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成劫

且說紀妤童,她在看到洶湧的人潮時,腦中便靈光乍現,想也未想便腳步一錯彙入其中。被人群裹挾着朝前走了會,才扭頭朝後看去,二婢與那靳五的身影已看不見,而她亦從耳邊嗡嗡作響的聲音裏辨出一二。

原是那郭三果然依言上街撒錢,并當街高聲将自己的罪行公之于衆,這才引得民憤。且人群要去的方向正是那北疆王所在之處。

明白因由後,她先是心裏一驚,後又一喜。

昨夜自己讓郭三找北疆王自首,不過是因那知州與他同是一丘之貉,若去尋他,只怕當下便被壓了下來。素來民鬥不過官,那知州又是鳳凰城最大的官,又是皇帝後妃親人,背景深厚。若他要攔,這些累累惡行必無見天日那刻,他們的惡行,亦會繼續下去。

恰好北疆王在此,此處是他的領地,便是受害者不是他轄下百姓,可他轄下出了諸多惡人,已然引得百姓恐慌憤怒,若不處置,如何太平服衆?雖她不知他與朝廷究竟如何,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與朝廷,或是那位皇帝,必定不對付。

他應是對與皇帝有關,乃至與自己不一戰線的官員都欲除之而後快,所以,将朝廷派到自己領地的官員拔掉,對他來說應是恰到好處,他斷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她當時只想讓作惡之人伏法,好以慰藉那些死去的亡靈,卻不想竟會引發如此轟動。想來有全城百姓跟去,那缪靳必定拖不得身,那些侍衛要負責維持秩序,人手定所需衆多,自己趁亂離開,再合适不過。

轉瞬間,她已有了主意,方才的頹喪低迷一掃而空,擡手摸了摸懷中的東西,嘴角忍不住輕松的揚起,邊往邊緣擠,邊心裏暗道倒真是無心插柳,天助我也。

若她今日所見,乃是那位真正的高人,若她昨夜對郭三催眠時,真如她所見那樣再無外人,那她此刻的計劃必定萬無一失。可她不知,亦不知,她方才看不見的靳五就跟在與她相隔的兩人之處。而那本該坐于府中,處理這廂事的缪靳,亦将她的動向盡收眼底。

待那道纖纖背影終于自人潮之中艱難擠出,于原地停留片刻,未有分毫欲尋找含英與靳五等人的意圖,便頭也不回的消失在拐角後,缪靳眼中的柔色已全然不見。

靳一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山雨欲來的暴怒氣息,生生打了個寒顫,心中亦對那身在福中不惜福的紀姑娘報以無限同情,亦有些替王爺的不值。

想當時,王爺為了她特意繞路親自去接,後得知她身染天花時,雖極力克制,可他仍然能感覺出王爺心中的震痛。再得知她失蹤極有可能身故後,那陣子,王爺周身冰冷低沉的氣息經久不散。

還有此前得知她還極有可能活着的消息,更是不惜放下公務,調動靳寧衛只為了尋找一個女子。後找到她後,王爺失而複得的狂喜和滿足,又為了照顧她再次延遲啓程的日期,更是以王府側妃之位許之。她可知,那在以後,将會是何等登天的身份,與何等的寵愛?

可惜啊,王爺從未為哪個女子付出如此多的心力,卻得到竟要叛逃的結果。須知王爺最惡的,便是背叛。

紀姑娘此舉不異于犯了王爺大忌,若她有本事逃脫也罷,可她一舉一動皆在王爺掌握,怕是等她出城再見王爺,任是如何哭求抵抗,王爺亦不會再容情了。

他卻不知缪靳心中此刻只有她欲逃離自己的震怒,全無要厭棄處置她。他只想将她再更緊緊的攥在手中,讓她一刻也再不能有機會逃離自己。

“歸先生,”

歸雲收扇一揖拜道:“請王爺吩咐。”

“你已在此耽擱幾日,這便出發吧。”

歸雲眸光一閃,未有多問,便再次拱手一拜:“屬下遵令,那屬下便在京都靜候王爺佳音。”

待他離開後,缪靳再次開口:“靳一,”

“屬下在。”

“持本王令牌前去州府拿人,将郭三供訴中一幹牽連在內者,查證無疑後當場治罪!”

靳一當即便雙手持令單膝拜後轉身離開。

紀妤童在城外看到那一隊面色冷酷的黑衣侍衛時,一點也不驚訝。對疾步迎到面前半是驚喜半是擔憂的二婢微微示意了下,便向隊伍中間停留的馬車走去。

靳三迅速看了她一眼,便垂下眼讓開一步微微颌首手臂擡起示意請她上車:“姑娘請,王爺在車上等您。”

她的身影剛一進去,車門便被人從外面又快又輕的阖上。靳三靳五對視一眼,分別上了馬車兩側的棕色駿馬,對着前方開路的靳寧衛做了手勢,數十名身穿黑衣腰挎長刀的侍衛便齊齊上馬無聲而整肅向官道出發。

做了減震和隔音裝置的馬車啓動時,紀妤童只是感覺稍微晃了下,便平穩不颠簸的動起來。在對面男人渾身散發着一觸即發的沉怒氣息時,她竟還思維發散的想着,權貴坐的馬車果然與車行裏的馬車有着本質區別。

外觀看起來除了大一些與街面上行走的奢華馬車并無甚太大區別,只是這內裏卻另有乾坤。差不多五六個平方大小的空間裏,門口處半米的空間是光滑潔淨的褐色木板,裏面起了二十公分左右的高度上,鋪着一張極具異域風情的靜色調毯子。一張紅漆木小方桌擺在臨窗處,前後各放着一張配套的紅木圈椅。再裏面則是一架等車高的屏風,此刻正被收攏在一側,所以便讓她能與榻上端坐的男人毫無任何障礙遮擋的對視。

自她進來,缪靳極帶壓迫性的視線便未曾從她臉上移開,自也是将她一番打量與好奇看在眼裏,凝脂溫雅的嬌顏上唯獨心虛慌亂,他薄唇勾起,倒是好定力。

“甩開靳五他們,你意欲去哪。”

紀妤童淡淡收回視線,徑自在窗邊的圈椅上坐下,為自己倒了杯茶,手指抵背試了試溫度,見溫度适中後便微微仰頭一飲而盡。

纖細白膩的頸子上尚殘留着幾滴晶瑩剔透的汗珠,透過輕薄細透的絲窗外照射進來的光線越發顯得誘人。

解了渴後,紀妤童放下杯子,閉着眸子輕輕喟嘆一聲,身子也放松的靠在椅背上,胳膊閑閑的搭在扶手上,整個人慵懶惬意的支着頭看他,淡淡一笑:“王爺這話何意?殊不知我一人身在異鄉舉目無親,無故被卷入人潮擁擠推搡,好不容易出來,舉目四顧卻無一處熟悉,更是分不清東西南北,這一路走走停停也不知怎的出了城門,好在看到含英她們,否則,我又累又無助,才當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缪靳滿腔的震怒都在她慵懶嬌俏的姿态和語氣中不覺被吹散少許,冷峻的眉眼亦因她颠倒是非的言語而微微撩起,語氣不明道:“哦?如此說來,倒是本王冤枉你了?”

紀妤童對他的冷臉視而不見,當真颦着眉,既不解又煩躁的瞥着他冷聲道:“自然,不然王爺以為我一個身嬌體弱的纖弱女子,要甩開靳五大人能做什麽?便是我想回家,這天高路遠的,難倒我要以雙腳來丈量這天昭國國土之廣?倒是北疆王,您位高權重威名赫赫,倒是對我一介女子如此苛刻,竟以如此惡意揣測于我。既是如此,便就請北疆王您念在我大哥的份上權将我當做一故交之妹。順道,亦或派人将我送還家去,也省得我在此礙着您的眼,更省得我無故被人懷疑而郁結委屈。”

說完她便測過頭面相窗外閉上眼不再看他,心中卻松了口氣。

當時她确是打了主意要趁機離開的,手機,懷表,銀票她都有,剩下那寥寥幾件物品與脫身相比,不足以相提并論。

只是在她轉至一衣鋪挑選男裝時,卻驀地發現,她的路引未帶在身上。雖她有錢,可時不等人,她沒有時間去打聽這鳳凰城哪裏有私下辦理路引的人物,且她亦不敢在這異鄉以身試險,萬一再遇上一郭三之流,那可就悔之晚矣。

若就此留在這鳳凰城,玩得一手燈下黑,就更加不可能。莫說是一座鳳凰城,便是整個北疆,只要北疆之主想,她便無處可藏。不做好萬全的準備,不能輕易行動,且更不能引起他對她的戒備。

心中想罷,便就那般立在大街上站了一會,随後她便未有閃躲堂堂正正的往城門的方向而去。

而把守城門的官兵在看到她時露出的驚訝之色,和未曾阻攔,也未曾要查看她路引的做法,就更加斷定了她的猜測。今日随她一道出來的,除了含英含衣靳五三人,暗處果然還有人。說不得,她的一舉一動,包括她方才的一番趁亂逃脫,都被人看在眼中,已彙報給那個穩坐釣魚臺的人。

等等,紀妤童驀地眸中一緊,那那個安先生--不,他應該不會大費周章在這些許與他無關緊要之事上弄虛作假來蒙騙自己--

思緒跳躍間,身體驟然一輕,她猛地睜開眼下意識掙紮,卻眼前一花,再恢複清明時,已被一個極具侵略性的懷抱緊緊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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