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成劫

暗室中

紀妤童衣着潔淨的立在門口處,目光看似随意實則謹慎的将四面無窗的暗室打量了遍。負責看押的靳寧衛已快速點燃燭光并搬了把椅子放在光下。

而郭有康也已被從貼靠牆壁而坐的姿勢拉到了紅木椅子兩米遠處跪下。

紀妤童看了眼他的情況,雖露出來的地方未見有傷,但他面上卻有忍痛之色,而跪下的姿勢亦搖搖欲墜,必是已被人用了刑罰,這下令之人是誰,自不言而喻。

如此正好,于她一會要做的事,倒是會更加方便。

她款款在室內唯一的椅子上坐下,側頭對一旁說道:“倒杯茶給我,再搬張小桌過來。還有,再搬把椅子給他坐下,讓他坐好了坐直了,歪歪扭扭的看着就不舒服。”

含英對含衣點了下頭,她便行了禮疾步出去準備東西。

等待的間歇,紀妤童将懷表從衣襟內取出,把玩般反複将懷表的扣蓋打開,關閉,打開,關閉。安靜的室內除了幾道清淺的呼吸聲,便是她手中懷表發出的“咔嗒”“咔嗒”聲。

而室內幾人的注意力和目光也不由自主便去追随這道聲音,咔嗒,咔嗒,咔嗒的聲音以相同的頻率不緊不慢的響着。在這極易疲倦入眠的深夜裏,仿佛催眠曲一樣,聽得人精神遲緩,眼皮沉重,緩緩下墜。

紀妤童仔細觀察對面的郭三,見他仰着頭呆呆的看着自己手中懷表時心裏一松。修心理學時,催眠是必不可少的,只是她做醫生時對心理疏導用得多,于催眠術上運用的次數寥寥。但也算娴熟,若意志堅定心防極厚,且身體狀态全盛的人她絕不敢有此一試。

譬如似缪靳那般心防極重且意志強悍堅不可摧之人,以她現下的手段,對他催眠這個念頭她根本不敢想。除非...好時機。

可這郭三卻不過只是纨绔子弟,此類人多心志不堅,且他又備受驚吓,被北疆王的威名吓破了膽,又被用了暗刑,她根本不必費什麽功夫,便能輕易将他催眠。

白日裏時他出現的突然,她根本毫無準備。若打他一頓不過是些皮肉之傷,于他根本毫無痛癢。便是送他去見官,這天昭國的律法根本無有殘害婦女應受到的刑罰,且在外人看來,他不過是下藥,還不是毒藥,就算仗着北疆王的勢巧立名目判了罪坐了牢,可他犯罪的本身卻仍然不被人知。

而且她也不想要仗他的勢。

若要直接殺了他,就算是後世的法律,犯罪未遂亦罪不至死。何況她也根本無法接受自己随口間便能左右一個人生死的事實。雖然她在醫院工作時,也常有救治無效病人死亡的事情發生,可她那是救人,而這是殺人,根本不能同論。

所以思來想去,便想到了催眠一術。她本就懷疑他作惡多端,說不定還能探出許多無果的少女懸案。若果真被她猜中,那麽讓他自己親口将犯下的罪行一一道出,并親自前去自首再扯出同謀,必是比什麽都有說服力。

本來她是預備着與他私下見面行事,可誰知他被王府的人抓到,而且那北疆王又只給自己半日的時間逗留,她唯有深夜裏前來,臨走前好了卻此事。

“姑娘,茶來了。”

紀妤童啪的聲扣上蓋子,室內神思恍惚的衆人不由精神一震。聽得她的指揮将混混沌沌的郭三綁在椅子扶手上後,便無聲退回原處。

“你們都出去,我有話要問他。”

含英有些躊躇,她如何放心讓姑娘獨自與這惡男共處一室?若王爺知曉,豈不怪罪?

“姑娘,奴婢便在一旁陪着,絕不出聲打擾,萬一這人吓着您,奴婢也好護着您。”

她的想法紀妤童多少能猜到些許。可催眠需要的是絕對安靜,便是她真能做到一聲不吭,她亦不能讓她留下。

“我主意已定,便是有什麽事我也會一力承擔,必不會連累到你們。”

屋內衆人聽出她語氣不悅連忙跪下口稱不敢,但看她神情堅決,又見那人被牢牢捆縛,無奈之下便只能行禮告退。出去後便也是緊貼着門邊站立,耳朵亦敏銳的聽着裏面的動靜,只待萬一出了什麽意外便要第一時間沖将進去。

屋內再無旁人後,紀妤童擡眼看向對面叫了聲郭有康,待他有些迷茫的看過來時,便端起茶杯,動作極慢的掀起茶蓋在杯壁上輕磕着。

郭有康遲鈍的眼珠不受控制的跟看了過去,聽覺也好似驀地放大無數倍,耳朵裏只聽得到叮叮叮的脆響,也不知看了多久,亦聽了多久,叮叮的脆響突然加重,锵的一聲似銅鑼在耳邊炸響,炸得他整個人都轟得下什麽也看不到,什麽也聽不到了。

朦朦胧胧中,一道遙遠的好似從天邊而來的聲音如神音灑落,令他忍不住追随,聽從。

“郭有康,你認得這個東西嗎,仔細看看它。”

他像一具失了魂魄的傀儡,身體和意識不需思考便去聽話的執行。她要他認得,他便認得,她要他看,他便仔細看。

左右搖擺的圓形小物,他認得:“是西洋物事,叫圓鏈鐘。”

呆呆的說完後,便又跟丢了魂似的随着那東西的擺動左右轉動着眼珠,不知過了多久,他的眼已僵直不動,瞳孔放大,黑蒙蒙的似失了魂魄一般呆呆的坐在那。

紀妤童至此方收了懷表,輕輕舒了口氣,她連下三層暗示,以他的心裏防線絕無清醒的可能。

“郭有康,告訴我,你都做過什麽惡事。”

“我做過的惡事,很多......我打死過奴仆,哦,這應算不得惡事,誰人家裏不曾打死過奴仆?騎馬踏死過路邊卑賤小兒,玩弄過父親的小妾,給兄長下毒,床上玩死過女人,給那些比我有權有勢之人送過錢,女人,幫他們出面弄死過不知死活的愚蠢百姓,搶過良家婦女......”

紀妤童從他的眼神中就能看出他絕非善類,可卻如何也沒想到他竟然如此之惡!這一句句,一筆筆,都是他萬死都無以能還的惡報。

郭有康的話還在繼續:“我聽聞新上任的知州喜好女色,便從青樓,民間,搜羅了不少女子請知州挑選,可那貴客自持是京中高門,家裏姐妹都在宮裏做皇上的寵妃,自诩見過了大世面的,嘴裏嫌棄,還不是挑了不少女子留下,只這新知州大人有虐待癖好,還尤其愛良家,好些個少女都被玩殘了,要不是這次踢到了北疆王的鐵板,那女--”

“你手上有多少條人命,擄走多少無辜少女,她們現下人在何處,與你勾連的都是何人。”

紀妤童打斷他将要說出對自己的污言穢語,克制着憎惡的情緒平聲問道。

而暗室內透過密口看着室內這一切的男子亦怒着利眸掰斷了手中扶着的窗格。身後一聲不敢吭站着的靳一與歸雲二人雖看不到裏面的情形,卻聽得見裏面的說話聲,他們二人本也對這人罄竹難書之言生了怒意,恨不得将這豬狗不如的東西拉出去砍了,可再聽到那郭三對紀姑娘将要言語不敬時,後背便猛地一涼,而王爺果然已經怒極,便知這郭三已是死路一條,且絕不會死得那麽輕易。

“人命,記不清了,誰會去記那些無關緊要之事。那些少女們我倒是能記着,許是沒有一百亦有八十了吧,比不得咱們皇上,那後宮的後妃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跟我一起玩的人可就多了去了,商鋪的,糧鋪的,錢莊的,金銀鋪的,只要是行商的家裏有家底的都出來玩,便是那些官府裏的大人們也都是同好,若不是與這些人搭上了關系,我一個商賈庶子,如何能穩坐郭家當家座椅?”

“人在何處?要麽死了,要麽殘了,要麽被發賣了,要麽被送人了,一個個被人玩爛了的殘花敗柳誰會關心她們的去處?嗤!”

若此刻她手中帶着刀,必定已經狠狠戳在他身上!世上怎會有人如此之惡!為了自己的私欲便拿一個個無辜少女當做踏腳石,而那些可憐的少女在這罪魁禍首作惡之人口中,不僅無一絲愧疚心虛,竟還大言不慚以高高在上的姿态鄙夷她們是殘花敗柳!更甚至自己亦險些......

紀妤童急促的深呼吸,死死瞪着對面無知無覺眼神空茫,表情卻極其詭異的男人。半晌,用力壓下燒紅了眼的憤怒,問道:“你與他們往來行走,送禮送人,應做了賬冊留檔吧。”

郭有康沒有一點猶豫和抗拒,空茫着眼點點頭,臉上空白的表情扯出了一個奸詐的弧度,得意道:“當然!我們每一次聚會,來了何人,商量了何事,誰送了誰多少銀兩,多少女子,我都記得清清楚楚,這可是我的後路,自然不能不做。嘿嘿嘿。”

“鳳凰城乃北疆王領地,據聞他治下甚嚴,你們怎敢在他的眼皮底下如此殘害百姓,禍亂民間?”

暗道裏的缪靳倏地身上一凜,先是眼神複雜的看了她一眼,随機便亦神色淩厲的看着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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