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林景珩僵在了原地。

那夢境般将他撕扯的畫面,重現了。

也是這麽一個寒風凜冽的冬日,齊國公的嫡長女面帶鄙夷,語調清晰,不屑地瞥了林景珩一眼,清清楚楚說道:“狗腿子。”

如今朝堂之內,齊國公一家獨大,隐隐有了攝政之勢。姜太後攜幼帝苦苦支撐,近年好在出了個林景珩:出身寒門,不畏權貴,扶持幼帝,膽敢與齊國公抗衡。

他是朝堂中那打破表面和氣的一根刺,亦是一塊頑石,落在尋常人眼裏那是忠貞清臣,落在齊國公黨派的眼裏,那是欲除之而後快。

李如卿是國公府的嫡長女,自然不會給他什麽好臉色,當着衆人的面,一向驕傲的李如卿想罵就罵。

林景珩當時聽見了,卻面色如常,他不能與這樣的一個女子計較,那聲辱罵落心裏,便被毫不在意地掃開。

不值得費神。

可是。

下一刻,李如卿的腦袋就開了花。

沈嬌怕冷,那日穿得像個毛茸茸的小狐貍,在誰都沒反應過來時用盤子砸了李如卿一個腦袋開花,她猶不解氣,順手拿起了手邊的雕花紅木凳子,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怒氣沖沖的還要再往李如卿的臉上砸,被反應過來的衆人尖叫着阻止。

記起來了。

那日,原來是太後娘娘大壽,世家大族朝中臣子紛紛齊聚一堂,沈嬌本來不認得李如卿,只知道她敢這樣當面出言諷刺林大人,便是鐵了心要給她一個教訓。

就連太後在不遠處厲聲喝令她停手,都不能阻止這麽個毛團子,她被衆人死死攔住奪走了手裏的小腳凳,還悍然地沖上去踹了李如卿一腳,尖叫着張牙舞爪地罵她,“再敢胡說八道,我就去你家打死你!”

天之驕女李如卿對上這麽一個不講道理的沈嬌,也只能花容失色地倒在了地上嗚嗚哭着,從此之後她見了沈嬌便繞道走。

這件事,直到幾年後都有人津津樂道着,大楚幾十年間都沒出過這樣混亂不堪的鬧劇,可是林景珩每次想起來,只覺得那日的驕陽耀眼,冬風亦是和煦。

Advertisement

他看向沈嬌。

沈嬌也在看他。

學堂很大,李如卿的這聲狗腿子似乎有了回音,淡淡飄在了空中,在場許多人都覺得尴尬,悄悄低下了頭。

沈嬌也記起了當年自己打人的事情,不過更多的卻是回憶起自己事後被罰跪在太後宮裏的日子。

其實那些時候她也根本沒跪,每次都撒嬌裝暈滾在地上,宮裏的嬷嬷就會給她拿來小墊子讓她睡一會兒,太後還會親自來喂她吃甜滋滋的桂花蜜。

太後宮裏的桂花蜜,可真好吃啊。

沈嬌出神片刻,忍不住砸吧了下嘴巴,幾乎有些迫不及待等下學,琢磨着去太後宮裏讨點回去。

面對李如卿對林景珩的侮辱,她這次沒有說半個字。

就好像沒有聽見。

不啊,她分明是聽見了,卻毫不在意,心中被微風吹起了些許波瀾,不過片刻便被淡淡抛卻。

她自己都沒注意到,她似乎已經再也不會為林景珩而犯嗔了。

她也沒注意到,林景珩瞬然變得有些蒼白的面孔。

“咳,”此刻沈嬌附近有個姑娘低聲咳嗽,主動和林景珩招呼了聲,“林先生,您來了。”

她打破了這有些僵持住的尴尬氛圍,也終于喚醒了怔在原地的林景珩。

李如卿沖她翻了個白眼,小聲道:“偏你會做人。”

沈嬌也看向這人,隐約認出對方好像是姜府裏的姑娘,但對方只是垂着腦袋不敢看她,規規矩矩掏出了自己的筆墨紙硯。

直到身後伴書不安地催了聲,林景珩才收回放在沈嬌身上的目光,慢慢地将撿起的狼毫筆遞給了小公主,又重新回到主位。

每一步,都宛如行于刀尖。

和煦的冬風,耀眼的驕陽。

那些本該屬于他的,卻飄然遠去,再也抓不住了。

林景珩教得是前朝的國史,他聲音溫和,語調悅耳,對上女學生既沒有分外忌諱,也不曾失了禮數。

除了李如卿之外,學堂上的姑娘其實都很喜歡這麽個先生,也喜歡聽他講課,有些大着膽子的人還會當場提問,與他探讨上幾句。

所有人都聽得認真,除了心不在焉支起下巴打哈欠的沈嬌。

她心不在焉地想着:林景珩就是喜歡這些,他不喜歡沈嬌那些吃喝玩樂走雞鬥狗,卻向來愛好風雅與才學。

那趙瀾兒書法一絕,又是精通詩文,二人婚後琴瑟和鳴、意氣相投的美言都傳到了自己耳朵裏,一開始沈嬌氣得把屋子都砸了,聽久了卻也不大當回事。

她就是不喜歡讀書,當年只因為林景珩喜歡,就硬逼着自己去往上湊,想來那時可笑的模樣,也不知被這林景珩嘲諷過多少回了。

真沒意思。

沈嬌的位置很遠,一直低頭不去看他,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他講課,随後聽着聽着就開始犯困。

是真的困了,先生講課的聲音就是沈嬌的催眠利器,哪怕是林景珩,除了讓她在心裏罵上幾句之外,那溫和的聲音也逐漸模糊了起來,化作低低的呢喃。

她下巴一點一點的,即将磕着桌子時,被茜玉眼明手快地塞了個枕頭,免得磕碰壞了。

自然而然的,她抱着自己心愛的小枕頭美美睡下。

這一睡就到了下課時,她被襄金擰了下耳朵才迷迷糊糊醒來,眨巴着眼問她,“放學了……回家咯。”

學堂裏一片寂靜。

李如卿不客氣地笑了兩聲,随後圍着她身邊那小團體們也低低笑開了,只是還沒交頭接耳,就被沈嬌斥了聲,“笑什麽笑?!”

疾言厲色地瞪着她們,像是還要打人。

女孩們笑不出了,她們習慣隐于刀光劍影裏陰着來,哪怕是被刺得太狠,表面上也需得做出和氣樣子。

“其餘人先回去罷,今日課後每人抄一遍伏陽論,明日交上。”林景珩淡淡出聲打破了她們間的僵持,随後他看向沈嬌,“沈嬌,你留下。”

作者有話說:

悄悄放個下本的預收:《黎黎》治愈系小甜文,歡迎進專欄收藏耶

沈黎身為定國公嫡子,其行端、其言律、其聲清越、其貌秀美,待人則溫潤如玉,處事而春風化雨。

乃是無數世家貴女的春閨夢裏人。

可這沈黎偏偏是個木腦袋,無論對誰都是一味的恭謹疏離,及至弱冠,身邊連個通房都不曾有。

久之,有關這沈世子斷袖傳聞悄然四起,丢盡了國府的臉面,亦讓沈黎甚為頭痛。

恰逢這盛州老家,有個沒落旁支的小寡婦投奔國府而來。

小寡婦生得嬌俏,卻知尊重,長以黑紗遮面,鎮日沉默寡言。

那細款款的削腰,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直搖進了沈黎心頭。

沈黎默默試探了數月,終有一夜使人将小寡婦一頂小轎擡進門,燃紅燭燒暗香,端出個正人君子的模樣執手溫語:“小喬妹妹,此後跟了表兄,表兄必不負你。”

三分醉意,她借酒壯膽去摟這寡婦妹妹,不想上半邊抓了空,下半邊的玩意比她還大。

話也不盡如此——畢竟她本來就沒有那玩意兒。

——

誰也不曾想到,三年前随着容妃自盡而一同被賜死的九皇子謝喬,居然有一日會以君臨之勢重回權勢之巅。

殺百官、誅手足,成為歷史上繼謝行野之後的第二個戾君。

他即位的第二年,主修國史的官吏顫言請示:敢問陛下流落民間的那三年,究竟潛伏何處。

謝喬還沒說話,一旁的禦史中丞倒是咳得振天響。

謝喬即刻看去:

“愛卿身子可有不适?”

沈黎昂首:“多謝陛下關懷,老臣體弱,老臣請願告老還鄉。”

“愛卿說笑了,愛卿不過雙十,何來告老。”謝喬從容說道:“只是愛卿操勞,朕當憐之,即日起辟出宮裏的玉泉殿,責令愛卿住下,替朕養好身子。”

得了這麽大的尊貴,沈黎不知感恩,反而卻當庭漲紅了臉。

夜裏,兩具身子在溫泉中交疊,熱氣氤氲,她的求饒還沒出口就被狠狠撞碎。

謝喬貼着她耳邊咬她,“黎黎,為何分心?”

沈黎眼淚要掉不掉,“老臣悔啊……”

老人家說的不錯:小寡婦,不能招。

同類推薦