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買給他亡故的妻子

季瑾不再去店裏買甜點了。

他不想麻煩別人,也不想再牽連到任何無辜的人。

他時常想起女店員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然後閉上眼輕輕嘆了口氣。

從前的他只能偷偷摸摸,像做賊一樣去買自己喜歡吃的甜點。

現在的他,自己想吃就能做什麽。

……

“師父,糖要放多少呢?”

溫雲雲開始進行調料了,她有點拿不準糖和黃油的比例,求助地看向季瑾。

季瑾磕了下眼皮,看了眼溫雲雲現在碗裏配料的狀态,說了一個數字。

溫雲雲緊張兮兮的,但是有季瑾在旁邊坐鎮,讓她好像放松了不少。

店裏很快就有騎手來取剛才的單子,季瑾讓她仔細盯着點就開始去把已經包裝好的點心按照號碼交給騎手們。

這樣的日子過得緊湊,沒有焦慮痛苦,只有讓人舒心的忙碌。

季瑾覺得,這樣挺好的。

而此時陸峙所在的觀光酒店下,卻圍了一圈穿着各種顏色的騎手。

他們……都是來送外賣的。

保安隊長看到這個陣勢,先是吓了一跳,後來知道是陸峙叫人買的又暗暗叫苦,只能是一邊趕緊讓酒店後廚做出各類甜點來,一邊又連忙讓人收下這來自不同門店的各色甜點,再分門別類地給這位陸總送到酒店房間裏去。

酒店的主管畢恭畢敬地在陸峙身邊的老管家面前詢問:“陸總是突然想吃甜點了嗎?陸總要是有什麽想吃的話可以直接讓酒店後廚做,我們這邊做的又快,口味也比外邊做的要好。”

老管家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給眼前這位殷勤的酒店主管解釋。

因為這些甜點根本不是陸峙本人吃,而是準備燒掉給他亡故的妻子。

但這種話說出來多少顯得會有些讓人匪夷所思。

老管家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先不把真相托盤而出,而是很委婉地勸告:“辛苦了,但是既然陸總沒有吩咐,可以先不用麻煩了。”

畢竟這甜點用料再講究,做的再用心,口味再好吃,也不是真的給人吃的。

酒店主管有點失望,但還是殷勤備至道:“沒關系,一會兒我就讓他們撿些新奇樣式的,各種樣式的都先做一點,馬上就給陸總送上去。”

老管家見實在勸不住,便只好點了點頭。

此時的陸峙正半倚在床上,臉色慘白的像張紙。

剛度過易感期的他,渾身上下所有的體力和精氣神都用來對付這與生俱來讓他深惡痛絕的欲望。

他抱着枕頭,努力讓自己的眼淚倒流回去。

身體上的欲望或者信息素暴動帶來的精神異常,陸峙都可以忍受。

但他無法忍受的是,他再也沒辦法看到季瑾,像當年那樣遠遠地站在自己身邊,看到自己在看着他,便也跟着輕輕笑了一笑。

陸峙早就想來這個城市,來看望季瑾的雙胞胎弟弟。

因為他懷疑,死的人根本不是季瑾。

其他所有人都以為自己瘋了。

他的助理向他出示了自己是錯誤的證明。

因為季瑾的弟弟在當天根本就沒有出過屋門。

鄰居那天去挨家挨戶分發水果雞蛋的時候,季瑾的弟弟還穿着睡衣,睡眼朦胧地對居委會大媽表示感謝。

而這時候,季瑾的屍體才被剛剛發現。

“陸總,我知道這個結果可能很難接受,但是您現在的狀态真的很有必要去一趟醫院。”

助理盡量将語氣放的和緩,把話說的委婉,“其實您總是臆想這些,有可能并不是您出現了精神類的疾病,完全有可能是因為激素水平出現了極大的不穩定。您易感期的暴動已經很久沒有得到治療,也沒有相應的信息素進行撫慰,我的建議是……”

“……他沒有死。”

陸峙紅着眼睛,哽咽了半天,只說出了這個,“瑾哥從來都不會丢下我一個人。”

“你們都在騙我。”

助理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最終什麽也沒有說,悄悄地關上門離開了。

房間并不隔音,于是屋外其他人的竊竊私語陸峙聽得一清二楚。

“這都快過去一個月了,陸總還要折騰多久啊……”

“我是alpha,我現在就真的能感受到他的信息素是真的完全混亂了,就有那種一靠近他就想和他打架的沖動。而且我還聽說,有不少人死于信息素紊亂……”

“哎呀,你能不能盼點好的,現在局勢這麽動蕩,如果陸總真的倒下了,那我們才真算完了呢。”

“……”

陸峙愣愣的看着白色的天花板上如同紛飛蝴蝶一般的吊燈。

這是當年他和季瑾一起去選的。

那時候季瑾臉上還帶着淺淺的笑:“你看,不開燈的時候只是一只蝴蝶,但是當打開燈的時候就是一對。”

那只漂亮的、震翅欲飛的蝴蝶,在柔色的燈光折射下,神奇地變得越來越多。

從關掉燈的一只,到現在的滿屋都是蝴蝶的影子,

陸峙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

“所以哪怕以後只有你一個人了,你也要明白,我永遠都會和你在一起。”

陸峙知道季瑾從來都是寡言少語,什麽甜言蜜語什麽山盟海誓,他并不多說。

但一旦起誓,便無畏無懼。

他揪住季瑾的衣角,心裏總感覺有些不安。

說這句話時,季瑾正站在這盞漂亮的吊燈下面,柔和的乳黃色光暈打在他的身上,更襯顯的那雙茶褐色的瞳孔如同琉璃一般柔和清麗。

但也顯得他若即若離。

好像就像這盞蝴蝶吊燈似的,下一秒就要變成蝴蝶,震動着翅翼,不知不覺就飛走了。

于是陸峙小聲地問:“真的嗎?”

季瑾攥緊了他的手:“真的。”

想了一會兒,他又補充道,“我不會丢下你一個人的。”

那是冬天,季瑾的手暖暖的,手掌要比年幼的自己大不少,他就這樣緊緊地握着自己,柔軟溫暖的觸感從手心傳遍了全身。

陸峙就覺得,自己好像握住了整個世界。

他想,我要永遠讓瑾哥留在我身邊。

我喜歡這個人。

我就要永遠和他在一起。

所以陸峙永遠也想不通,為什麽那天季瑾會選擇開車走上那條他們從來都沒有去過的橋。

為什麽會死在那場車禍裏。

為什麽連聲再見都不說?

所以死的人不是季瑾。

陸峙想起身,想去尋找他追求的真相,可是門外的竊竊私語讓他又停頓下來。

他想起就在不久前,季瑾皺着眉頭看向自己:“陸峙,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現在是一個alpha,是陸氏公司的掌舵人,你要懂得承擔責任 ,也該承擔起你的責任來。”

如果,如果瑾哥還活着,也不想看見逃避的自己吧?

陸峙愣愣地看向窗外,剛才那裏有兩只飛鳥停留,現在他再看過去,有一只已經飛走了。

如果自己真的倒下了,外面的那些人該怎麽辦?

父母留給自己的遺願,又該怎麽辦?

季瑾說的對,自己已經長大了。

自己也應該承擔起屬于自己的責任來了。

從前的自己是躲在季瑾羽翼下的小樹苗,現在的他要在季瑾看不見的地方長成參天大樹。

等再次相見的時候,瑾哥,你一定會為我感到欣慰吧?

……

易感期的alpha實在是太敏感了。

從前所有被隐匿的情緒,都會在這個敏感而又脆弱的時期被放大。

于是當陸峙想起季瑾喜歡吃櫻桃小蛋糕的時候,就再也沒忍住,邊哭邊打開手機點外賣,點了一堆。

現在的陸峙一邊抱着枕頭咬着被角,忍耐着不哭出聲來,一邊對着自己剛才沖動下單、點來的這些能把自己淹沒的甜點發呆。

老管家在旁邊顫顫巍巍地說道:“您看,這些甜點該怎麽處理?”

老管家發誓,他這時候更想聽到的字眼是“燒掉”,而不是陸峙突然發神經說什麽寄到哪裏去。

……畢竟寄到天堂或者地獄聽上去都未免太驚悚了吧。

陸峙皺着眉頭看着自己眼前像小山一般的甜品堆。

他應該是将這這座城市裏所有的櫻桃小蛋糕都點了一遍。

所以他現在看到的,就是用各種各樣精致好看的包裝包着的大同小異的櫻桃小蛋糕。

陸峙記得季瑾喜歡的款式。

因為季瑾時常去光顧的那家甜點店裏,櫻桃小蛋糕上面只放了櫻桃點綴,奶油的用量也很少。

但依然吃上去又甜又膩。

不知道季瑾有什麽好喜歡的。

陸峙随便掃了一眼,這成堆的像小山一樣的甜品堆裏面,符合他要求的櫻桃小蛋糕根本就沒有幾個。

可能是自己砸了大價錢的的緣故,這些小蛋糕都做得超乎尋常的精致。

他剛想說,把這些蛋糕拿下去送給酒店的工作人員吧,眼睛的餘光就看見角落裏有個小蛋糕是用着一個不起眼的包裝盒裝着的。

看上去極為簡單,但是當真正拿過來的時候,才能明白制作者在包裝盒上甚至都花了不小的心思。

包裝盒很輕易地就能夠撕開,按照上面的使用說明,這樣撕開可以拿着蛋糕直接吃,完全不用擔心會弄髒手。

陸峙來了興趣。

因為這個包裝袋是不透明的,所以他現在還并不能看到裏面蛋糕的模樣。

但他總覺得心髒在怦怦跳。

他總感覺,他會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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