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離婚
街角新開了一家面包店。
這座面包店坐落的位置稍顯偏僻,所以當青年出現在店裏的時候,店主和幾個店員小姑娘,甚至疑心他是從上世紀油畫裏走出來的貴族。
季瑾站在櫃臺邊,垂眸看着擺架裏剛出爐的新鮮面包。
他膚色白皙,也許是因為外面的嚴寒讓他瓷白的臉色上多了一絲紅暈,但店裏柔和的黃色光暈打在他身上,讓他整個人都平添了一絲令人難以挪開視線的溫柔。
店主alpha下意識地去嗅眼前人的信息素。
在他看來,這樣美貌溫柔的Omega的氣息,也應當是柔緩且令人舒緩的。
但他失望了,因為他沒有感受到青年身上任何屬于Omega的信息素。
這只能說明,他只是個普通的beta。
店主不免有些惋惜,正要收回目光時,眼前這個神色平靜的青年在店裏已經略略看了一周,此時正慢慢走到自己面前,遲疑片刻後露出了一個微笑:“你們這裏……還招人嗎?”
所有人都覺得這個突如其來的季瑾簡直古怪得令人咂舌。
作為一個beta卻有着不亞于omega的美貌,教養良好甚至談吐不凡的适齡青年,竟然願意卷起袖筒從零開始學習如何制作面包西點。
在所有人質疑的目光裏,季瑾第二天就已經能做出很像樣子的甜點來。
那是個長相非常甜美的櫻桃蛋糕。
衆人複雜的目光裏,身姿颀長氣場溫和的季瑾微微俯身,低頭在蛋糕上放下裝飾的櫻桃和細碎的裝飾物。
如果不說是在制作蛋糕,店裏的衆人甚至會以為他是在繪畫,或者是在進行雕塑。
他的樣貌簡直好看到無可挑剔,任是誰面對他的時候,都會感覺呼吸急促,因為他那雙眼睛即便是面對蛋糕時的樣子都是那樣的深情溫和,更何況此時微微帶了點禮貌的笑意看向你。
“這是哪的模特嗎?可是也沒聽說哪裏有這麽好看的beta啊。”
“不會是從哪家跑出來的小少爺吧?”
“感覺不像,有可能是被包的情人兒,畢竟是個beta……”
季瑾聽到了也只是淡淡的笑,直到店主終于找到他,詢問這件事。
“其實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問問你的感情經歷。”
店主alpha看得出來是竭力抑制着自己的八卦之魂,“呃,畢竟你在我們這呆了這麽些天了,也沒看到你的男朋友或者是女朋友什麽的……”
“我離婚了。”
“啊??”
店主整個人都懵了,一時間完全沒反應過來,只張着嘴吃驚地看着季瑾,過了一會才努力地組織語言,舌頭都和嘴打架,“那個,那個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是。”
身為alpha的店主很确定他在眼前這個溫和青年的臉上看到了冷笑,正當他疑心自己是不是眼花了的時候,就聽見季瑾輕飄飄一句話跟了過來,“畢竟我前夫已經死了。”
店長一瞬間哽住了。
他很想安慰一下眼前的青年,但他在青年的身上奇異地察覺出了一種古怪。季瑾的瞳孔是淡色的,此時在櫥窗的燈光下顯現出透明冷淡的色彩,只叫人看一眼便被凍住了。
但是季瑾又笑了一下,那點不易察覺的冰霜就在他的眼睫裏消融。
他很輕松地将耳邊的碎發別到腦後,微微笑着看着店長:“如果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店長一時忘記了反應,只怔愣地看着季瑾。
他見過不少容貌姣好柔美的Omega,卻從來沒有一個像季瑾這樣不動聲色間便能攝取人的全部心魄,像極了那些在深海會用歌聲蠱惑水手的塞壬。
店長連連點頭,心裏稀裏糊塗地想的卻是,如果是像季瑾這樣的beta,娶回家當老婆似乎也不錯。
季瑾居住的小區非常破舊了。
路邊清掃落葉的大叔擡頭看着他,街角正推着麻将的大嬸們也都用好奇的目光盯着他的背影竊竊私語。
“這小夥子終于肯摘下口罩啦?”
“長得還挺俊的,就是人太怪了,從來都不肯說話,上回去他家送居委會送的月餅,這孩子說什麽都不肯開門。”
“現在還好點了,之前十天半月看不見他出門一次。”
季瑾若有所思地聽着這些人的議論,手裏拿着鑰匙低頭開了門。
他進門之前非常仔細地檢查了一遍門鎖,又檢查了門窗,直到将一切都謹慎地查看完,他才放心地拿着自己買好的菜走進廚房。
在這裏,季瑾能輕而易舉地看到樓下那些人還在樂此不疲地讨論着。
他垂下眼睫,将各色蔬菜放在案板上細細切絲。
他現在終于能體會得到,為什麽自己的弟弟哪怕是和自己視頻通話的時候都要帶着口罩,這棟古舊的小區像是各處都漏着風,偷窺的眼睛和竊聽的耳朵不知道被安置在何處。
這套房子是父母留給季瑾和他的雙胞胎弟弟的遺産,離家的時候他給弟弟留下了這套房子和一張卡,直到前不久,弟弟給季瑾發消息,說要駕車來看望自己。
但季瑾沒有想過,他沒來得及回複的那條消息,以及最後一個未接電話,是他和弟弟最後的訣別。
他的弟弟出了車禍,季瑾趕到的時候,那輛燃燒的汽車掉落在水面,黑色的濃煙正沖天際。
但是弟弟給他打電話、焦急地詢問自己家的住址的時候,季瑾正焦頭爛額地幫陸峙處理着公司的業務,看着陸峙沖着自己大發脾氣。
“我在家裏等了你整整一天!”
陸峙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季瑾,這些工作難道比我重要嗎?!”
季瑾彎下腰撿起那些散落一地的文件,有條不紊地整理好,平靜地看向他:“時柯沒去陪你嗎?如果他放了你鴿子,你應該去找他,而不是在這裏對我大呼小叫。”
那個小omega,季瑾見過不是第一次了。
那棟本屬于自己和陸峙的別墅,時柯呆在裏面的時間可能比十個自己加起來都要多。
季瑾不是故意不去赴約,而是他在玄關處脫下鞋子的時候,清晰地看見裏面兩個交疊的人影,清晰地聽見陸峙帶着笑的愉悅聲音:“要是季瑾像你這樣乖巧可愛就好了。”
季瑾知道,自己既不乖巧也不可愛。
恰恰相反,他唯一勝出的容貌也随着歲月的逝去而逐漸褪色。他為了陸峙的公司不分晝夜地加班,甚至為了能替年輕的陸峙從那些叔叔伯伯手裏收回公司的股份,他早就在這個行業裏背負了衆多罵名。
更有人揚言,只要季瑾敢離開陸峙的公司,第一個就先弄死他。
可是很多年像水一樣過去了。
什麽都好像沒留下。
季瑾不止一次站在鏡子前端詳自己的容貌,他知道現在的自己,早就比不上那些年輕的omega了。
于是當陸峙煩躁地要上來搶走自己手裏的文件,像從前那樣撕碎之後灑在自己頭頂之前,季瑾終于攥住了他的手,低聲道:“我們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