麽作為唯一能夠醫治它的大夫必将揚名天下。可她不僅不居功,如今更是連名字都要署成他人的?

“小妹,你知不知道這意味--”

“大哥,我此次進城,除了這件事,還是來向你暫別的。”

紀妤童打斷他,不欲在此事上再多說什麽。她只是做了一個醫生力所能及,懂得,擁有,又恰好這裏的人需要的事。且,救死扶傷,是每一個選擇做醫護人都銘記在心的四個字。

“什麽?”

鐘昌聞也顧不上勸她,忙問:“暫別?你要去哪?你剛回來怎麽又要走?”

“大哥莫不是忘了,早前我便托人打聽到說有一位能看算得天機的能人。且我看如今亂世已過,這裏又未有事發生,事不宜遲,我這便就出發前去。若他并非浪得虛名,那我便終于能夠得償所願。若他又是騙子,那我便也就早早回來,大哥放心就是。”

鐘昌聞聽她一說便想記了起來,雖有心想勸,可卻也知道,但凡有打聽到有據說能看穿前塵後世,算人生死的人,她便會不計真假前往。她雖已在這裏生活兩年,可她想要回家的心卻從未有過動搖。且如今大勢已定,他也确實沒有再攔着她的理由,和必要。

及至看到她的身影将要出門,他才倏地想起來一件事,“你此次欲去何地,我好讓那邊的人接應照顧你!”

紀妤童沒有回頭,帶着笑意和期待的嗓音落下,人已經融入了人流中。

留下鐘昌聞看着她依稀閃現的背影嘴裏喃喃着鳳凰城,腦中在快速思索手裏的商鋪或是有無朋友在那邊居定,好傳信過去幫襯照應。

無知無覺的念了兩遍突然猛地一個激靈瞪大了眼,“鳳凰城?!那不是王爺的署地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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